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懷風(fēng)憐愛的摸了摸溫慕慈的頭，答應(yīng)了她的請求。

    時光飛逝，很快就到了六月艷陽天，全城高考的日期。

    他們五個被分配到了不同的考試地點。溫慕慈坐在考場里，周圍都是奮筆疾書的學(xué)生，她看不懂幾道題，最后的作文卻認(rèn)認(rèn)真真的寫了一千多字。

    “在一個個流轉(zhuǎn)逝去的季節(jié)中，秘密基地的花草也不斷變換著模樣，我恍惚推開院門，看到已經(jīng)慢慢長大成人的大家，耳邊傳來熟悉的京胡戲鼓聲，我卻忍不住想要哭泣……曾經(jīng)的夢想，一起在此地許下的愿望，我永生難忘……但人生之路攜手行至此，已是莫大榮幸，在這一場流金六月過后，我將鼓起勇氣，親自把他們送往下一場山海……”

    高考結(jié)束，三周后開始出分。季嶼生、猶克和姚檸都考到了理想的成績，溫慕慈依舊墊底，衛(wèi)愷看了眼自己的分?jǐn)?shù)，故作惋惜道：“糟糕，沒考好，這個分估計去不了我意向的大學(xué)，得復(fù)讀一年。”

    溫慕慈猶疑地抓過他的手機(jī)，仔細(xì)查看他各科分?jǐn)?shù)，發(fā)現(xiàn)他最拿手的物理只考了六十分，便知他是故意的，她氣得瞪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衛(wèi)愷摸了摸鼻子，以笑臉相迎道：“往后，還得請小阿慈再次多多關(guān)照了?！?/br>
    他說過，要永遠(yuǎn)和她在一起，他怎么舍得讓她一個人孤獨的留下來。

    溫慕慈把手機(jī)還給衛(wèi)愷，鼻子一酸，眼睛便紅了，她卻故作輕松地彎起笑眼，露出虎牙，和大家說：“過兩天，就是我的十八歲生日了噢，可不可以請大家?guī)臀彝瓿梢粋€很幼稚的愿望呢？”

    幾人面面相覷，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兩天后，溫慕慈再次把大家召集到秘密基地。

    季嶼生給她買了生日蛋糕，姚檸給她買了喜歡的發(fā)飾，猶克送了她一本戲詞，衛(wèi)愷則買了只抱抱熊。

    幾個成年人提著禮物，一起站在十幾平的小院落里略顯拘束。

    幼時廣闊的一方天地，如今看來，已經(jīng)狹小得快要容不下他們?nèi)咳?，而他們所需要思考的東西，也不再只有這十幾平。

    轉(zhuǎn)眼間，已物是人非，只剩溫慕慈的微笑一如既往的純真。

    她傻里傻氣地拎著一個水桶，里面放著小鏟子和一些海棠花的種子。

    她把水桶放到矮石桌上，奶聲奶氣地和他們說：“我想讓你們幫忙一起把這些種子種下去，到時候你們都去學(xué)校了，我就天天給它們澆水，幾年后，海棠花開，我們又能聚在一起了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皺眉說：“我們寒暑假會回來，并不需要等幾年?！?/br>
    可話一說完，他就后悔了，明知溫慕慈的智力只有十二三歲，他卻要用成年人的邏輯去要求她做事情，未免過于殘忍。

    念及此，他低喃了一聲，改口道：“抱歉，今天先把種子種下去吧，等寒暑假我們回來再跟你輪流澆水，你看這樣可以嗎？”

    溫慕慈眉眼彎彎，笑得像個小孩子：“好啊?！?/br>
    于是，幾人合力將海棠的種子，種到秘密基地的土壤里，給溫慕慈過完了她的十八歲生日。

    那之后，他們開始忙活填志愿的事情，衛(wèi)愷的父母要搬回濱城開辦報社，見他成績剛好超過濱大的錄入分?jǐn)?shù)線，便拒絕了他復(fù)讀的請求，讓他第一志愿填報濱城大學(xué)。

    衛(wèi)愷氣得和父母大吵一架，離家出走，連續(xù)幾天都呆在春和苑過夜，跟季嶼生擠一張床。

    溫慕慈得知此事，知道衛(wèi)愷是為了誓言，才想留下來和她一起復(fù)讀的。但她不想這樣，是她先背叛了他們的誓言，她要同父親離開了，她不能讓他一個人背負(fù)著永遠(yuǎn)也無法實現(xiàn)的誓言活下去。

    溫慕慈連續(xù)失眠了幾天，最終決定提前和溫敘離開申城去國外治療。

    第33章 戲古彌新（9）

    明紗與季嶼生隔著桌子對坐著, 耳邊是他溫沉的聲音, 眼前是他清冷的眉宇，未經(jīng)勾畫卻優(yōu)雅出離的唇弧，根根長睫下滿目氤起的濃郁柔情，就像電影大熒幕的近景, 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, 都如此深刻。

