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早，嘉明哥~”家怡忍不住好笑，他們約好的就是7點30分在這里聚集跑步，哪有什么早不早的。

    跑上一會兒后，家怡轉(zhuǎn)頭問劉嘉明：

    “昨天晚上加班走訪夜總會整理的口供文件帶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帶了?。　眲⒓蚊髁闷鹨r衫，便見一個文件夾袋被別在后背褲腰帶里，“現(xiàn)在給你嗎？”

    “??！nonono……”家怡忙搖手，那種帶著味道的文件袋，還是他先拿著吧。

    “嘿嘿?！眲⒓蚊鬟有σ宦暎畔乱r衫，繼續(xù)跟在她身邊小跑。

    兩個人繞到西邊海港邊，才停歇下來。

    夏日清晨的海風(fēng)吹拂過面頰，劉嘉明疲憊地伏在欄桿上，望著才升起沒多久的太陽，忽然有些傷感。

    他望著遠處盤旋在海面上的海鷗，轉(zhuǎn)頭輕聲問家怡：“十一姐，你說我是不是這輩子都當(dāng)不上沙展了？”

    “？”家怡轉(zhuǎn)頭，有些疑惑他怎么忽然這樣問。

    “最近新來的阿樂都很厲害，學(xué)得又快，槍法又準，還很能干，我明明已經(jīng)做了好久……當(dāng)初你是新人小女警，結(jié)果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西九龍神探了。后來又來了少威……連最近的阿樂好像都比我厲害，現(xiàn)在b組是我和阿樂沒看過槍，說不定很快就變成只有我沒開過槍了……我這輩子，大概就是要做探員做到退休了?！币幌蛭膭⒓蚊?，原來也有這樣的得失時刻。

    家怡眨了眨眼，沒有輕易開口，而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。

    海風(fēng)吹飛了她的鬢角，她才認真負責(zé)地回答問題：

    “做沙展的話，你需要更努力一點，我有一個書單，如果你需要的話呢，我可以分享給你?！?/br>
    “啊……”劉嘉明長長嘆一口氣，顯得很苦惱?！@么累啊…’四個字不需要說出口，已經(jīng)從他的肢體語言中展露了出來。

    家怡忍俊不禁，于是又道：

    “想多賺錢呢，就更拼一點。想放松一些呢，就不一定非要做沙展嘍。

    “如果做探員比較開心，物欲和精神需求等都能得到滿足，一輩子做探員也很好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嗎？做一輩子探員也可以嗎？可是會被人說不上進啊?！眲⒓蚊鲹狭藫项^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工作，都是為了達成自己藍圖的過程而已。如果你想做一個懶洋洋快樂的人，那么做什么都不重要，只要能達成就好。警員好像就是這樣的工作吧？薪酬和福利很好，也夠被人尊重，能保證使你懶洋洋快樂的過活，不就可以了嗎？

    “這世上需要沙展，也需要探員，在供需關(guān)系里，他們的重要程度是一樣的?！?/br>
    人類只有一個大腦，卻需要兩只手，十個手指頭，但缺了誰都不行，這不就說明一切了嘛。

    家怡格外真誠地道：

    “何必在乎他人怎么說??？

    “在他們的生活中，能有幾秒時間是用來八卦你的呢？

    “最多偶爾提兩句罷了，你難道就因為別人閑來無事時隨口評價的無關(guān)緊要的話，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嗎？

    “更何況，容易滿足，本來就是這世上最難得的事啊。

    “人生最痛苦的，是**無窮無盡、總是無法感到滿足、欲壑難填的人吧?！?/br>
    家怡轉(zhuǎn)頭看著他笑道：

    “如果現(xiàn)在這樣子很幸福，就不必多想。開心做自己就好了，嘉明哥?！?/br>
    社會總是告訴你要有錢，告訴你要當(dāng)官，告訴你要做醫(yī)生，告訴你要買大房子，告訴你請人家要收到鮮花，告訴你要在什么年紀戀愛、結(jié)婚、生子……這些指指點點、條條框框太多了，也許有些人的確會從這其中某件事中得到幸福，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。

    這個世界千奇百怪，食rou動物有食rou動物的快樂和孤獨，食草動物也有食草動物的危險和幸福。

    這世上，沒有任何一個他者，能教你如何做一個幸福的人。

    “好像是這樣的，我媽總是叫我要當(dāng)長官，要找漂亮女朋友……但我就是這么普通的一個人啊?！眲⒓蚊髀柤缧α诵Α?/br>
    “想怎樣就怎樣，已經(jīng)很瀟灑了。”家怡撓撓頭，赧然道：“報紙總說我是大偵探，很厲害，很威風(fēng)很犀利?？墒恰雮€月前，上班已經(jīng)很累了嘛，晚上在家讀法醫(yī)學(xué)術(shù)書籍又忽然遇到讀不懂的地方，又沮喪又氣，自己一個人坐在桌子后哭哇……第二天心情好了，又覺得很羞恥。

