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照這一整天的神游天外，大家有目共睹，凡是他沒做題的時間都在發(fā)呆，去小賣部的途中遇到，沖他用力揮手，他都像沒看見似的，兩眼發(fā)直地與他們錯身。

    “我惹他了嗎？”朋友不解，問吳遠。

    “八成又在想他媽。”吳遠說。

    “?。俊边@個回答有些出乎意料。

    殷照的母親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個素未謀面的神秘人。

    最開始他們以為經(jīng)常來家長會的劉姐是，感慨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，聽到他喊“阿姨”才知道誤會了。后來的殷寧雖五官相似，但年齡不對，殷照說是jiejie，所以他們便認為他是被放養(yǎng)的豪門小少爺，和父母關(guān)系不太好。

    如今發(fā)現(xiàn)他整日這樣，又犯嘀咕。

    殷照人品不錯，可他的一切對朋友而言都是神秘的，不像他們那么喜歡互相分享。

    趁休息時間，吳遠又湊到殷照旁邊，戳戳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誒，說說唄?！?/br>
    “說什么？”殷照正在做題，抬頭問。

    “你發(fā)呆一整天了，你媽咋了？”他們背地里都快要腦補出一串豪門秘辛，什么離譜的劇情都敢編，“主要是從來沒見過你這個狀態(tài)，報個補習班也用不著這樣啊?！?/br>
    那個理由完全不足以令人信服。

    殷照微微張嘴，舒了口氣：“沒什么，就一點小事?！?/br>
    他知道吳遠是出于朋友的關(guān)心才來問他的，與八不八卦沒關(guān)系，所以對他的態(tài)度很平和。

    “真的嗎？”吳遠可不信。

    在他們的印象里，殷照是那種天塌下來都能單臂舉高撐著，然后平淡地讓他們先跑的人，哪見過他這幅樣子。

    殷照以前從不這樣，是從殷寧幫他那個……以后，才開始的。

    但要問他具體想的內(nèi)容，他說不出來任何東西，就是莫名其妙地恍惚，然后任由殷寧的影子飄入腦海。他趕不走，也不想趕走。

    “沒事。”他回答，見吳遠的表情分明不信，“真沒事，就前幾天吵了個架。”

    殷照只好編個理由出來。

    “你還會跟人吵架呢？”吳遠驚訝。

    “兔子再急也會咬人啊?！币笳仗а?，想將這個理由填充得更真實，卻說不出任何貶低殷寧的話，哪怕是謊言，“反正就……一些事吧，我們倆以前從來沒這樣過，所以有點不知道怎么辦?！?/br>
    這段話里倒是涵蓋了一些他的真實心境。

    含糊不清，吳遠不懂，只聽出來像是吵架以后冷戰(zhàn)：“你們平時關(guān)系好嗎？”

    “挺好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不是簡單?！眳沁h給他出主意，“跟爸媽哪有隔夜仇，低頭認個錯，都能原諒你，再不然找咱姐幫忙唄?！?/br>
    他們這動不動就跟殷寧攀親的行為，殷照已經(jīng)習慣，雖然心中仍有異議，行動上卻懶得再反駁。

    殷照答應(yīng)：“嗯，行，我會想想辦法的，謝謝你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沒事，這不都哥們。”吳遠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，“不過我也只能跟你這么說，跟那誰可不行。”

    他們有個朋友與父母的關(guān)系非常僵硬，三天兩頭打架的程度，每次他寧可在學校義務(wù)打掃衛(wèi)生都不愿意回家。

    相比之下，雖然缺少個無足輕重的父親，殷照的家庭氛圍已經(jīng)算非常溫馨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?！币笳栈卮穑蛱崞鹚?，也因應(yīng)和吳遠，表情里加些笑容，“mama總是會原諒我們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就是說呢?！眳沁h贊同地點頭。他家就是這樣，別看吵起來的時候急頭白臉，恨不得拿掃帚給你趕出去，等冷靜下來，還不又是相親相愛的一家。

    更不用說十幾年來，殷照和殷寧一次架都沒吵過，最多就到上回提起孟柏延的爭執(zhí)，很快就被她平息。

    所以殷寧真的很好。

    好到簡直是完美的程度。

    天底下任何人會愛上她都是理所當然的——包括他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有段時間不與殷寧聯(lián)系，孟柏延并非故意與她冷戰(zhàn)，而是去外地出了個小差，處理公司的項目問題。他拉黑殷寧后，她沒有反過來刪掉他，等到再添加好友時系統(tǒng)自動通過了，連招呼語都沒有。

    甚至孟柏延懷疑，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自己發(fā)過脾氣。

    回憶起來戀愛期間也是這樣，殷寧鮮少會主動問候，都是他發(fā)消息，她再回復(fù)。

    那時他覺得都到這個年紀，談戀愛沒必要整天膩膩歪歪，沒話找話，再說特殊的紀念日她也會有儀式感地與他共度，沒什么毛病，現(xiàn)在又覺得，她對殷照肯定不是這樣。

    恐怕旁人聽到都要笑他，跟誰比不好，跟人兒子比，那能一樣嗎？

    人家是親生的，血rou相連，他一個外人哪有可比性，可心里那股不平衡感真實存在。

    “想這么多?！弊谥挥凶约旱能嚴?，孟柏延又嗤笑，“甩都被甩了，還復(fù)盤呢?！?/br>
    到深寧大廳，前臺一改上回狀態(tài)，熱情地請他直接上樓，再拿電話通知許特助，孟柏延的心情才終于浮現(xiàn)出不一樣的變化。

    所以她還是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
    接近下班的時間，孟柏延過來前沒打電話確認，運氣倒是好，殷寧還在。

    既然她不忙，許特助就不再讓他到休息室，多余麻煩這一趟，而是直接領(lǐng)人到辦公室門口。

    正好瞧見殷寧才從別的地方回來，手上拿個薄薄的文件夾，抬眼瞧見兩人，打聲招呼。走近孟柏延看清是他們合作的項目方案，他的確是為了商討某些事情才過來的。

    “我去給您泡杯茶，稍等。”許特助對孟柏延說，然后朝殷寧點點頭離開。

    從看到她開始，孟柏延那臉就臭著，對她意見挺大的樣子，許特助走后更是不加遮掩，似乎還在記恨上回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讓我在底下等電話了呢？”孟柏延開口語氣就陰陽怪氣。

    戀愛期間他總是貼心周到，讓殷寧以為他挺成熟，分手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這男人多大年紀都像個小孩。

    殷寧笑著回答：“怕你有重要的事嘛，孟總。”

    “重要？”孟柏延可不吃這套，“在你心里，這天底下能有事比你那寶貝兒子重要？還半句都說不得，等你把他養(yǎng)成個媽寶男，你看他以后怎么辦。”

    從兩人現(xiàn)在的身份與關(guān)系來說，這話講得著實逾越。

    不過他在氣頭上，殷寧又帶些上次耍了他的抱歉，再加戀愛這幾個月，沒了激情也能當個朋友，所以殷寧聽后不太介意，只當成他對殷照耿耿于懷，甚至覺得有點好笑。

    反而孟柏延率先認識到自己的問題，收起方才的表情：“抱歉，不該對你說這些，我們還是談項目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啊，就是……”辦公室的門敞開著，不用殷寧帶路，孟柏延自行步入。

    屋內(nèi)的沙發(fā)上，他口中的“媽寶男”端著飯碗，拿著筷子，與孟柏延對上視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