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
連一口酒都沒來得及喝,殷寧重新坐回車上。 距離交待司機的時間早了整整叁四個小時,還好她隨身帶著鑰匙,經(jīng)理在電話里說周密的情況還好,他雖不敢還手,卻也努力護住了自己,殷照的那幾拳頭基本只打到他的手臂。 惹出這么個茬子,為表歉意,殷寧在會所辦了張最高規(guī)格的卡,大不了以后給孟安怡花。 掛掉電話,她長呼一口氣,看向旁邊的殷照。 他的眸子垂著,露天停車場的光線偏昏暗,看不清多少輪廓,但是那個樣子早就被殷寧刻在記憶里,靠想象就能填補完整。 嘴唇抿著,頭微微向另一側(cè)偏,還有些無法消散的怨氣。 在殷寧的印象里,殷照總是比同齡人懂事、體貼得多,這幅樣子像遲來的叛逆期。 他從沒有做過這么出格的事,與人當(dāng)眾打架?以前就連拌嘴都沒有過。 殷寧看著他。 氣溫有入夏的悶熱,卻不敢開窗,怕外面的蚊子飛進來。 在外面的蟬鳴之下能聽到的聲音,就只剩情緒尚未平復(fù)的呼吸。 從殷寧放下手機到此時的二十秒鐘里,殷照一言不發(fā),連該有的抱歉都不說一字。 “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同學(xué)。”殷寧打破沉默,她還是首先把他的過激反應(yīng)歸類到對于“我媽和我同學(xué)好上了”這種事的抵觸上,“小照……” “你不問我過得怎么樣嗎?”殷照卻問。 他仍保持垂眸的姿勢,視線落在副駕駛靠背和膝蓋之間那段距離的黑暗中,擱在大腿的手腕上還戴著殷寧送給他的迭搭手鏈。 殷寧怔了一下。 “我們一年沒見,中間就說過兩次話。一次是前幾天,再一次是寒假?!币笳諏@些時間點倒背如流,原本清澈的嗓音在沉寂的黑夜里有幾分多余的渾濁,“你就不關(guān)心我過得怎么樣,和舍友關(guān)系好不好,課程能不能跟上,實習(xí)有什么收獲,食堂還吃不吃得慣嗎?” 這明明都是她以前經(jīng)常會問的問題。 可是已經(jīng)很久很久,他沒有從她那里再聽到過。 “你的朋友圈看起來還……”這句話被一聲嗤笑打斷。 殷寧第一次聽他發(fā)出這種聲音,不免意外。 她再微微前傾,借著車窗外的光線模糊地看清殷照的表情,卻發(fā)現(xiàn)這嗤笑不是給她的,而是他給自己的。 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們關(guān)心彼此的方式不是直接詢問,反倒要借助朋友圈,可殷照又很清楚地知道原因,還不是要從他自己說起。 但凡他沉得住氣一點,或者會偽裝,又或者識時務(wù)地能撒哪怕一丁點小謊,都不會僵持到這步田地——可是他不想啊。 為什么他要偽裝呢? 已經(jīng)說出口的話怎么能收回呢? 發(fā)生過的事情又怎么可以若無其事呢? 放在腿上的十指逐漸攥緊,腦海里反復(fù)放送的全是剛才殷寧與周密被打斷的交杯酒。 殷照見過殷寧的醉態(tài),對他毫不設(shè)防的樣子,想到這些也曾展示在周密面前,甚至更多,他的眼底就像是被火燒過一樣刺痛。 嫉妒令他無法容忍周密的存在,哪怕是一丁點,只要站在殷寧身邊,他就連呼吸都會變得礙眼。 “他比我還小一個多月?!眽阂值那榫w再度翻滾,像燒到一百度的水不停頂開上方的蓋子,殷照粗著嗓子,要真算起來周密還得管他叫哥,“可是他都……” 聰慧如殷寧怎會聽不懂他的潛臺詞,她轉(zhuǎn)動著眸子觀察殷照的表情,掙扎與痛苦在一閃而過的燈光下讓她看得一清二楚。 “可這樣是不對的呀……” “我當(dāng)然知道是不對的!”殷照低聲打斷她。 明明答應(yīng)過她會調(diào)整的,可是整整一年時間過去,事態(tài)毫無變化。他沒有任何長進,就連想要證明給她看的“成熟”,在習(xí)慣性代入的身份中也變得毫無說服力。 殷照依賴這份血緣關(guān)系,同時痛恨著。 “我知道我答應(yīng)過你,我試過了?!币笳章曇艋逎?,對上她的目光,“可是我調(diào)整不好,看到孟柏延我會嫉妒,看到周密我一樣嫉妒——嫉妒得恨不得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?!?/br> 這完全超出孩子對母親的占有欲,甚至連普通的情感關(guān)系都到不了如此強烈的地步。 “我好想你,想你想得發(fā)瘋?!币笳赵秸f越感到無助。 理智讓他不要再繼續(xù)下去,說這些只會重蹈覆轍,將殷寧推得更遠,感性卻讓他恨不得一吐為快,哪管明天洪浪滔天。 殷照用學(xué)業(yè)和忙碌麻痹自己,隔絕一切與殷寧見面的機會,卻又舍不得換掉電腦的壁紙。 洗腦似的告訴自己別去想她,卻只要腦子一放空,手指就會將手機切到許久沒有更新的聊天框反復(fù)刷新。 壓力具象化般地體現(xiàn)在了身體上,殷照再也支撐不住脊背,他迫切地需要找個地方倚靠,憑借本能地向前低頭,額頭抵到殷寧的肩膀。 突然的重量感讓她低頭,看到他的后腦勺,殷寧忍不住抬起手,像以前一樣,五指從他的頭發(fā)間穿過。 熟悉的溫柔令殷照渾身一顫,隨即感到的是更大的自我唾棄。 他又在用愛綁架她了。 “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?”殷照的聲音低到近如蚊喃,他生怕殷寧意識到這點后頓然清醒,看穿他全部的心思,連最后保留的這一絲溫情都會收走,“我可以的,別拋棄我,我真的可以?!?/br> 他攥緊她的衣袖。 “寶貝……”低到塵埃里的話令殷寧的心被揪住,再看到他那樣掙扎的神態(tài),眼角星點閃爍,他盡力表演堅強,不讓那多余的淚花掉落。 殷寧也有心虛和動搖。 發(fā)生這樣的事,她第一時間只能代入大人的身份,對他進行強制性地干涉,可是在這一年的時光里,她感受到的是與他同樣的煎熬。 面對殷照如此瀕臨絕境的脆弱,身體里一塊與心臟相連的骨頭被鑿穿似的,殷寧用拇指摩挲殷照的臉頰,鬼使神差地,垂頭親了親他。 臉頰傳來闊別許久的濕熱感,殷照稍一愣,抬眸看到殷寧閃爍的目光。 不顧一切的吻向她撲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