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向攝像頭的那一眼十分平靜，白承卻隔著屏幕感受到了壓迫感。

    他的身后冒出細碎的雞皮疙瘩，感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。

    半晌后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：“……156層全軍覆沒，不確定她接下來是否要繼續(xù)前往157層，阿加莎，還能否展開防御領(lǐng)域？”

    片刻的安靜，阿加莎深吸了一口氣，中氣之足地對他吼道：“……白承，我可去你的吧！”

    白承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原本的方舟就難以對付了，他們在她身上屢次碰壁，如今她竟然收服了從商場爆炸中逃離的0626實驗體，這下更是將156層的異形生物全部收容了。

    接下來呢，她會將另外幾樓的一起帶走嗎？他們還能如何阻攔？

    白承一時間頓住了，在屬下的視線中，他竟不知道如何下達下一步的指令，發(fā)生的這一切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。

    這幾乎已經(jīng)是一個龐大的超越者軍隊了，就算是精銳部隊和直屬部隊的所有超越者出動都沒有勝利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而他們收集的這些異形生物最終喂給了敵人，壯大了敵人的力量。

    另一端連接著高層的通訊器沒有傳來聲音，同樣看到這些圖像的江冬和終沛玲全部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整個cao控室安靜的仿佛能聽見針落下的聲音，監(jiān)控墻上的畫面還在不斷變化，他們看著她的背影。

    方舟已經(jīng)走到了電梯口，另一端控制了內(nèi)部系統(tǒng)的黑客心領(lǐng)神會地為她打開了電梯。

    待她進入后，它平穩(wěn)地朝著上方升去。

    目的地是——

    “塔”的頂層。

    第 173 章

    電梯上升的過程寂然無聲，方舟盯著電梯金屬制的壁面，上面模糊地印出她的影子。

    一路艱難險阻仿佛都是為了這一刻，現(xiàn)在是她獲取答案的時候了，方舟此時的心情卻無比平靜。

    很快，顯示屏的數(shù)字停在了“200”上。

    電梯被黑客控制，下面的人上不來，上面的人下不去，整層的防御系統(tǒng)同樣被攻破，隱藏在樓層間的武器安靜地待在它們原本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?！?/br>
    電梯門開了，方舟走出了電梯。

    前方是鋪著紅黑相間地毯的長廊，漫長到盡頭奢華如宮殿的門都渺小無比，她徑直地朝著盡頭的大門走去，響起的是鞋子踩在地毯上的輕微摩挲聲。

    穿著軍裝制服的宓樂守在大門前，她的雙眸緊緊盯著從電梯里出來的方舟，身上的肌rou緊繃，進入隨時都可以開戰(zhàn)的模式。

    不管發(fā)生什么，宓樂都是執(zhí)政官最忠實的擁護者，那些她熟悉的人一個個離開塔，現(xiàn)在就剩下了執(zhí)政官。

    隨著方舟的靠近，宓樂彎下身體，她的腳抵著地板，做出沖刺的姿勢，緊接著像炮彈一般朝著方舟沖了過去接近了她。

    未等她靠近，一股力量從方舟身上散開，接觸到這股力量的宓樂停下了動作，她面色僵硬，渾身被禁錮，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。

    這是方舟剛從156層得到的a級異形生物“籠蟲”的定身能力，只是這樣的順發(fā)定身并困不住宓樂，她的雙手能夠撕開一切能量，這種禁錮也不過是一秒。

    可一秒足夠了，宓樂沒來得及脫開控制，透藍色的觸手緊隨而來，卷住了她的雙手。

    接觸到塔克的軀體，宓樂所有的能力運轉(zhuǎn)停止，她無法再使用能力掙脫控制。

    能力無法運轉(zhuǎn)意味著她的再生力量同樣被無效化，在這種情況下，若是受了致命傷她必死無疑。

    早在方舟獲得塔克后，與宓樂的對戰(zhàn)便再無懸念。

    她略顯稚嫩的臉上神色冷然，即便行動被限制，她也絲毫沒有認輸?shù)囊馑?，倔強得不行?/br>
    方舟移動到了她的身邊，她靠近宓樂，語氣淡淡道：“利瓦依讓我關(guān)照一下你，一號對你很好奇，緋星也不想我殺了你?！?/br>
    聽到她提到利瓦依和緋星，宓樂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。