    “許多人希望我是完美的，更灑脫，更堅強，更勇敢，更多肌rou，更大力氣……但我知道自己有極限，而且常常會冒出不想努力了，干脆找個有錢人嫁了，再也不動腦，再也不用去冒險，再也不必讀那些艱澀難懂的書，不必因為害怕做錯、害怕失敗而偷偷在被窩里軟弱哭泣……

    “但我也總是告訴自己，不要那么在乎他人的期望。

    “始終記得自己的初心，只是想要努力破案，做個好警察，過上自給自足的快樂生活就好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我也放下些許對自己的苛責(zé)，不用那么強，不用那么勇敢，甚至不用那么努力……偶爾平庸一下，被人說兩句好弱也沒什么啦?！?/br>
    家怡拍拍劉嘉明，忍不住說：

    “我也會羨慕嘉明哥啊，情緒價值好高的，總是快快樂樂的，大家一起開什么玩笑都不生氣，還很熱情，會為大家著想。是個開朗又有精神力量的人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這么好啊……”劉嘉明忍不住高興地笑起來，更用力地伏在欄桿上，像個孩子般轉(zhuǎn)頭看她，“你呢？給自己那么大壓力，是因為**很多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是啊?！?/br>
    家怡嘆氣，也許她可以成為一個**不那么多的人，可以拒絕這個社會給她的諸多誘惑。

    ‘更有錢…’‘更大的房子…’‘更高的職位…’——這些魔鬼的低語，都可以無視掉，無憂無慮地生活。

    但她擁有了特殊的饋贈，也不得不扛起了特殊的責(zé)任。

    還好她也并不討厭這樣的感覺，甚至在很多時候，追名逐利地很過癮。

    但人得學(xué)會先尊重他人的選擇，想爭就爭，想躺就躺，伸縮自如嘍。

    自由嘛！

    “我想要自己幸福，想賺很多很多錢，想住大房子。

    “想在警署擁有自己的辦公室，轉(zhuǎn)身透過窗可以看到窗外的綠樹紅花。

    “想要易記變得很大很有名，大哥賺很多錢當(dāng)大老板，手底下許多小弟和學(xué)徒做事。

    “想家如心想事成，過得無憂無慮開開心心。

    “想要家俊能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夢想，成為他自己最想成為的人。

    “還想捉住所有壞人，沒有懸案，沒有大兇大惡的人，香江和平，市民安居樂業(yè)。”

    所以才會因為不滿足于自己的能力，時而哭唧唧，還要努力內(nèi)化情緒，勸解自己啊。

    不過，想要的這么多，那哭一哭，苦一苦也無辦法嘍。

    賺錢比天大嘛！

    對了，眼前她還有一個最大的欲求，就是先把阿尼妹捉住！

    使其不能繼續(xù)作案，使前猿幫和前和義會握手和解，矛盾化于無形！

    深吸一口氣，苦不苦，想想長征兩萬五！

    革命尚未成功，同志當(dāng)然需要努力嘍~

    “你想要的還真多?！眲⒓蚊魅滩蛔「袊@，還這么具體，可見往日沒少想。

    “是呢，俗人就是有這么多欲~望啦?！奔意鶕蠐项^，“是不是光想想就很累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劉嘉明認真思索了下，果然已經(jīng)開始覺得累了呢，“哎呀，不行不行，頭痛了頭痛了！”

    “哈哈?！奔意粍⒓蚊鞫盒?，又忍不住道：“老子有句話，叫‘勇于敢者死，勇于不敢者活’，老子夠厲害了吧？古代大哲學(xué)家誒，他都認可你的人生觀呢！”

    “是嗎？我這么厲害的嗎？”劉嘉明撓撓頭，忽然忍耐不住地哈哈笑起來，“這么聽來，我還活得挺哲學(xué)的，哈哈哈…”

    真是個單細胞的生物，被人家背后念叨，就沮喪，被夸獎了，就開心。

    簡單又充滿魅力的市井小民。

    家怡雙手托腮，從昨天開始苦惱案子的壞心情忽然就轉(zhuǎn)好了。

    “對了，今早我接到madam邱的電話，o記昨晚開會，臨時決定，如果我們在3天內(nèi)捉到真兇，o記大長官會為我們提供30萬花紅懸賞啊?！奔意σ饕鞯莱鲞@個好消息。

