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對，我記得……我記得我和清靈不在仙府。”蕭停正在回憶之時, 幻境開始失控, 妖物察覺到控制不住的他的心志，整個幻境開始迅速變化?！安粚Γ瑤熜?！他們說師兄死了！”

    蕭停面色變得驚恐, 而后一轉(zhuǎn)眼，方才還安靜祥和的劍宗忽然間血流成河，地上滿是劍宗弟子的尸體, 尸堆之上一根顯目的長戟赫然掛著謝衡之的頭顱, 而后是師無墨，師清靈……

    不止是蕭停, 連虞禾都呆住了。

    “師兄！清靈！”

    縱使知道一切是幻境，看到眼前這一幕，虞禾還是無可抑制地感到呼吸不暢, 心上好似被人重重地揪了一把。

    一瞬的失神, 讓她的悲痛與恐懼無限蔓延，幻像好似也成了真實(shí)。

    虞禾忽然想不起自己的目的, 然而只是恍惚了一瞬，她又猛地想起謝衡之的提醒。若是心神動搖，會被幻像趁虛而入。

    虞禾重新記起了血度母存在，立刻強(qiáng)催靈氣，上前將扒著尸體狼狽嚎哭的蕭停拽下來，一巴掌甩到他臉上。

    幻像如霧氣一般被驅(qū)散，他被打得眼前一陣發(fā)昏，氣得幾乎吐血。“你發(fā)什么瘋！”

    “都說了是幻像！你倒是快清醒！”能以救蕭停的名義將他暴揍一頓，虞禾手上是半點(diǎn)不留情。

    蕭停抬手去擋，幻境又在變化。

    “夠了！我醒了！”他咬牙切齒?！皠e打了！”

    虞禾還是沒停手，反而將銹劍抵在他頸邊，問他：“你和師清靈早知曉我與謝衡之有舊，是故意針對我？”

    她之前只懷疑師清靈知曉了什么，至于蕭停的心思卻不大明白，還以為他是單純性格惡劣，來了幻境一遭她才明白，原來是擔(dān)心她跟謝衡之舊情復(fù)燃。

    蕭停面上并無恐懼之色，反憎惡道：“你這種廢物，留在師兄身邊只會誤了他！我不會讓你阻礙他的大道?！?/br>
    虞禾的心跳得很快，她將劍抵在蕭停面前，分明心里一陣泛酸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你這么仰慕你的師兄，怎么就看不出來他一點(diǎn)都不喜歡我？就算有人能成為他的牽絆，也絕不會是我。他不喜歡我了，真的。”

    蕭停難得地安靜了下來，聽著虞禾似哭似笑的說話，她的語氣并不怨憤，只有滿腔的委屈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他是中了落魄草，他親口說對我一絲情意都沒有。我不是來纏著他的，就算我曾經(jīng)耽誤了他，那也不是故意的，為什么怪我呢？我沒做錯什么，就算我喜歡他，他也早就不喜歡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蕭停被她說了一通，忽然有些啞口無言。

    虞禾決定如果他再說一句難聽話，就徹底放任他在幻境里發(fā)癲，等著謝衡之親自來救，讓他看看他的好師弟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蕭停怒瞪了虞禾一眼，似乎也知曉此刻身陷險境，還要靠著她救，冷哼兩聲將她推開，坐起身擦掉臉上的血，除了一句“離我?guī)熜诌h(yuǎn)點(diǎn)”也不再多說。

    周遭幻境正在飛速發(fā)生變化，蕭停也慢慢清醒，皺眉道：“姑射山的人說我?guī)熜炙懒?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我才不信這種鬼話。”

    虞禾望著周遭鮮血淋漓的畫面，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掉入幻境，會是個什么場景。

    蕭停突然大叫起來：“這是什么鬼玩意兒！”