    她略微怔神，似乎沒想過利瓦依和緋星會為她“求情”，更沒想到一號會對她感到好奇。

    可很快，宓樂的臉猛地漲紅，她意識到自己那“過家家”般的想法被眼前這個人看透了。

    隱秘的想法被展開在陽光下，她頓覺惱羞，惡狠狠地盯著方舟，“你對我說這個做什么？你要放過我？想讓我歸順于你？”

    方舟卻笑了，她回視著她，一字一頓道：“我可沒這么說?！?/br>
    線蟒匯聚在方舟的手指上，成為鋒利的匕首，她屈伸上前，“噗呲”一下刺穿了宓樂的心臟，抽出后又抬起手劃破了她的頸動脈。

    鮮血四濺，落在方舟的身上和塔克的觸手上，最后隱進紅黑色的地毯之中。

    “我不喜歡鮮血?！彼苏f道。

    沒有再生能力的恢復(fù)，宓樂能夠感覺到血液迸濺出來的每一個時刻，生命流失的所有瞬間，她發(fā)出“嗬嗬”的沉重呼吸聲，她已經(jīng)很久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滋味了。

    似乎是為了等待她的死亡，方舟沒有將禁錮她行動的定身能力和觸手撤離，只是站在她的身前冷漠地看著她。

    她是在嘲笑她嗎？嘲笑她天真的想法？

    正對著方舟的雙眸，宓樂感受到了說不出的委屈，她羨慕方舟，更羨慕緋星，他有著奔向自由的勇氣，而她一無所有。

    隨著時間的流逝，宓樂的意識逐漸模糊，她抬眼看向了那扇緊閉著的大門，不禁感到幾分茫然。

    ……她要死了嗎？

    在宓樂生命體征即將消失的那一刻，方舟收回了塔克的觸手。

    “咚。”宓樂的身體重重地跌在地面上，她已經(jīng)到了死亡的邊界，意識消散了一半，能力的無效化配合她如今的狀態(tài)，即使能力在一瞬間全部重回也無法迅速開始運轉(zhuǎn)。

    方舟朝著她身后的大門走去，幾步后，她能夠聽見身后血rou組織掙扎著冒出rou芽，絮絮地開始進行修復(fù)工作的聲音。

    她卻沒有回頭補給她最后一擊，目不斜視地穿過這扇沉重的大門。

    頂層唯一的房間空曠寬闊，光線昏暗，另一面是一扇巨大無比的落地窗，凌駕于整個樂園的高度將人間的光景收入眼底。

    一個穿著黑金鑲邊的軍裝制服的男人坐在中間的沙發(fā)上，他帶著的金色面具遮蓋了大部分的容貌，只露出一只黑色的眼睛。

    在方舟穿過這扇門的一瞬間，塔克從她的身體里脫離而出，它的軀體將幾乎將整個空間侵占，將男人重重壓在沉重的觸手之下，防止他使用能力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平靜無波，看不出一絲情緒，仿佛已經(jīng)在這里等待她許久了，沒有任何逃跑的跡象。

    即便塔克已經(jīng)控制住他，方舟心中仍覺得警惕，她移動到他的跟前，從腰間的槍套中抽出槍支，踩在塔克的觸肢上蹲下，抵住他的腦袋。

    “我們終于見面了?！眻?zhí)政官抬眼看著方舟，這種時候了，他竟然沒有一點面臨死亡的恐懼，他緩慢地說道：“你成長得太快了，鏟除你真是件困難的事情，你是怎么做到脫離掌控的？因為你，這個世界都變得亂七八糟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誰?！狈街垡苫蟮赝崃送崮X袋，她抬起另一只手準備將他臉上的面具扯下。

