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一珩誤以為明紗是因為大年初一那件事開始討厭他，故意躲著他。

    眼下，見她愿意和自己分享零食，內(nèi)心的疑慮頓時煙消云散，眉梢輕挑，試探道：“前幾天游戲有新活動上線了，周末有空一起聯(lián)機(jī)嗎？我負(fù)責(zé)帶飛，你考慮一下吧，??？”

    明紗想起自己周末要去醫(yī)院看季嶼生，狠下心說：“抱歉，我周末有急事需要處理，你找一下工作室的其他同事聯(lián)機(jī)吧?！?/br>
    許一珩失落地哦了聲，突然神色認(rèn)真地問：“是因為……那位先生嗎？”

    他平日里老是嘻嘻哈哈的，跟誰都能鬧到一塊，明紗是頭一回，聽到他鄭重其事地用敬語去稱呼另一個男人，一時間沒反應(yīng)過來。

    她微怔片刻，肯定地點了點頭：“是。”

    許一珩收回目光，望向置物架上的游戲角色手辦。

    那是他不久前特地跟模型師定制的，本來打算找機(jī)會送給她賠罪，現(xiàn)在似乎沒有了送出去的理由。

    他伸手，將手辦取下來，愛不釋手地把玩著，苦笑：“連騙都不肯騙我一下……”

    明紗怕自己再心軟，語氣十分生硬道：“對不起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有什么好道歉的？”許一珩意外地抬頭看向她，輕笑了聲，“公平競爭，是我技不如人，和賽制評委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。”

    他像是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(jié)局，此刻，反而坦蕩了許多：“替我向那位先生問句好?！?/br>
    明紗答應(yīng)下來，逃也似地離開了公司。

    周末，晴空萬里，天朗氣清。

    明紗遵守約定去醫(yī)院看望季嶼生。

    她穿過石榴花開的石子路，來到住院部，輕車熟路地坐電梯上到四層，徑直往4305走去，卻和剛從屋里出來的姚檸迎面撞上。

    姚檸挑眉撇嘴，簡潔道：“聊聊？”

    明紗望了一眼4305的門口，點頭：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兩人一前一后走到廊道無人的角落，姚檸突然從包里取出一張飛機(jī)票遞給她。

    明紗疑惑：“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姚檸面無表情道：“這是飛往徽城的機(jī)票，我瞞著師兄偷偷買的。他下周三就要出院回甘潯了，如果你還愛他，想和他在一起的話，那就應(yīng)該知道要怎么做?！?/br>
    明紗錯愕，猶豫著接過機(jī)票看了眼，說：“我以為你……”

    姚檸嗤笑了聲：“以為我喜歡師兄討厭你？”

    明紗點頭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姚檸無語：“這是我聽過最搞笑的笑話，夏明紗，我有男朋友的?！?/br>
    明紗愣住，仔細(xì)回想了一遍，問她：“是江遇醫(yī)師？”

    姚檸沒好氣道：“對，我討厭你，只不過是因為你們一家子，明明對我?guī)熜肿鲞^那么惡劣的事，他最后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喜歡你。而你不僅什么都不記得，居然還能毫無心理負(fù)擔(dān)地接受他對你的溫柔。”

    面對姚檸的指責(zé)，明紗抿緊唇，無話可說。

    姚檸瞥了她一眼，繼續(xù)道：“我們梨園量子隊五個人從小一起長大，說是家人也不為過。自從師父去世后，大家天各一方，唯有師兄依舊守著京劇，守著夙愿師這門行當(dāng)。明明看著挺溫柔無害的一個人，辦起事來卻像銅墻鐵壁一樣可靠，我們幾個人從小到大都很依賴他，也很希望他能遇到一個交心的人，不用再繼續(xù)受苦。可是我萬萬沒想到，他竟然會喜歡你，他竟然只想要你……”

    明紗安靜地聽完了姚檸一番話，默默收起機(jī)票，心情復(fù)雜地轉(zhuǎn)身朝4305走去。

    季嶼生坐在床上，精神看起來似乎不錯，聽到腳步聲，微微偏頭說：“你來了?！?/br>
    不管發(fā)生幾次，明紗仍是忍不住訝異于他“聽聲辨人”的能力。

    她將不遠(yuǎn)處的椅子搬到病床邊坐下，嘻笑道：“是啊，特意來陪你聊天解悶?zāi)兀粋€小時80塊，便宜好用，穩(wěn)賺不虧，季老板考慮考慮我的陪聊業(yè)務(wù)唄？”

