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禾點點頭，這她當然知道，臨近棲云仙府禁地，是蓄養(yǎng)靈獸與奇花異草的地方。棲云仙府每隔三年才開放一日，任由內(nèi)門弟子前去挑選有用之物帶走。聽聞每年都有為了進入清靜谷，而選擇拜入棲云仙府。

    今年正是清靜谷解開結(jié)界的時候，前幾日她還聽悔過峰有人議論此事。

    然而……

    “我只是內(nèi)門弟子，不能進入清靜谷?！倍乙?guī)定一位弟子只能挑選一樣?xùn)|西，靈石也好藥材也好，人人都不能多拿。

    陸萍香笑了笑，將腰間玉牌解下遞向她。“憑借主事長老的令牌，你可以破例替我取物。只是上一回聽人說清靜谷有琉璃冰蘭，已經(jīng)是十幾年前的事了，不知道如今是否……”

    虞禾感動不已，道謝過后，又忍不住說：“陸長老如此關(guān)照，晚輩感激不盡，日后定會尋機會報答長老的恩情……”

    “只是舉手之勞罷了，不必記掛在心?！彼σ鉁睾停従彽溃骸叭羰俏曳蛉嗽谑?，料想她也會很愿意幫你。”

    虞禾又一次聽他提起那位亡妻，也不禁感傷，那定是位像陸萍香一般心善溫柔的女子，真是蒼天捉弄人，偏生讓好人活得這樣坎坷。

    回到悔過峰后，虞禾專心修煉，以免在清靜谷遇上纏人的靈獸。她特意打聽過了，清靜谷中的妖獸雖沒有魔物的殺性，卻也不是個個純良溫馴，碰上什么樣的全看運氣。雖然到時候人很多，不至于鬧得沒命，但被靈獸攪合到雞飛蛋打是常有的。再有就是，她覺得被搶劫的幾率雖然小，但不等于是沒有，還是要多加防備，小心為上。

    清靜谷開放當日，正逢鶴道望舊疾發(fā)作，不知是去了什么地方，并未讓虞禾跟隨。幾位悔過峰的前輩領(lǐng)著她一同進入，隨后便因為各自目的不同，相繼散開了。

    虞禾來之前已經(jīng)背過了大致地形，知曉奇花異草該往什么地方找。清靜谷名為谷，實際上卻是一個連綿的山脈，常年人跡罕至導(dǎo)致林木茂盛，人行走其中大為不便。虞禾擔心遇到意外，來之前在庫房里找了一把劍背上，誰知走了許久也沒見著半個人影，連靈獸都都沒一只。

    按照陸萍香的指示，虞禾盡量朝著清靜谷的邊緣去尋，遇到石頭縫都要彎腰看上一眼，最后看得眼睛都花了，總算在一處太高的峭壁上找到了琉璃冰蘭。她心中歡喜，渾身的疲累似乎都在此刻一掃而空，幾下便踏步而上將蘭草連根帶走。

    她落在地面，抖了抖花莖上的泥灰，而后隨手往懷里一揣準備離去。

    忽然身后一道破風(fēng)聲傳來，她迅速出劍去擋，卻不想是一根青黑的藤蔓。她雖斬斷了一根，卻有另一根已經(jīng)襲上了她的腳踝，直接拖著她朝一個方向去。虞禾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層層綠蔓后竟有一個隱蔽的洞xue，她激烈地掙扎，再次持劍去斬，然而無論她如何揮劍，這些藤蔓就是殺之不盡，飛快地拖著她往洞xue深處去。

    虞禾本想著草木成靈極為難得，不想直接下殺手，實在被纏得沒辦法，正掏出火符準備一把火燒了。不等她使出法訣，忽然聽到幾聲鈴響，有飄逸的劍氣襲來，一套劍招快而果斷，直接將亂舞的藤蔓連根削斷，而后來人將地上的虞禾一把拉起來飛奔出了洞xue。

    “你沒事吧？”師清靈關(guān)切道。

    虞禾驚訝過后才記得要道謝?！拔覜]事，多謝前輩?！?/br>
    怎么這都能碰上，她跟師清靈的緣分是不是好得有點超過了？

    “你在想什么？”師清靈鬢發(fā)微亂，懷里抱著一只怪異的鳥。

    虞禾打量才發(fā)現(xiàn)她腿上的傷口正在流血，難怪剛才走出來見她險些跌倒。

    “前輩受傷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傷，不礙事的?！睅熐屐`理了理亂發(fā)，面色忽然一變?！拔业聂⒆雍孟竦粼诶锩媪耍囚⒆邮俏夷赣H留下的……”

