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怡努力回憶心流影像中的每一個細(xì)節(jié)，從秦紅梁敲門走進(jìn)死者趙美妮家門開始，一個點都不落下。

    她按照牛頓提出的方格尋物法，將記憶中心流影像的動態(tài)畫面拆成一張一張的靜態(tài)照片，為每一張照片打上方格，從格子1*1一格一格觀察，一直到格子13*13。這樣查看完一張畫面，確保的確沒有遺漏任何信息了，再去觀察下一張照片。

    非常耗時耗力的笨方法，但往往也是最有用的方法。

    當(dāng)家怡腦內(nèi)檢索到‘兇手秦紅梁坐在沙發(fā)上，端起死者趙美妮遞給她的水杯’的畫面時，忽然頓住。

    家怡一格格掃過這張模糊昏黑的剪影畫面，其他內(nèi)容都沒有什么不對勁，唯獨到兇手秦紅梁喝水的動作時，那種奇怪的感覺變得強烈了。

    一個人明明端起水杯，為什么不喝水，只是將嘴唇在杯子上沾一下而已？

    為什么這么做？擔(dān)心死者趙美妮在水里下藥？

    難道在兇手秦紅梁看來，趙美妮也有殺她的動機(jī)，所以心存忌憚？

    或者……

    家怡腦中靈光一現(xiàn)，還有一種可能！

    她立即回神，將目光落向clara的嘴唇上，她涂的是粉色調(diào)的口紅，很張揚，符合clara的個性，也襯她偏白的膚色。

    反之，秦紅梁膚色偏黑，就比較適合正紅色。

    回想一下，今天秦紅梁抹的就是光照下有暗金光澤的正紅色口紅。作為一個鋼管舞者，在燈光下時，人們更多的是看到她的身材，而非面容。

    但當(dāng)她動作定格時，客人們還是會在她臉上掃一眼，有暗金色光澤的口紅會在燈光下顯得尤為明顯。

    而秦紅梁臉上最可圈可點的地方，大概就是她圓潤性感的嘴唇。

    如此看來，秦紅梁選擇有暗金光澤的正紅色口紅，是有多重考慮的。

    根據(jù)這些推測，基本上可以確定，秦紅梁無論是職業(yè)考慮，還是日常考慮，都不會涂抹完全不襯她膚色、在跳舞時效果也不太好的粉色調(diào)口紅。

    可法證科發(fā)現(xiàn)的擺在桌上極可能是客人用過的杯子上，掛留的唇印，是粉色的。

    大光明哥已經(jīng)確定死者趙美妮的化妝盒和包包里都沒有這個顏色的口紅，初步判定它就是兇手留下的，只是可惜口紅印上沒能提取出dna。

    怪不得秦紅梁只沾了下杯子，一個是因為擔(dān)心留下dna，再一個就是為了留下多一個證據(jù)，指向clara吧——杯子上留下的口紅色與clara今天抹的完全一致。

    秦紅梁在出發(fā)到死者趙美妮家之前，就已經(jīng)想好了要殺死趙美妮陷害給clara，所以提前抹了clara的口紅。

    作為室友，得到clara的頭發(fā)、口紅、一支耳環(huán)等等，都太容易了！

    陷阱！全是陷阱！

    秦紅梁的心思到底有多細(xì)膩？！

    攥了攥拳，家怡在clara哭泣時，給clara遞了張面紙。

    在對方擦好眼淚后，家怡伸手去接紙，趁機(jī)輕輕將紙又向前遞了一下，恰巧蹭到clara嘴角一塊口紅。

    道一聲‘sorry’將紙收回，家怡并不動聲色將之折好藏了起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四名探員離開clara家后，在停車場與九叔二人匯合。

    夜幕之下，大家忽然都有點沉默。

    “怎么樣？從clara那里找到突破口了嗎？”九叔打了個哈欠，懶洋洋地問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福搖了搖頭，顯得有些沮喪。

    警探最忌感情用事，他覺得他今天可能就是有點不夠公正和冷靜。晚上回去，他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，明天跟岳哥檢討一番才行。

