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 戲古彌新（14）

    季嶼生回頭, 衛(wèi)愷從他的視線里走過。

    他起身, 走到門口喊了聲：“衛(wèi)愷?！?/br>
    衛(wèi)愷看見他，愣了一下，轉(zhuǎn)身走進(jìn)肯德基跟服務(wù)員要了罐可樂，坐到他們桌邊。

    初見時意氣風(fēng)發(fā)囂張跋扈的大個子, 如今就像一顆缺乏光照的小白楊, 蔫蔫的。明紗把剩下的雞塊分給他一些。

    衛(wèi)愷沒動雞塊，單手揭開可樂易拉罐的瓶口, 棕色氣泡沿著杯壁滋滋滋地往上冒，他猛灌了一口, 冰冷刺激的氣味凍得身體都涼了半截。

    他抬起頭，悶悶地問季嶼生：“什么時候開始排練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平和地注視著他說：“明天?！?/br>
    衛(wèi)愷點點頭, 抽了張紙巾把手擦干說：“好?！?/br>
    用餐結(jié)束，季嶼生把明紗送回小區(qū)，囑咐她：“明天記得把數(shù)碼攝像機帶來?！?/br>
    明紗推門下車, 比了個“ok”的手勢：“放心?！?/br>
    回到家里已經(jīng)已經(jīng)是深夜，姜芯難得沒睡，敷著面膜窩在客廳沙發(fā)里熬夜刷劇，得知猶克明天要去典墨劇團(tuán)排練，把手機一丟，挪回臥室翻箱倒柜, 找出兩張明信片塞給明紗。

    “姐妹, 明紗大善人，幫我要個簽名，求求了?！?/br>
    明紗忙著把明天工作用的設(shè)備裝進(jìn)包里, 頭也沒抬：“叫爹?！?/br>
    姜芯撅了撅嘴，沒骨氣道：“爸, 女兒這輩子的幸福就全靠您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明紗睨了姜芯一眼，接過明星片塞進(jìn)包里，關(guān)上拉鏈，直起身說：“事先聲明，我就幫你要一個，如果猶克不愿意，或者他的經(jīng)紀(jì)人和助理攔著，千萬別怪我?！?/br>
    姜芯勤快地幫她捶背捏肩：“哪能啊，就是天塌下來，我也不怪你！”

    明紗十分受用地大手一揮說：“行了，朕要上床歇息了?！?/br>
    姜芯有模有樣地頷首道：“臣妾恭送陛下?！?/br>
    -

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，天蒙蒙亮，明紗背著包擠地鐵去上班。

    到劇團(tuán)時，季嶼生正在二樓選飾演桃夭歌姬的花旦。

    明紗放下包，也跟著跑去湊熱鬧。

    典墨劇團(tuán)一共有三十多位正式成員，能唱旦的有十二位，現(xiàn)在要從她們里選出一位身段、唱腔、臺風(fēng)跟桃夭歌姬最匹配的花旦。

    女生們站在寬敞明亮的排練室里，等待選拔開始，生角們?nèi)齼蓛傻貒诘厣?，給她們加油打氣。

    明紗從外頭撿了張不要的瓦楞紙，放在角落里當(dāng)坐墊，打開她的數(shù)碼攝影機。

    鏡頭在屋里轉(zhuǎn)了幾個角度，最后落在季嶼生身上。

    他今天穿了白色水衣，紅色金團(tuán)花彩褲，黑色厚底朝方靴，那素凈的黑白與旖麗的紅相互映襯，往屋里一站，竟顯出了些玉樹臨風(fēng)的氣質(zhì)來。

    明紗的視線定在季嶼生清俊的臉上，不動。

    他低頭翻開《覺醒》的戲詞本，從里面選了兩個小片段，翻手，抬掌給女生們示范唱腔。

    “玻璃斜影雨打碎，桃腮粉面如夢渺。機械之心幻作蝶，飛入虛擬光宙界?！?/br>
    “世人皆嘆我為賽博妖精，哪見我紅滌作裙，藍(lán)帶為邊，花槍在手踏紅塵千浪，獨領(lǐng)風(fēng)潮?！?/br>
    他清潤的嗓音別有一番韻味，唱罷，自然垂下手，收斂氣息，和大家說：“就選第一段的唱詞和第二段的念白吧，誰先來？”

