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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上最后一個母系神祇 第6節(jié)

    媯海城急于補償?shù)k,便說:“巫馬家與反賊勾結(jié),本是抄家的死罪,但他們是你的親人,孤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再追究此事,只關(guān)那么幾日算作教訓,你的祖母年事已高,孤也令人妥善照顧,你不必擔心?!?/br>
    白晝只覺得他古怪:“我與家中關(guān)系并不好,陛下秉公處理即可。”

    媯海城不贊同:“她們畢竟是你的親人?!?/br>
    媯海城總是能腦補出許多并不存在的事情,過了一會兒,恍然大悟道:“孤明白了,你是不愿孤為難,才叫孤秉公處理……”

    白晝:“……陛下開心就好?!?/br>
    燭火漸暗,媯海城起了別的心思,想要緊靠著白晝在床邊坐下,誰知美人身姿敏捷,竟連衣角都沒讓他碰到。

    不過祂那一躲,姿態(tài)真是美極了,似腳下不著一物,騰空而起。

    媯海城想起一傳聞,說巫馬家祖上有仙緣,曾遇仙人點化,可惜資質(zhì)欠缺,最終未能突破凡人壽命,只是比普通人多活了些年歲。

    白晝回想了一下巫馬姳的記憶:“那位先祖壽終正寢時,正好一百五十歲,不過從嚴格意義上來講,現(xiàn)在巫馬家的人和他并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,他一生未婚,其子嗣都是收養(yǎng)而來,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孤兒?!?/br>
    “孤聽說你曾到山上學習仙法?”

    “那不過是個瘋癲的老道,他出現(xiàn)在巫馬姳的百日宴上,對巫馬姳的父母說,只要把這個有慧根的孩子交給他,便可心想事成,保住巫馬家的榮華富貴?!?/br>
    那老道隨手一掐,竟算準了不少事情,于是巫馬姳的父親對他深信不移,聽從老道的話,把女兒送進山上苦修。

    不過在白晝看來,那老道只是一個在強身健體之術(shù)上頗有心得的普通人,連真正的修道者都算不上。

    老道對巫馬姳不算壞也不算好,他有時候會朝她莫名其妙地發(fā)火,讓她寒冬臘月里出去給他打酒喝,也會在山下混混調(diào)戲她的時候,像一位父親那樣挺身而出,毫不客氣地替她教訓那群欺負她的人。

    巫馬姳對老道的感情十分復雜,他們只在一起相處了三年,后來老道染病去世,巫馬家便把女兒接了回來。

    巫馬家的人似乎意識到老道只是個騙子,因為真正的修道者怎么會染病而死?

    他們甚至開始不待見巫馬姳,覺得她十分晦氣。不過他們自始至終沒有戳破老道的謊言,反而還放出消息,說大女兒自幼和仙人學習道法,仙人曾斷言女兒貴不可言。

    巫馬老爺是個聰明人,知道怎么將女兒賣出一個更好的價錢。

    媯海城卻興致勃勃地問:“那么阿姳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仙人嗎?”他的眼睛里充滿野心和欲望:“一個人能活到一百五十歲,那也和成仙沒有區(qū)別了吧?”

    在這個人均壽命只有四十的朝代,一百五十歲像一樁天方夜譚。

    白晝好笑地搖頭:“一百五十歲對于神仙而言,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。”

    媯海城眼里的欲望之色更深,他內(nèi)心的想法脫口而出:“要如何才能得道成仙?”

    白晝看穿他內(nèi)心的真實想法,極為客觀地說道:“你不行?!?/br>
    “你怎知孤不行?”

    “有的是天生仙體,不過多數(shù)人還是后天得道。得道是一個很難的過程,許多人既沒悟性,也沒耐心。陛下享受過人間的榮華富貴,為什么想去做清苦的神仙?”

    白晝從來不覺得當神仙是一件好事,當神仙是很累的,總要回應那些信奉祂的人,稍有不如意,就會招來怨恨,還不如當人隨心自在。

    白晝剛開始當神的時候,業(yè)務不熟練,加上祂又很心軟,導致剛開始一段時間總是焦頭爛額。

    “孤不怕苦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那么陛下應該先戒女色?!卑讜兘o他挖了個坑,而他跳了下去。

    祂拿走一個燭臺,把媯海城一個人留在了床上,祂不喜歡睡在被污染的東西上面。

    門外守夜的喜妹正在打瞌睡,聽見有人出來,還以為是陛下,胡亂地往地下一跪。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白晝舉著燭臺在她面前停下:“你怎么又在這里睡著了?”