    季嶼生半靠在病床護(hù)欄上，輕笑：“那我得先試用一下，看看你的業(yè)務(wù)能力是否及格?！?/br>
    明紗苦惱：“你想怎么試？別是讓我唱戲給你聽吧？”

    季嶼生本來沒這個念頭，聽她這樣說，當(dāng)真思考了一下，問：“不行嗎？”

    明紗自掘墳?zāi)共铧c挖坑把自己埋了，懊惱道：“你明知道我唱戲有多爛的，能不能申請換種解悶的法子?。俊?/br>
    季嶼生問她：“你想用什么法子？”

    明紗絞盡腦汁想了半天，放下包，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到他身后，雙手環(huán)住他的脖頸，拇指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蹭了蹭他的喉結(jié)，然后偏頭去咬他的耳朵，認(rèn)真問：“這樣可不可以？”

    他呼吸略微凌亂，喉結(jié)在她的指腹下，難耐地上下浮動，聲音沙啞地厲聲警告：“別亂動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吧?！?/br>
    明紗氣餒地松開手，作勢要起身，突然被他一把拉住，瞬間萬分動彈不得。

    “叫你別亂動，沒讓你離開，就這樣陪我聊會兒天吧?！?/br>
    第71章 嶼覆長生草（26）

    明紗重新靠回去, 雙手懶洋洋地環(huán)著季嶼生, 下巴擱在他肩頭，親昵地和他聊了會兒天，無意間就聊起工作室的游戲。

    “過幾天，《星索軌跡》就要二測了。這一次, 項目組不僅對一測版本進(jìn)行大優(yōu)化, 也增加了許多新的內(nèi)容，大家最近都有點忙得不可開交呢?！?/br>
    “看得出來, 你十分喜歡《星索軌跡》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不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嗎？一款中重度游戲從研發(fā)到上線，最起碼也要花2到3年的時間, 能順利上線的都是千里挑一，更多的是熬了幾年, 還沒熬到上線，突然被腰斬，團(tuán)隊直接宣布解散的。”

    說到自己的行業(yè), 她語氣都變得認(rèn)真輕快了起來，恨不得和他聊上一整天。

    “對于我們這種底層的游戲從業(yè)者來說，游戲作品其實就相當(dāng)于我們的對外名片。我們熬了幾年，看著它從一個小demo慢慢落地，變成現(xiàn)在擁有幾百萬預(yù)約量的潛力作品，這其中所付出的時間和心血, 不僅是用金錢就能衡量的, 真想看看《星索軌跡》上線后能達(dá)到什么高度。”

    季嶼生握著她的手，慢條斯理地把玩著，問：“你們定下公測時間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還沒有。”明紗嘆氣, 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說：“看制作人那邊的意思，大概會在年底進(jìn)行三測的同時申請版號。等版號順利下發(fā), 不出意外，明年六月份左右就能正式上線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樣。說起來，典墨劇團(tuán)也算參與過《星索軌跡》的配音工作，我有點期待，你們最終會用什么表現(xiàn)形式，將戲曲文化通過游戲呈現(xiàn)給玩家?！?/br>
    明紗悶笑道：“等游戲公測時，你可以親自來體驗一把，保證不會失望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奔編Z生語氣平淡，沒什么意味地捏了捏她的手指根。

    明紗被捏得酥軟，猛然想起他的眼睛已經(jīng)看不見，哪怕《星索軌跡》能正常上線運營，他到時候也無法親自去體驗。

    想到這，明紗心里有點難過和沮喪。季嶼生和她交流時的行為動作太過流暢正常，導(dǎo)致她總是忘記他患有眼疾這件事。

    明紗更用力地將他抱緊，微笑道：“那我們約好了哦，游戲上線那天，記得去給我們貢獻(xiàn)流水，我會負(fù)責(zé)當(dāng)你的向?qū)Ш脱劬?，帶你逛一逛我們所?chuàng)造的世界……”

    她聲音不大，溫柔地落在他耳中，不輕不重地?fù)軇铀男南?，他遂不及防轉(zhuǎn)身，雙手捧住她的臉，拇指按住她的唇角，俯身將她后面的話吞入腹中。

    突如其來的親吻讓明紗措手不及，被動接受他的氣息，感受他細(xì)細(xì)地在她唇上輾轉(zhuǎn)。

    周圍的空氣似乎有一瞬間的靜止，他上下舔舐過她的唇瓣，聲音低沉地誘哄道：“張嘴?！?/br>
    明紗反應(yīng)過來，微微張嘴，順從地閉上眼睛，抬手抱住他，十指插進(jìn)他的發(fā)間，緩解他在舌間纏繞摩挲所帶來的酥麻和痛楚。