    她說著就回身要去找，腿上的傷讓她一瘸一拐的，虞禾看不過去將她扶住，說道：“前輩有傷在身，還是我去吧?！?/br>
    師清靈拉住虞禾的手臂，提醒道：“我是從左邊第一個岔口出來的，這里面地形很亂，你不要走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放心吧，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    虞禾應(yīng)聲后再次返回洞xue，方才的藤蔓受了重創(chuàng)暫時無法恢復(fù)，已經(jīng)造成不了什么干擾。虞禾借著引火符的微弱火光在沿途尋找?guī)熐屐`所說的簪子，找了好一會兒，還是沒見到簪子的影子。她擔心再深入下去會有危險，于是想著回去讓師清靈再回想一下，是不是真的掉在了洞里，畢竟她找得已經(jīng)夠仔細了。

    虞禾開始原路返回，然而她越走，面色便越是凝重，連腳步都透露著她的不安。到最后她快步向前，甚至是小跑著往回趕。

    終于，虞禾停下腳步，將長劍緊握在手，盯著前方的黑暗。

    她走了這么久，為什么還是沒有看到出口？

    第26章

    霽寒聲練完劍法后回到紅楓小筑, 有師弟告知他，謝衡之正在內(nèi)室等候。

    他快步往回趕，見到正坐在小桌前的謝衡之, 還是那日的位置，而桌上是一盆琉璃冰蘭。

    “舅父？”

    “那日見你珍愛這蘭草，便替你又尋了一株?！?/br>
    霽寒聲沒想到謝衡之竟然這么有心, 連這樣的小事都記掛著，心中不由感觸。

    緊接著又聽他說：“若有人問起, 莫要提及是我送的。”

    霽寒聲不解：“為何？”

    “不必多問?！敝x衡之的手落在桌上, 食指緩慢地一下一下輕敲著?！澳愕暮糜眩瑧?yīng)當正在替你苦尋冰蘭。”

    “我會……會告知她, 可……”他仍是忍不住疑惑, 分明他沒有計較這件事，也告訴過虞禾不必掛心。更何況，謝衡之又是怎么知道虞禾在找冰蘭。

    “舅父……虞姑娘, 相識？”

    “算是吧。”他猜到虞禾不會向霽寒聲提起。

    “我見她似乎，似乎有些……怕你。”

    姑射山人際關(guān)系簡單，不如棲云仙府人多又雜, 霽寒聲不擅與人往來, 說話也簡單直白，藏不住什么復(fù)雜的心思。

    謝衡之指間動作停住, 眼眸輕輕抬起，半晌無言。

    霽寒聲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，正想著補救兩句, 便聽對方語調(diào)平平地開口。

    “那不是怕?！?/br>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棲云仙府的禁地是千年前與魔族死戰(zhàn)的戰(zhàn)場, 后來魔族雖敗，卻毀壞了那一處的地脈, 于是幾位仙君將魔物封在結(jié)界之中，以他們的魔氣修補地脈的平衡。歷經(jīng)千年，地脈雖已趨漸平穩(wěn)，那些被鎮(zhèn)壓在此的魔物卻不大好處理，因此便一直封著，只有升任仙府主事的人才會進入歷練。

    按照仙府的規(guī)矩，內(nèi)門弟子闖入要重罰不說，還會被貶為外門，而外門弟子則是直接趕出仙府。

    師清靈坐在樹下，看著黑沉沉的洞口，那洞口就像一只陰暗無光的眼，讓她越看越感到心中不安。之前劍宗有兩個弟子試圖偷闖禁地，還未成功便被逮住送到悔過峰，但還是讓他們找到了一處結(jié)界的漏洞。

    虞禾只要踏上設(shè)好的幻陣，眼前便只剩下一條走向禁地的路，等她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(jīng)走入結(jié)界的缺口，看守禁地的長老發(fā)覺有人闖入，定會前來捉拿。不論她是出于什么原因，一旦犯禁，鶴道望這種冷面無情的人絕不會包庇。

    師清靈手心泛出冷汗，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重。只是將虞禾趕出去而已，長老很快便會發(fā)覺，她以后離開棲云仙府，再拜入其他仙門就可以，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，反正像她這樣的人，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樣的。

    只是把人趕出去，并不算太超過。

    師清靈正兀自出神，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，她嬌軀一顫，忙回身看去。

    “怎么嚇成這樣？”蕭停蹲下看她腳踝的傷。“做做樣子就行了，何必真的弄傷自己?！?/br>
    師清靈沒說話，仍是有幾分猶豫?！鞍阉s出去以后，讓爹爹給瑤山傳信，讓她去瑤山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別胡思亂想了，這些事有我，師兄離修成心劍只差一步，我們都是為了他好。”蕭停說著將師清靈扶起來，催促道：“留你在此反讓人疑心，先回去吧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自有打算，你放心?！?/br>
    師清靈又朝洞口看了一眼，點頭道：“那你快些離開，莫要被長老看見了?！?/br>
    蕭停望著師清靈的身影消失不見，這才緩緩走入洞口。此處位于禁地邊緣，結(jié)界的縫隙極其隱蔽，也不知道是什么出現(xiàn)的。結(jié)界有了缺口，守陣的長老竟然從未發(fā)覺。等他走入其中，已經(jīng)沒了虞禾的身影，想必是深入禁地了。