    “行，今天就先這樣吧，大家回去睡個好覺，也先別想案情了。明天一起對了信息，拿到法醫(yī)部和法證科的最新報告單，我們再聊。”方鎮(zhèn)岳說罷，又轉(zhuǎn)頭對九叔道：

    “九叔自己先回吧，其他人我依次送他們回家?！?/br>
    大家坐上方爸爸的大吉普，家怡才開口道：

    “岳哥，我想先回一趟警署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怎么也要回去？”方鎮(zhèn)岳挑眉。

    “也？”家怡也學(xué)著他的樣子挑起眉。

    “我在clara家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根棕紅色的頭發(fā)，而且還帶著發(fā)囊，可以讓法證科送去檢測dna。我要回警署用證物袋裝好，送去化驗室保存。”方鎮(zhèn)岳說罷，想了想追加道：“當(dāng)然，這個取證是絕對合法的，我是在垃圾桶里找到，可不是偷哦。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家怡聽罷轉(zhuǎn)頭與一臉茫然的劉嘉明對視一眼，隨即有些得意的笑道：“好巧，我也拿到了一個clara不要的東西，也是合法取證的?！?/br>
    坐在司機(jī)位上的方鎮(zhèn)岳和坐在副駕的福齊回頭，gary和劉嘉明也挑眉望過來。

    “什么東西??？”

    “一張沾了clara口紅的面紙，不知道能不能檢測到唾液，但至少可以跟在兇案現(xiàn)場發(fā)現(xiàn)的屬于客人杯子上的口紅印做化學(xué)成分比對?！奔意胍?，自己的推論到底對不對。

    clara的口印和兇案現(xiàn)場發(fā)現(xiàn)的杯子上的口紅印，到底是否來自于同一管口紅。

    如果答案是‘yes’，那么基本可以驗證她對秦紅梁的大膽想象，多半沒錯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，不錯嘛，大家都滿載而歸啊?！狈芥?zhèn)岳聽罷大笑，心情嘩地上揚。

    “！”福。

    “！”gary。

    “！”劉嘉明。

    人流淚，恨不能立即折返，回去clara家偷點什么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就是，不止方鎮(zhèn)岳跟家怡兩人回警署，連同福、gary、劉嘉明全跟著回來了。

    同樣在加班的游兆華瞧見五個人，忍不住感慨了一聲“注定都是光棍”，才困乏乏的擦肩離開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五人。

    去法證科存證物的路上，大家隨口聊案情。

    “我看clara是逃不掉了，證據(jù)留下一大堆，就算再怎么裝，也躲不過法網(wǎng)啊?！眲⒓蚊鞯?。

    “你覺得clara是兇手？”福轉(zhuǎn)頭問。

    “這有什么覺得不覺得的，顯而易見的嘛?！眲⒓蚊鞣浅Ｗ孕诺?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福倒顯得有些猶豫。

    所有的證物都指向清晰，clara是兇手，但自己的判斷卻又有點與之相悖，他思索了一會兒，才嘆氣道：

    “果然最成功的獵人，往往是以獵物的身份出現(xiàn)。這個clara似乎是平平無奇，看樣子也是個深藏不露的獵手啊。”

    “人類是很會撒謊的，clara在自己的客人面前，無論多討厭對方，都要表演喜愛和崇拜，無論多厭惡那些男人，也要表演高潮和快樂。這樣的環(huán)境呆上幾年，就算是最木訥的人，也學(xué)會演戲了。”gary也發(fā)表自己的意見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辦案嘛，是要靠證據(jù)說話的，所有一切都指向clara，就算看起來再不可能，那也只能是唯一答案嘍?！眲⒓蚊饔昧c頭：

    “我們都說1個環(huán)境證據(jù)，比10個證人都有用，就是這個意思嘍。

    “證據(jù)不會撒謊，但是人會嘛?！?/br>
    家怡聽著這話，心里默默道：是啊，人會撒謊的嘛，如果證據(jù)是人為故意留下的，那這個證據(jù)就在代替人類撒謊啊。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福點了點頭，終于從猶豫中掙脫，笑著點頭：“在證物、證據(jù)面前，所有真相都會浮出水面啦?！?/br>
    “不過，依靠這些證據(jù)就將案子送律政司，應(yīng)該還是有些難度?！眲⒓蚊骺聪蚯懊嬲碜C物的方鎮(zhèn)岳，小聲嘀咕：“以岳哥的風(fēng)格，肯定是要拿到clara的口供，使這個案子毫無瑕疵、絕無被駁回的可能，才會提案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是，不然基于疑點利益歸于被告的法律精神，庭審結(jié)果的確很有風(fēng)險啦?！备｜c點頭。