    她知道，一直盯著一個人看會顯得有些不禮貌, 但眼下也顧不了那么多了，她定了定神, 繼續(xù)問他：“然后呢？”

    “然后……”季嶼生稍稍抬眼看過來，修長的眉微凝, 這時，頭頂?shù)臒敉蝗谎杆匍W爍一下，滅掉了。

    明紗驚愕地睜大眼, 四周漆黑一片，伸手不見五指，她緊張得喊了一聲：“怎么回事？老板，你忘記給公司交電費了？”

    黑暗中沒有人回答她，只有低沉壓抑的呼吸聲在她不遠(yuǎn)處徘徊著，她隱約看到一個模糊身影, 一動不動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, 心里疑惑，連忙起身，摸出手機(jī), 打開手電筒功能，往前一照。

    微弱的亮光打在季嶼生臉上, 他正仰頭望著她，那一雙溫潤的含情目里，漸漸凝起一層春水，仿佛新月沉入了古井，熠熠生輝。

    明紗的心跳頻率莫名亂了，就這樣舉著手機(jī)，呆呆地俯視著他，忘了下一步動作。

    須臾后，他不適地眨了眨眼，一把扣住她的手腕，唇色發(fā)白，輕聲低喃：“眼睛疼……”

    明紗連忙移開手機(jī)：“抱歉，你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奔編Z生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，再次睜開眼，她模糊的輪廓終于逐漸變得清晰，他放下心來，重新回答她剛才的問題。“可能是跳閘或者園區(qū)停電了，今天先聊到這，吃完飯，我送你回去?！?/br>
    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，確實不太好繼續(xù)加班，明紗點點頭，重新坐下來，借著手電筒的光，扒拉完最后幾口飯，口齒不清道：“我吃完了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將餐盒垃圾打包好，拿上外套，示意她：“走吧?！?/br>
    兩人按下辦公室和走廊里所有的燈關(guān)，下樓順手把垃圾丟到門口的垃圾桶里。

    室外沉黑，晚風(fēng)徐徐，明紗跟著季嶼生沿著小石子路，慢慢往園區(qū)入口走。

    他打開手機(jī)，在軟件上約了輛車，和她說：“司機(jī)還有三分鐘就到長風(fēng)創(chuàng)意園門口，我們走過去剛好?！?/br>
    明紗搖搖晃晃地踩在右側(cè)路緣石上，檢驗自己的平衡感，聽他這樣說，直接跳下來，蹦到他身邊問：“老板，你上大學(xué)時，駕照沒考到手??？”

    其實，明紗早就好奇了。之前閑聊，楊鐘莉說季嶼生是買過車的，但她從來沒見過他自己開車，平時出行不是打車就是坐地鐵，除了沒有駕照，她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。

    季嶼生收起手機(jī)，不疾不徐道：“技術(shù)不好，怕上路對自己和他人都不負(fù)責(zé)，就一直沒考?！?/br>
    一個聽起來挺不靠譜的理由，不過確實也有那種考了幾十次都沒有拿到駕照的悲催車友，明紗就沒細(xì)想，只安慰他道：“車技差也不是什么大問題，我之前考駕照時認(rèn)識一個教練，他人挺負(fù)責(zé)的，教學(xué)手段也相當(dāng)厲害，多菜的人經(jīng)過他一番調(diào)教，最后都能如愿以償拿到駕照。要不，我把他的微信號推給你？”

    季嶼生神色略顯疲憊，語氣禮貌又疏離：“多謝，不必了?！?/br>
    明紗滿腔熱情瞬間冷卻下來，偏頭看他，無聲張了張嘴，卻不知道要說什么。

    明明已經(jīng)走得這樣近，怎么……就又疏遠(yuǎn)了？

    他不對勁……

    兩人緘默地走到園區(qū)入口，司機(jī)恰好剛把車停在路邊。

    季嶼生拉開車門說：“你先?！?/br>
    明紗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，矮腰坐進(jìn)車?yán)?，不?jīng)意抬眼看季嶼生。

    他順勢坐到她身邊，關(guān)上車門，轉(zhuǎn)眼見她沒系安全帶，就從座位縫隙里把安全帶拉出來替她扣上，整個過程沒有與她產(chǎn)生任何一點肢體接觸，神色一派溫和：“你住在哪？”

    明紗郁悶地抿了抿嘴，報了一串地名，不再看他，有些賭氣地雙手環(huán)胸，閉著眼睛半靠在座位說：“我先躺下了，到我們小區(qū)記得喊我一聲?！?/br>
    火氣還挺大。