    祂并不需要喜妹幫祂守夜,喜妹誤以為這是責怪,眼睛一紅。

    “你那還有地方睡嗎?帶我去躺一躺?!?/br>
    喜妹如夢初醒地跟上去,跟在白晝后面欲言又止,小姐出來了,那陛下呢?

    “他在里面睡覺,我只好出來了。喜妹你明天把我那張床搬去送給陛下,就說陛下實在喜歡的話可以送給他?!?/br>
    白晝用溫柔的聲音說道:“他進來的時候,你沒有說,你到底是聽陛下的話,還是聽我的話呢?”

    喜妹這下清醒了,雖然現(xiàn)在的小姐也不罵她,可她對小姐的敬畏更深:“我是覺得,陛下不會傷害小姐,他這個時候來找小姐,無非也是想見您……如果是那些可能傷害您的后宮娘娘,我是絕對不會放她們進來的?!?/br>
    “你說謊?!?/br>
    “奴婢沒有!”喜妹驚慌失措地解釋道:“要是有人想傷害您,奴婢一定是擋在您前面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他不會傷害我?還是你覺得我應該屬于他?”

    白晝伸出手,不容分說地把喜妹從地上拽起來:“你應該聽我的話,下次不要再犯這個錯誤了?!?/br>
    白晝輕聲說:“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。”

    喜妹似懂非懂,但她牢牢記住了小姐的話,如果皇帝下次再來,她應該及時稟告小姐。

    喜妹剛開始還以為小姐在開玩笑,沒想到小姐真的跑到自己的床上去睡了一晚上。

    喜妹很愧疚,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放陛下進去了,就不用連累小姐睡她的硬板床。

    第二天的時候,巫馬家的人從大牢里被放了出來。

    據(jù)說是陛下的旨意,巫馬老夫人及巫馬夫人巫馬二小姐跑到蘭妃殿謝恩。

    老太君和巫馬夫人的臉色瞧不出什么,二小姐的臉拉下來好長,到底是年輕的小女孩,即使跌了一個跟頭也學不會管好自己的脾氣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能這樣……”她話剛喊出口,就被身邊的母親死死拉住。

    她的臉上寫滿憤恨,似乎是責怪“長姐”壞了她的大好前程。

    白晝微笑著提醒她:“阿姝,你還年輕,或許覺得蹲幾天大牢沒什么,但是祖母年紀大了,不能隨你一起去蹲大牢?!?/br>
    明明祂的語氣很和藹,巫馬姝卻聽出了威脅的意味。

    不過白晝說得也不錯,老太君不過在牢里待了一個晚上,這會兒看著就憔悴許多。入獄前,她們身上的金銀首飾全被人拿走,又因皇帝想為白晝出氣,被責令過來謝恩,以至于并沒有時間梳妝打扮。

    老太君長長嘆了口氣,身子佝僂下去,低聲哀求:“阿姳,你不能不管你的父親和哥哥。”

    陛下只是放過了女眷,可是以當今陛下的性子,不可能放過巫馬家的男丁。

    但那和白晝沒什么關(guān)系。

    于是,她們瞧著端坐在上、面容艷麗得不可直視的女人半垂眼簾,祂的唇間溢出令人心頭一震的句子:“可是,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,也從來沒考慮過你們?!?/br>
    祂的目光突然對上巫馬夫人:“他做了什么,你并不知道,你現(xiàn)在來擔心一個早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,沒有想過自己的命也會被連累嗎?”

    巫馬夫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她不同于老太君,她并不知道夫君的任何謀劃,當初巫馬將軍反叛的消息傳來,一府人都被軟禁的時候,她甚至不敢相信,直到她從婆婆口中證實了那些“謠言。”

    這次亦然。

    丈夫和兒子偷偷回來,她卻一無所知,甚至是她們一家下大獄的時候她才知道。

    她被丈夫和兒子排除在他們的大計之外,巫馬夫人在白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憐憫。

    她怎么不算可憐呢?

    她完全被蒙在鼓里,還要自作聰明地去擔心始作俑者,巫馬夫人就像突然被針扎破了手指,尖銳的痛感一點點漫上心頭。

    巫馬夫人開始沉默,她完全不同于婆婆作為知情者的冷靜,也不同于二女兒不知狀況大吵大鬧的任性,這些事情的發(fā)生都超出了她的認知。

    她沒有想過丈夫和兒子要反叛,為什么呢?難道現(xiàn)在的生活還不能滿足嗎?

    賢王到底有什么好?他再好也不是名正言順!現(xiàn)在不就失敗了嗎!