    “我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團(tuán)長，我來?！?/br>
    大家都很活躍，季嶼生和第一位舉手的女生說：“你先來?！?/br>
    那女生往前走一步，清了清嗓子，捻起蘭花指開唱。

    “玻璃斜影雨打碎，桃腮粉面如夢渺……”

    明紗用攝像機將整個選拔過程記錄下來。

    等所有的旦角都試唱過一遍，成員們通過投

    票選出了一位叫“晏清”的妹子，作為桃夭歌姬的扮演者。

    選拔結(jié)束，衛(wèi)愷也來了，季嶼生把明紗和晏清叫去排練室。

    不多時，一輛加長保姆車停在典墨劇團(tuán)大門口，車門自動拉開，一位身穿ali秋冬最新款夾克大衣的墨鏡男從里面出來。

    這時，樓上的人都抑制不住興奮地開始扒拉窗戶，八卦。

    “是猶克，好貴氣?！?/br>
    “男明星果然不一樣，即使今天沒有太陽，也能帥得bulingbuling發(fā)光！”

    “啊啊啊，好想找他要to簽?！?/br>
    猶克摘下墨鏡，抬頭望著樓上，無聲彎了彎唇角，給眾人來了個單眼wink。

    衛(wèi)愷倚在窗臺邊，嫌棄地嘁了一聲，跟屋里的季嶼生吐槽道：“就他會裝，油膩的sao包，真惡心，這么多年一點沒變！”

    季嶼生淡淡地嗯了一聲，擰開保溫瓶蓋，仰頭喝了兩口茶鎖喉，沒繼續(xù)搭理衛(wèi)愷，余光漫不經(jīng)心地掃了明紗一眼。

    她蹲在角落里，手忙腳亂地倒騰背包，不一會兒，便從里面找出兩張明信片來，盯著照片中的男人笑得心花怒放。

    季嶼生拎著保溫杯，慢步走過去，狀似無意地提醒她：“一會兒我們排練的時候，你用攝像機幫忙做一下記錄，好方便我們復(fù)盤?！?/br>
    突然聽見他的聲音，明紗嚇得連忙將明星片重新塞了回去，心不在焉地打包票道：“好的，老板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垂眸看她，右手輕握成拳，半掩著唇，輕咳一聲，又補了一句說：“這幾天的排練很重要，我的唱詞部分不少，你撐著點，可千萬不要睡著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你就更不用擔(dān)心啦?！泵骷啺寻蘸?，站起身和季嶼生說：“那一位活生生的大明星就在眼前，我要是睡著了多虧??？我才不睡，就算天天喝冰美式，我也會撐到排練結(jié)束，老板你就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季嶼生哦了一聲，問她：“你……喜歡猶克？”

    明紗點頭：“對啊，他的影視劇我和我室友友都挺喜歡看的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季嶼生神情晦澀不明：“沒什么?！?/br>
    幾分鐘后，楊鐘莉把猶克他們領(lǐng)進(jìn)排練室，門外瞬間堵滿了來看熱鬧的人。

    猶克一進(jìn)門便熱情地向兩位故友敞開懷抱，步伐搖擺著走過來：“喲呵，幾年不見，大家都變得人模狗樣了啊?！?/br>
    衛(wèi)愷翻了個白眼，直接走過去一拳錘在他的胸膛上，罵道：“死東西?！?/br>
    猶克慘叫兩聲，跟季嶼生告狀說：“師兄，衛(wèi)愷這小子下手沒輕沒重的，你得幫我主持公道?！?/br>
    這倆貨打小就喜歡玩鬧，季嶼生早習(xí)慣了，當(dāng)下便由著他們自己較量去。

    經(jīng)紀(jì)人蘿拉見猶克跟衛(wèi)愷插科打諢，一點明星樣都沒有，無奈搖了搖頭，走到季嶼生跟前，和他說：“季老板，您也知道，猶克畢竟是明星，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，演員的行程在官宣之前一般是不公開的，還請您和劇團(tuán)的各位孩子說說，別泄露了他的照片。”