    他沒有告訴師清靈，其實那兩個師弟已經(jīng)有一人從縫隙偷偷進去過了，雖然只是一個嘗試，卻沒有觸發(fā)陣法，守陣的長老根本一無所知。所以即便虞禾今日闖入禁地，也沒有人會知曉。

    自從入門，蕭停便常聽前輩告誡，禁地之中兇險非常，絕不能輕易闖入。更早以前，三秋競魁的弟子便是在禁地歷練，只是后來殞命的人太多，這個規(guī)矩才被廢除。

    不過那都是太久以前的事了，禁地之中究竟是個什么模樣，他們也說不清楚。

    謝衡之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天才，是千年內(nèi)最有希望修成真仙的人。師清靈尚且不配，這種女子又怎么敢？無路如何，他的證道之路不該留下這種可笑的瑕疵。

    蕭停眸中色陰翳，手中已然結(jié)陣，在縫隙之上另起結(jié)界，堵住了禁地此刻唯一的出口。

    一日過后，結(jié)界會消失，而虞禾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困其中。

    他很好奇，都說禁地兇險，究竟是有多兇險？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在洞中走了許久，虞禾終于意識到不對勁。但她不知是自己誤入迷陣，還是中了什么幻術(shù)。她不敢再走下去，索性坐在地上凝神打坐，試圖翻找出傳音符求助悔過峰的同伴，然而咒符并沒有起效。虞禾這才漸漸開始心慌，洞xue之中昏暗一片，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沒有出路。黑暗中是死一般的寂靜，唯一清晰的是她好似擂鼓震響的心跳。

    虞禾靜心凝神，試圖用清心訣讓自己耳目明晰。比起魯莽往前，她不如先按兵不動，等到師清靈發(fā)覺她久久沒有出去，應(yīng)該會回來救她。

    虞禾就這樣想著，過了半個時辰，卻還是沒有等到人影，反而是眼前的路變了模樣。

    她暗罵一聲，果真是幻術(shù)。

    原本逼仄的路，在此刻露出本來面目，已然是另一番天地。道路變得廣闊明朗，頭頂有縫隙漏進日光，前方是一個開闊的出口，虞禾站在原地，甚至能看到錯落的山石。

    但這并不是她來時的入口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虞禾察覺到了一絲細微的魔氣。隱約得像是錯覺一般。

    然而以她的修為都能察覺到，顯然這魔氣已經(jīng)不是一點點了。

    她沒有實力放縱自己的好奇心，于是毫不猶豫地轉(zhuǎn)身朝著洞口往回走。大大小小的岔路雖多，好在她來時還留了足印，不至于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闖，然而等她正往前繼續(xù)走的時候，卻被什么東西擋住了，同時身上像是被電流穿過一樣又疼又麻。

    她往后退了一步，拔劍朝前方刺去，劍氣震蕩之下，一層結(jié)界緩緩浮現(xiàn)。

    她愣了一下，隨后一股火氣直沖頭頂。

    什么時候多出來的結(jié)界？怎么把她給堵在這兒了！

    虞禾再次拔劍去攻，一套招式連番往上丟，甚至從鶴道望身邊學(xué)來的破陣術(shù)法也用上，奈何這結(jié)界一看就是修為比她高很多的人設(shè)下的，任由她在這兒一通亂打也是紋絲不動。

    清靜谷好端端怎么會有魔氣，顯然她是走到禁地來了?？山赜薪Y(jié)界，她又是怎么進來的？

    虞禾一頭霧水，又急又生氣，加上久等不到師清靈，她心底忍不住起疑。

    盡管她不愿意用惡意揣測別人，但她為了替師清靈撿簪子無端被困禁地，若是能走出去便也罷了，為何會突然多出一道結(jié)界？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！

    虞禾束手無策，尚未想到破開結(jié)界的方式，卻聽到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，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在洞窟之中爬行。

    聲音逐漸清晰，離她越來越近，握劍的手都在不覺中出了冷汗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她能感受到的魔氣越來越重，洞窟的空氣中似乎都帶了一股腥氣。

    窸窣聲幾乎逼至身前，虞禾聽到了類似野獸的粗喘，緊接著終于看清了來物的模樣。

    狀似獒犬，四眼六耳，渾身長滿鐵梳似的鬃毛，獠牙露出后，混著碎rou的口涎滴到地上。

    是傀犬，據(jù)說最喜吃人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，傀犬是喜歡結(jié)伴活動的一種魔物。

    果然，窸窣聲并未就此停下，很快虞禾看到黑暗之中，有許多折射著幽幽綠光的眼睛，如同漂浮在深夜中的鬼火。

    腥氣也愈來愈重，她甚至聽到了利齒碰撞的聲響。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氣，緩緩?fù)笸肆艘徊剑驮诖藭r，領(lǐng)頭的傀犬飛撲上前，血盆大口直沖著她的頭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