    季嶼生無聲沉笑，和司機(jī)師傅說：“先去盛嘉園小區(qū)?！?/br>
    司機(jī)師傅哎了一聲，開車上路。

    晚間路況比下班高峰期順暢了許多，明紗半夢半醒地在車上渡過了幾十分鐘，終于到她們小區(qū)大門了。

    她隱約察覺到車停下時狠狠顛簸的那一下，卻仍閉著眼睛，故意裝睡，等季嶼生喊醒她。

    “到了?！奔編Z生從容地喊了她一聲。

    她掀開眼皮瞥他一眼，直起身，啪地一下解開安全帶，伸了伸懶腰，哈欠連天道：“多謝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提醒她：“別忘了包?！?/br>
    她噢了聲，把包拿上，打開車門下車，又將門關(guān)上，隔著車窗朝他揮揮手：“明天見?！?/br>
    季嶼生溫潤的聲音里掠起了絲笑意：“明天見。”

    明紗放下手，轉(zhuǎn)身往小區(qū)門口走，出租車重新啟動，徐徐開進(jìn)夜幕，她轉(zhuǎn)身回望出租車消失的方向，有些悵然若失。

    他剛才那副模樣，儼然是介意她問駕照的事了，卻仍是對她那么溫柔。

    明紗心里五味陳雜，慢慢走進(jìn)小區(qū)，在路上拐了幾分鐘，找到她們的樓棟號。

    候梯廳里靜悄悄的，她按下上行鍵，等了一小會兒，電梯門打開，她走過去，按下十八層，這時，手機(jī)忽然叮咚響了一聲。

    她疑惑地滑開屏幕，通知欄立馬跳出一則新的微信消息提醒。

    季嶼生：【我把《覺醒》demo視頻傳給你留作備份，你可以邊參考視頻內(nèi)容邊寫設(shè)定稿，等電視臺那邊確定下春晚的表演節(jié)目，我們再去賽博科技找溫敘和阿慈詳細(xì)聊聊舞臺的具體流程，晚安?！?/br>
    明紗瀏覽了一遍消息，視線落在最后的“晚安”兩個字上，有些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這個人到底是關(guān)心她呢？還是故意氣她呢？

    她哼了一聲，手指飛快地點擊鍵盤，在輸入框里打了一串字。

    明紗：【老板，現(xiàn)在是下班時間耶，你是不是無法理解社畜下班后收到工作消息的憤怒？】

    發(fā)送成功，仍覺得不解氣，想了想，又敲了一串字過去。

    明紗：【等我什么時候發(fā)家，變成富婆，我就讓你來家里唱戲，從早唱到晚，只唱給我一個人聽，直到把我哄睡了，才許你下班，讓你也嘗一嘗什么叫加班的人間疾苦。】

    季嶼生坐在車?yán)?，看了眼滿屏的文字，依稀能想象出她現(xiàn)在是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他莞爾地回了一句：【我的出場費可是很貴的?！?/br>
    第34章 戲古彌新（10）

    回到家, 明紗開門, 隨手把包掛到墻上，開始換鞋。

    浴室里傳來淅瀝瀝的水聲，大概是姜芯在淋浴。

    明紗換好拖鞋，走到沙發(fā)邊, 直接半躺著一動不動地癱在里面。

    過了一會兒, 姜芯洗完澡，邊擦頭發(fā)邊從浴室里出來, 看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，便問：“現(xiàn)在才回來, 又加班?。俊?/br>
    明紗點點頭。

    姜芯停在她跟前說：“你擺爛的姿勢不對勁，他們給幾個錢啊, 就讓你這么沒命的加班？”

    明紗有氣無力地抬眼看姜芯，沒什么表情道：“兩倍?！?/br>
    姜芯愣住，“你們劇團(tuán)還算遵紀(jì)守法, 不像我司，九九六毛都沒有?！彼洁炝藥拙?，見明紗依舊消沉，又問：“你跟那個男的……叫什么名字來著？”

    明紗：“季嶼生?！?/br>
    姜芯：“哦，對，季嶼生, 你跟他進(jìn)展怎么樣了？”

    明紗偏頭看姜芯, 唉了一聲：“任重而道遠(yuǎn)?！?/br>
    聽此一言，姜芯頓時犯起“知心jiejie”癮，喋喋不休地給她各種支招：“他難追, 你不如打直球，他再無動于衷, 那咱就換個人喜歡，拜拜就拜拜，下一個更乖……”

    明紗搖頭：“不是你想的那樣?！?/br>
    姜芯翻白眼：“那到底怎么回事，你倒是說說??？”

    明紗打開微信，又把季嶼生給她發(fā)的消息看了一遍，說：“我以前總覺得他不像個活人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