    “切~我還不明白嗎？o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，覺得這案子又不是我們的案子，我們不一定會全力以赴嘍。哈，笑話，就算沒有這個花紅，我們b組的探員，還是會竭盡全力廢寢忘食地捉兇！”劉嘉明大義凜然地哼聲。

    “那——”家怡才要說‘那當(dāng)然’，就聽劉嘉明又道：

    “十一姐，昨天晚上我口供還沒做全，今天上午我先不去警署了，正好昨天拿到了幾個相關(guān)人士的地址，我上午直接趕過去拜訪，錄一下口供，中午飯前再回警署。”劉嘉明一把抽出腰后的文件袋，塞給家怡后，轉(zhuǎn)身就跑。

    “？！”家怡捏著帶著體溫的文件夾，望著劉嘉明的背影，忍不住嘀咕：這不是挺有奮進精神的嗎？哼~還是得用錢吊著！他就是得有胡蘿卜勾著才拉磨的一條毛驢！

    又在海邊吹了會兒風(fēng)，家怡才小跑折返。

    一個念頭浮現(xiàn)腦中：不知道嘉明哥被岳哥派去走訪誰？

    她拎著文件袋，看了一眼，想到：一會兒到家吃早飯的時候，看一看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隨即不再多想，迎著晨曦和暖風(fēng)，小跑著繼續(xù)揮灑晶瑩汗水。

    …

    遠處奔進上班人潮的嘉明哥，雙眼逐漸染上金色——錢錢錢！花紅花紅花紅……

    …

    …

    在這個年代，忽然流行起藍色綠色的眼影。

    被香□□辣的日頭曬成小麥色的面部，搭配上藍綠色的眼影和黑色的全包眼線，就是賽博朋克城市里，最賽博朋克的女郎。

    昨天晚上方鎮(zhèn)岳帶著大家拆分查訪，基本上確認太子濤在3個月內(nèi)交往了8個女朋友，其中2個是金凱麗夜總會的陪酒女，1個開花店的年輕女性，1個售樓小姐，1個在酒吧駐唱的歌手，1個在食肆做服務(wù)員的越南籍17歲女性；1個美容師，還有一個是新入行的年輕模特。

    劉嘉明被分派查金凱麗夜總會陪酒女中的一位，叫做郭樹尼。

    昨天他已經(jīng)在金凱麗夜總會跟所有認識郭樹尼的人采集過了口供，今天本來想先回警隊匯報過工作后再來拜訪郭樹尼的，不過……o記都拿出幾十萬的誠意了，他也決定更努力一點點。

    于是從家里出門，他便直接坐叮當(dāng)車來到金凱麗夜總會，郭樹尼住的地方就租在金凱麗夜總會后面不遠處的社區(qū)里。

    金凱麗夜總會的其他陪酒女稱，郭樹尼和另一位叫阿咪的陪酒女都住在那個社區(qū)中，房子都是太子濤幫忙租的。

    劉嘉明穿過太子濤被拋尸的小巷，跟門衛(wèi)打過招呼，問了下門衛(wèi)每天的排班，又看了下可以坐、可以伏案的小崗樓，才走向郭樹尼的家。

    一邊找路，他一邊忍不住想，那個崗樓看起來很適合偷偷睡覺，白天人少的時候都能偷懶睡覺，更不要提晚上了。

    雖然門衛(wèi)稱自己已經(jīng)好多天沒見過太子濤來這個小區(qū)見他的情人了，但劉嘉明嚴重懷疑門衛(wèi)保安的工作嚴謹性。

    在本子上標注過一個可疑的問號后，劉嘉明看到了郭樹尼住的樓棟。

    這一年內(nèi)香江警隊開始提倡所有出警必須兩人一組，也為了滿足這個警員需求量在擴張警隊，但現(xiàn)在很多環(huán)境仍無法滿足這個條件，尤其是重案組一類。

    這次要走訪的人太多，時間太緊，是以在方鎮(zhèn)岳反復(fù)提點大家要防備每一個自己采訪的人后，還是不得不安排大家單獨行動。

    在大廈1層與看更老頭聊了十幾分鐘，沒能從對方口中問出一點有用信息。

    老人家堅稱自己絕對不會在工作的時候睡覺，更表明那位太子濤已經(jīng)半個多月沒來這里見阿尼妹了。

    劉嘉明無奈，只得登記后坐電梯上樓去敲阿尼妹的房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