    虞禾一回神，發(fā)現(xiàn)幻境中不知怎得忽然多了幾只傀犬和大鵝，同時一堆長著她臉的人面鳥沖他們飛了過來。

    虞禾嚇得倒抽一口冷氣，連忙用劍招擊退這些幻像。蕭停一邊揮劍一邊說：“這鳥怎么長著你的臉！”

    在幻境中待得越久，就會被抽走越多的靈氣。蕭停的招式失去了往日的威力，被人面鳥撕咬了幾口后，眼睜睜快著它們長出了他的臉。

    “這什么！”

    蕭停有些崩潰，催促她：“這幻境怎么還沒出去，你行不行！”

    虞禾：“抱歉，我冷靜一下?！?/br>
    她嘗試穩(wěn)住心神，不被幻像牽動，將靈氣都用來催使血度母。

    忽然間，蕭停的慘叫聲消失，周遭的幻境也扭曲著變了一個模樣。

    滿地血腥與兇猛的魔物都消失不見，一瞬間的萬籟俱寂后，虞禾聽見了山風(fēng)拂過繁花的婆娑聲，同時還有什么伴隨著花枝，嘩啦啦的輕撞在一起。

    虞禾聞到了一股淺淡的香氣。

    她抬起頭，看見了滿樹銀白。

    婆羅曇開得繁茂，瑩白的花瓣好似是月光流瀉在一團(tuán)松軟的雪上。

    風(fēng)一吹過，花瓣洋洋灑灑地飄落。

    就在漫天似雪的花瓣里，虞禾看到一個人向她伸出手。

    “虞禾，我們該回家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謝……筠？”

    她呆滯一般望著眼前的人，高束起的墨發(fā)，如絲緞一般垂下，發(fā)帶上有她粗糙別扭的針腳。同樣超塵脫俗的俊美面容，眼神中卻不見冷淡疏離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謝筠見她呆著不動，走近將她發(fā)頂?shù)幕ò昴橄隆?/br>
    虞禾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將手遞過。

    謝筠無比自然地牽過她的手，帶著她慢悠悠地往山下走。

    碧草如絲，映著黃白的小花，林間有飛鳥啼鳴，日光暖洋洋地落在二人身上。

    這樣的事從前有過太多次，以至于虞禾從不放在心上，甚至偶爾會覺得這種日子無趣，怎料想許久以后，竟是在幻境中才能重現(xiàn)。

    這是她的幻境嗎？

    虞禾有一瞬的失神，忽然間腦子里就好像忘了點(diǎn)什么，但她還記得自己有事沒做完，她有血度母在身，只要心志堅(jiān)定就不會迷惑。

    “在想什么？一直不說話。”

    謝筠腳步慢了下來，視線落在她臉上，認(rèn)真地想要看出她的心思。

    “我在想……”話到了嘴邊，虞禾又忽然感到困惑?！拔蚁氩黄饋砹?。”

    腦海中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想法，但為什么就是記不起來，她究竟把什么給忘記了？

    “想不起來便算了，中午想吃什么？”

    她張口就答：“清蒸醋魚，還有蜂蜜番瓜……”

    謝筠輕笑一聲，又問：“玉井飯要嗎？”

    “要?！?/br>
    “那走吧?！?/br>
    虞禾被謝筠牽著往回走，心底不知為什么空落落的，像是忽然間少了些很重要的東西。

    算了，想不起來，還是回去吃飯吧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虞禾與謝筠相處了很久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對吃一直沒什么興致，雖然為了她學(xué)會了做菜，卻始終是順應(yīng)著她的喜好來，自己似乎是一點(diǎn)口腹之欲也沒有。但是顧及她一個人吃飯會不自在，平日里也會坐下動幾筷子。

    虞禾知道他是修士，有很多她不懂的講究，通常也不太追問。

    用過午飯后，謝筠會教她讀書寫字，為她讀幾篇雜記。

    虞禾學(xué)東西不算快，但貴在認(rèn)真，幾乎不曾出現(xiàn)學(xué)不會就喪氣的時候。而謝筠的字寫得很好，就像他練劍一樣，是行云流水的飄逸。

    大部分字她都認(rèn)得，只是不大會寫，字也稱不上什么好看，一筆一劃寫得板正工整，像是書堂里的稚子。

    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，虞禾只看了一遍就記得怎么寫了，就好像早就已經(jīng)學(xué)過似的。