    劉嘉明拍拍福哥肩膀表示認(rèn)同。

    前方證物袋提取處，方鎮(zhèn)岳將夾在報紙中的頭發(fā)小心翼翼彷如證物袋，家怡也拿出面紙折開，仔細(xì)裝好，然后一起放到化驗室恒溫存柜中。

    這樣明天早上給法證科打個電話，說幾號柜子里放著的是哪個案件的證物，請他們加急化驗一下就好。

    全部搞定，方鎮(zhèn)岳便大踏步走向警署正門，福疑惑：“岳哥，不加個班？”

    “都說了不加班，就是回來送證物。你們仨干嘛非要跟？好像我和易家怡探員會背著你們討論案情似的。這個時間了，累死人吶，回家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因為沒‘偷到’證物，心存愧疚的個人松一口氣。

    兩手空空回來就已經(jīng)夠不好意思了，要是老大和小十一回來加班，他們卻跑回家呼呼呆睡，那也太不上進(jìn)了。

    幸好，岳哥和家怡沒有真的那么工作狂，大家都可以安心地回家睡覺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然而事實上，當(dāng)福等人入睡時，方鎮(zhèn)岳正在自己家客廳更大的白板上，記錄今天在clara家采集到的信息，反復(fù)對clara這個嫌疑人做表情、反應(yīng)的心理分析。

    她為什么會發(fā)怒？為什么會哭？

    她的每個行為背后的深層邏輯是什么？

    為什么這個人表現(xiàn)的如此無懈可擊？她明明看起來不像是那種做事喜歡深思熟路、有謀略有急智的人啊。

    畫完這個人物的分析圖標(biāo)后，他又折回到最初推斷clara是嫌疑人的所有證據(jù)上，開始質(zhì)疑這些線索：

    頭發(fā)、照片、香水、口紅印和耳環(huán)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幾公里外，家怡也同樣沒睡。

    為了不影響meimei家如睡覺，她轉(zhuǎn)道客廳，在餐桌上擺開紙筆，開始做所有信息和邏輯的重組。

    紙張攤開，她在上面逐漸鋪展下自己采集到的所有詞組，然后再將他們連線和分析，企圖將死者和秦紅梁連上線。

    發(fā)現(xiàn)很難，這個女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，至今也沒有查到犯罪動機(jī)。

    今天是福哥他們?nèi)プ咴L大麗院和死者鄰居、秦紅梁鄰居，大家不知道秦紅梁是兇手，很有可能不會捕捉關(guān)于秦紅梁的信息，更不會主動問詢。

    看樣子，明天還得親自去跑一跑這些地方，重新走訪問詢，挖掘一下關(guān)于秦紅梁的犯罪動機(jī)。

    在這一點上打個問號，作為接下來的工作目標(biāo)之一，家怡又重回到案情原點，開始思考有沒有辦法排除clara的犯罪嫌疑。只有clara無可疑了，岳哥他們才會更著力于尋找新的線索和新的嫌疑人。

    人多好辦事，大家一起找，肯定比她自己找會容易好多。

    但秦紅梁有心算計clara無心，完全防不勝防。

    clara這個只知道虛張聲勢的傻女人，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利用得多徹底。

    時間證人也沒有，證明自己不可能殺受害者趙美妮的邏輯也不通順，家怡今天聽她口供時，一陣陣替她絕望。

    如果沒有在心流感應(yīng)中看到clara的確不是兇手，真的很難不被秦紅梁牽著鼻子走。

    有沒有可能，到最后探員們完全找不到其他罪證，而又有太多‘鐵證’指向clara，就這樣將她作為兇手來劫案遞交律政司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