    當她指尖觸碰到他的臉頰時，方舟的動作頓了一秒。

    不，不對。

    人的身體怎么會這么僵硬、冰涼？仿佛只是制造出來的機械軀殼……

    “砰——”

    意識到這點后，方舟毫不猶豫地對著他射出子彈，控制著塔克將他的身體扭斷，也是在槍響的這一瞬，劇烈的疼痛猛地襲來，強大的精神能力入侵了方舟的大腦。

    方舟的視線閃過白光，腦袋陷入空白之中。

    在這股強烈的疼痛中，她的腦海里如同走馬燈一般開始播放她所有的記憶，從今天開始快速地往后倒退。

    她計劃移動總部、臥底進聯(lián)防局、加入夜至招兵買馬、進入樂園、逃離白鯨區(qū)、離開001庇護所……

    一秒的時間回憶了所有了記憶，最后停在了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，她在手術(shù)臺上的畫面上，直到這里宛如倒帶失敗的錄像帶，如何也無法再往后繼續(xù)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然后呢？然后呢？

    方舟猛然警覺，她竟也回憶不起來接下來的畫面！

    “原來是這樣，原來是這樣！”執(zhí)政官的腦袋被子彈射穿，焦黑的孔洞沒有流出血液，身體也因塔克的攻擊變得扭曲，卻還是能正常地說這話。

    因為方舟的混亂，就連塔克也隨著她進入了同等的精神混亂之中。

    執(zhí)政官那只從金色面具中露出的毫無生機的漆黑眼睛看著她。

    他緩慢的音調(diào)隱隱拉高，有一種窺見真相的恍然：“你忘記自己是誰了，方舟，你竟然故意遺忘了自己——”

    “閉、嘴……”方舟咬牙道。

    塔克的觸手明明裹住了他的身體，為什么無效化會沒有用？除非它接觸到的并非是他的本體……

    劇烈的疼痛與入侵感讓她無法思考，也看不清眼前的畫面。

    執(zhí)政官撿起她落在地上的槍，對著她連續(xù)射出幾槍，可惜的是即便陷入了精神混亂之中，方舟身上運轉(zhuǎn)的穆爾力量依舊沒有卸下，將他射出的子彈全部抵消。

    意識到普通的手段殺不死她，執(zhí)政官停止了動作。

    接著，更加猛烈的精神力涌入她的腦袋，像是有一柄刀刃在她的腦海里一下一下地剜著她的血rou領(lǐng)地。

    他想要控制方舟卸掉身上運轉(zhuǎn)的能力，讓她自己自行了斷，在尖韌的意志之前，就算是s級的精神力也未能突破成功。

    在這種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中，方舟感到眼眶發(fā)熱，點燃的怒火在她心中匯聚成巖漿，從未有過的情緒席卷而來，宛如大廈傾斜，山崩地裂。

    無數(shù)的畫面緊隨而來，在方舟的腦海里匯聚成線索。

    破損的傷口帶領(lǐng)她走向死亡、子彈貫穿腦袋、怪物擊穿胸口、截斷的肢體、窒息、腐爛、死亡、疼痛、死亡、疼痛，死亡，被框定好的往復(fù)循環(huán)的人生。

    那些都是“方舟”的記憶，世界線重啟過不知多少次的記憶，突然涌來的龐大的記憶讓方舟在這一瞬停止了思考。

    熟悉的聲音交錯著在方舟的腦海中響起，她看見數(shù)不清的畫面同時閃過。

    [jiejie，jiejie——]

    [不要留下我，jiejie，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里……]

    [jiejie……我只有你了，jiejie……]

    [……不要丟下我。]

    唯一的慟哭聲戛然而止，仿佛被人摁下暫停鍵，猶如清除了程序中的bug，再次重新運轉(zhuǎn)，青年臉上的悲傷與絕望消失無影。

    畫面再次跳轉(zhuǎn)，方舟記起了在宕港瀕臨死亡時回憶起的畫面，站在她面前的是路妃嵐，她的聲音再次傳來。

    [你覺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？]

    [……]

    [你看來也懷疑過，路妃嵐，你想過你是如何來到這里的嗎？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