    巫馬夫人又恨又惱,恨丈夫一意孤行把全家拖入深淵,惱兒子疏離自己這個母親,什么也不肯告訴自己。

    最終,巫馬夫人還是為了她最看重的兒子艱難開口:“阿姳,他畢竟是你哥哥啊,你哥哥對你一向不壞的?!?/br>
    可是白晝什么也沒說,叫宮人開始趕客。

    無論是咒罵還是哀求,似乎都不能融化祂冰冷的心。

    喜妹看著她們被拖走,心有不忍,可是白晝說:“你可以和她們一起離開?!?/br>
    喜妹嚇得立刻表衷心,過了好一會兒,她沒聽見主子的聲音,奇怪地抬頭,卻發(fā)現(xiàn)祂已經(jīng)走遠了。

    祂拖著長長的裙擺,如同盛開的火焰鳶尾,據(jù)說這是陛下從南方屬國得到的一件貢品,用當?shù)乇豢醋魇巧聒B身上自然脫落的羽毛捻成絲線,與金線纏繞,繡成這一件輕若無物又光彩奪目的衣袍。

    祂走起來的時候,似乎有紅色的鳶尾花在裙邊一朵朵盛開,隨著祂的走動而變化;又似一大片鮮紅的血燃燒成火……喜妹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她心里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,也許小姐并不是要報復誰,只是祂想那么做,就那么做了。至于之后的事情會怎么發(fā)展,祂并不關(guān)心。

    白晝走到書房的時候,發(fā)現(xiàn)里面有人,這人的武功不錯,應當算人間的個中高手,氣息藏匿到幾乎沒有。

    可是他還活著,只要是活人,白晝就能感知到他的呼吸與心跳,活物逃不過掌管愛與生命的神的眼睛。

    白晝還是照常推開了門,眼下是傍晚時分,太陽落山,燭火未點,書房內(nèi)暗得像一張被潑了水模糊的山水畫。

    而那人就隱身在這幅山水畫里,當白晝從書架上取書的時候,冷不丁地聽他說:“我從前不知道,巫馬小姐是這等人物?!?/br>
    第8章

    媯海境從前見過他的這位嫂嫂,在他哥哥的府上。那時候他哥哥病了,又是十分兇險的瘧疾,府上人人自危,昔日獻殷勤的貴女避之不及。

    可這位未過門的新嫂嫂卻不顧自身安危,向先帝請求入府照顧未婚夫,據(jù)說還當眾賭咒發(fā)誓,如果媯海塘出了什么意外,她寧愿常伴青燈古佛。

    先帝嘉許她的品德心性,還給她搬了一塊牌坊,于是大家都知道她對賢王忠貞不二,癡情不悔。

    就這樣,巫馬姳搬進了賢王府,只是巫馬姳作為女眷住在內(nèi)院,媯海境是外男,住在外院,他們不常碰面。

    也有幾回,媯海境去探望王兄的時候,看見她在喂藥,見他到來,起身向他行禮。

    她以白布蒙面,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。只是她很快垂下眼,似乎是躲閃,聲音委婉動聽。

    從前媯海境對她的印象沒有很深刻,她在他眼里,和京城中其他大家閨秀沒有兩樣,都只是一個冰冷的刻板符號。

    在那段賢王府被封閉的日子里,巫馬姳像一個安靜的影子,她善解人意地陪著心情不佳的賢王,cao持著府中的大小事物。

    賢王痊愈之后,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對他感慨:“所謂危難之中見真情,經(jīng)此一病,我看清楚了身邊的朋友和小人,四弟,你我雖不是一母同胞,但我幼時養(yǎng)在淑妃娘娘宮里,心里一直把你看作我的親弟弟。如今的形勢你也看到了,并非我們不爭就能有活路……你與巫馬小姐待我情深意重,我日后一定不會虧待你們!”

    媯海塘對巫馬姳或許是感動更多一點:“她一個弱女子,卻敢孤身涉險,對我確實是情深義重,只是她心腸太軟,我總是擔心她的性子立不住,遭人欺負。她雖然是家中的嫡長女,但不受寵愛,可巫馬家的家事,我也不便于插手。之后離京的這段日子,還請你幫忙照看?!?/br>
    因著兄長的囑托,媯海境暗中保護了她一段時間,也在宴會上幫她解了幾次圍。

    巫馬姳是一個符合世俗期待的女子,她溫柔賢淑且知書達禮,但也讓人覺得乏味。

    可惜媯海境不是梁上君子,他并不是在暗處跟著她,所以也就無緣得知她和媯海城私會的事情。

    媯海境對于兄長叛變這件事一直持保留態(tài)度,可是兄長被抓,他又不能坐視不理。

    京城中傳得沸揚揚,巫馬小姐大義滅親,協(xié)助朝廷捉拿叛軍歸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