    謝筠看了一眼，稱贊道：“寫得很好，比很多人學(xué)得都要快?！?/br>
    虞禾也有些意外，隨即說：“我怎么感覺像是學(xué)過了似的。而且，每次我寫成什么樣你都說好，是不是敷衍我？”

    “只是實(shí)話，不算敷衍?！彼麑⒁槐柽f給虞禾。

    她嘗了一口，而后驚訝道：“這是上回在酒樓喝過的名茶？”

    “我見你喜歡，去買了些?！敝x筠不以為意，將一碟糕點(diǎn)又推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虞禾喝著茶，若有所思道：“我們這樣揮霍，沒個十年就要敗光家業(yè)了吧，到時候我們夫妻二人做點(diǎn)什么好，我好像身無長處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們的家業(yè)比你想得要豐厚些，”他的手指輕點(diǎn)了點(diǎn)放在窗臺上的蘭草?！斑@盆花足夠再揮霍五十年，不必憂心?！?/br>
    她認(rèn)為謝筠在逗她開心，也順著說下去：“那山上那棵婆羅曇夠揮霍一百年嗎？”

    “無價?！彼槐菊?jīng)。

    虞禾伏在他懷里笑了起來，又說：“我們之前救的那位夫人應(yīng)該快生了，等她的孩子滿月，我們?nèi)グ菰L?！?/br>
    “也好?！?/br>
    一直到晚些的時候，虞禾忽然起了興致，說想看他的劍法。

    破妄劍出鞘，劍鋒在月光下映射出冰冷的光。虞禾下意識去探空蕩蕩的身側(cè)，隨后忽然愣住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虞禾有些莫名其妙道：“我總覺得自己也該有一把劍?！?/br>
    謝衡之垂下眼，將破妄交到她手中。“這也是你的劍?！?/br>
    她伸手接過，熟悉感更上心頭，幾乎是本能地使出一套劍招，好似她已經(jīng)練過千百次似的。

    虞禾對自己的表現(xiàn)很驚訝，忍不住感嘆：“不會吧，我真的……這么有天賦？”

    謝筠卻皺了眉，目光落在虞禾臉上，看出她的驚訝之下，是同樣的困惑。

    他不曾教過虞禾須臾劍法，即便是行光十三劍，她也只勉強(qiáng)學(xué)會了前三式。

    虞禾盯著手中的破妄，隨后又抬眼看向謝筠，發(fā)現(xiàn)他黑沉沉的雙眼也同樣落在這把劍上。

    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畫面，最令她安心的人，為什么會處處透著怪異？

    一連串的古怪，讓虞禾漸漸心生不安，夜里倚在榻上望著窗外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一雙手從后伸過，將她攬到懷里。

    “你今日心情不佳?！?/br>
    虞禾仰起臉，一個吻落在她嘴角，一觸及離。謝筠俯首在她頸窩，貼著肌膚與冰涼的發(fā)絲，同時雙臂將她抱得更緊。

    虞禾突然輕笑一聲，說：“不知道為什么，我總覺得你好久沒親我了?！?/br>
    方才謝筠親上來的時候，她竟然還有一瞬驚訝，怎么會有這種感覺。

    說完后她又覺得這話好像求歡，又加以補(bǔ)充：“應(yīng)該是錯覺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嗎？”他低笑一聲，一只手托住她下巴，讓她被迫仰起頭來，另一只手去剝她的外衣。

    虞禾只覺有冰涼的發(fā)絲從她臉上曳過，隨后是溫軟的唇舌貼上來，親密地輾轉(zhuǎn)廝磨。

    虞禾心中不安感加重，沒有立即回神，唇上便被輕咬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