    季嶼生表示理解：“這件事你放心?！?/br>
    他走到門邊，和圍觀的眾人說：“大家在電視臺官宣之前，不要把猶克的照片發(fā)到網(wǎng)上，都回去練功吧，別擠在門口了?！?/br>
    眾人嘻嘻哈哈一哄而散。

    蘿拉單獨把猶克叫到角落里，叮囑他一些事情，然后吩咐助理菁菁說：“這幾天盯著他，別讓他闖禍，有什么事第一時間電話聯(lián)系我，知道了沒？”

    箐箐乖巧地點頭：“好的，蘿姐?！?/br>
    蘿拉這才放心地拍了拍猶克的肩膀：“行，你們排練吧，我先走了?！?/br>
    猶克擺手跟她道別：“蘿姐，再見?！?/br>
    等蘿拉一離開，猶克便徹底釋放天性，跟衛(wèi)愷勾肩搭背地去換衣間更換練功服。

    明紗坐在墻邊擺弄攝像機，耐心等他們開始排練。

    這時，箐箐忽然走過來看了一眼她的攝像機，厲聲道：“是誰允許你亂偷拍的？”

    明紗愣住，立馬就聽季嶼生說：“我允許的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她們身邊，解釋道：“她是我的助理兼攝影師，是我讓她來幫忙錄制排練視頻，請問有什么問題嗎？”

    箐箐的氣勢瞬間弱下去，語氣也變得友善了起來：“沒問題，就是……在未得到我們公司那邊的允許之前，視頻不要亂傳給別人，也不要隨便發(fā)到網(wǎng)上去炫耀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：“嗯，這個問題我剛才已經(jīng)強調(diào)過，也跟蘿拉小姐做了保證，而且我的助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?！斌潴湟庾R到自己剛才語氣確實不善，連忙跟明紗道歉：“對不起，是我多心了。”

    明紗搖了搖頭，盡力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說：“沒事?！?/br>
    箐箐松了一口氣：“那你繼續(xù)，我就不打擾你了?！?/br>
    等箐箐走遠(yuǎn)了一些，明紗將目光轉(zhuǎn)向季嶼生，他站在她的右側(cè)，她一抬眼恰好看到他窄而修長的勁腰，籠在白色水衣里，外頭纏著的腰帶，眼下看起來，仿佛是為了禁錮住那一節(jié)風(fēng)骨。

    她捏了捏有些燙的耳垂，移開視線，和他說：“謝謝?！?/br>
    他抬手整理袖子，問她：“謝什么？”

    明紗小聲嘟囔了句：“明知故問?！?/br>
    他輕笑了聲，沒在說話，轉(zhuǎn)身走到鏡臺前，用白布擦干凈手，從架子上取下筆，沾了些紅色彩墨，俯身對著鏡子，提筆從眉心往上勾出一抹朱砂紅來。

    明紗好奇地盯著他問：“你在額頭上畫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是蠟扦兒，也叫通天或者英雄扦?！?/br>
    他放下筆，再次轉(zhuǎn)身時，原先那一雙春水瑩潤的含情目，竟意外變得凌厲了起來。

    他看著她，輕聲說：“通天是生角的象征，作用是使得男性角色看起來更加精神、硬朗?！?/br>
    第39章 戲古彌新（15）

    兩人正閑聊著, 衛(wèi)愷和猶克換好練功服出來, 依次走到鏡臺前，提筆在額頭畫上一道通天。

    明紗問：“這是梨園行的規(guī)矩嗎？怎么你們一個個都這樣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?！奔編Z生低頭在蘭锜邊挑選武器，“那只是我們師門遺留下來的一個習(xí)慣。師父在世時常說，生角在排戲時畫上一道英雄紅, 就代表入了戲。而人一旦入戲, 便要學(xué)會忘卻凡塵瑣事，為角色服務(wù), 行為舉止得與戲中人如出一轍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樣。”明紗似懂非懂地調(diào)侃道：“你師門規(guī)矩挺多，你小時候沒少吃苦頭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