    過了一會兒，她被他欺負(fù)得眼角濡濕大腦空白，氣息不穩(wěn)地唔了聲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道：“季嶼生……我……我快不行了……”

    聽到她的求饒，季嶼生長睫微垂，呼吸變得愈發(fā)灼熱，貪婪地攫取了一下她的氣息，才慢慢從她唇中抽離，抬手去摸她的眼角，悶聲問：“哭了？”

    明紗氣喘吁吁地趴在他肩上，稍微平復(fù)了一下情緒，撐起身看著他，嘴硬道：“才沒有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笑而不語，手從她眼角滑落到唇邊，描摹她的唇形，輕聲道：“腫了?！?/br>
    她之前怎么不知道這家伙那么能氣人呢？

    她忿忿不平地張嘴咬住他的手指，不甘示弱道：“你也沒好到哪里去。”

    季嶼生任她咬著，溫聲問：“餓不餓？”

    聞言，明紗氣消了大半，松開他的手，順勢坐到他身邊，搖頭說：“不餓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沉默著伸手將她攬進(jìn)自己的懷里。

    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坐了一會兒，她聽著他沉穩(wěn)有力的心跳，忍不住用頭蹭了蹭他下顎，徐徐開口：“我聽阿檸說，你下周三要回甘潯鎮(zhèn)？”

    季嶼生嗯了聲，說：“那邊沒有川流不息的人群與車輛，環(huán)境比較適合視力障礙者生活?！?/br>
    他語氣平靜得過分，明紗反而不知道要說什么，思考了很久，才下定決心問他：“你會等我嗎？”

    季嶼生還是太了解她了，不過簡單的五個字，已經(jīng)瞬間明白她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他靜默著松開她，沒搭話。

    明紗從他身上起來，認(rèn)真地看著他，鍥而不舍地繼續(xù)追問：“季嶼生，你會不會等我？”

    她做不到拋棄現(xiàn)有的一切，在周三陪他回甘潯。

    從頭到尾參與一個爆款游戲的研發(fā)，是她職業(yè)生涯的夢想和追求之一。她熬了兩年，好不容易和伙伴們一起將《星索軌跡》打磨成現(xiàn)在這樣，她想親眼看著它公測，不能在關(guān)鍵時刻半途而廢。

    而且，如果《星索軌跡》能正常公測暢銷，項目組會有豐厚的年終獎和分紅。她工作這幾年，雖然已經(jīng)攢了一些錢，可這些錢還不夠她回甘潯隱居，維持她后半輩子的生活。

    她知道自己就算現(xiàn)在和他離開，將來也一定會后悔和留下遺憾。

    她不想只是短暫的與他歡愉一場，她想要和他長長久久的在一起。但長久的生活需要錢來維持，她在元宵燈會許下的心愿并不只是隨口說說而已，她這些年真的有在努力為此做準(zhǔn)備。

    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，她馬上就能一一實現(xiàn)了。

    明紗心慌意亂地望著季嶼生，他半垂下眼簾，任她抓著自己的手，表情沒什么情緒起伏，抿著唇不說話。

    明紗等了片刻，心里一急，拉起他的手，用自己的臉去摩挲他的掌心，眷戀道：“我會比任何人都愛你的，你不要喜歡別人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夏日午后，風(fēng)輕云淡，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兩人身上，鼻間消毒水的味道都被石榴花香沖淡不少。

    季嶼生安靜地坐在病床上，聽著她對自己說出這樣溫柔又殘忍的話，無奈地深吸一口氣，順著她手上的力道，一把捏住她的下巴，沉聲說：“這是最后一次，記住你說的話。”

    第72章 嶼覆長生草（27）

    晚上回到家, 明紗取出機(jī)票看了好一會兒, 最終還是狠下心把它放進(jìn)了抽屜里。

    周三，她一如既往地早起出門擠地鐵上班。候車站臺人潮洶涌，行色匆匆，她被推搡著擠上地鐵。

    另一邊, 季嶼生和姚檸已經(jīng)辦完行李托運手續(xù), 正準(zhǔn)備辦理登機(jī)牌過安檢。

    姚檸停在護(hù)欄外，看了眼時間, 焦急地朝入口處四處張望。

    季嶼生察覺到她的動作，疑惑：“怎么不走了？”

    姚檸心里一急, 拜托道：“師兄，離檢票還有一段時間, 要不我們等等再進(jìn)去吧？”

    季嶼生聽著周圍熙熙攘攘的嘈雜聲，和她說：“一會兒人多可能需要排長隊，現(xiàn)在進(jìn)去剛好, 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