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慢慢睜開眼睛，就見幾個衙役正將一個白衣女子反手壓在地上，女子長發(fā)披肩，臉色慘白，眼角還掛著兩行血淚。

    可不就是秦小蓮！

    李大河顫巍巍地往前一步，感覺害怕，又往后退一步，緊緊挨著吳為，抓著他的的胳膊問：“那、那到底是人還是鬼？”

    吳為翻了個白眼，“鬼能叫我們給抓??？鬼能有影子？”

    李大河一聽，往女鬼身下一看，果然，明晃晃的影子映在地上。

    她是人！竟然是人！

    李大河心里的害怕瞬間消散，跑到女鬼身邊，抬起她的頭，用手在她臉上狠狠抹了一下，結(jié)果抹下來一手的粉，還有那眼角的血淚，一擦就沒，也不知道是雞血還是鴨血。

    感情這根本就是化妝化的！

    李大河看著手里的妝粉，想起自己的兩個好兄弟，又想起自個兒這段時間擔(dān)驚受怕提心吊膽的辛酸，心中頓生一股戾氣，怒道：“好你個賤女人，竟然裝鬼來害我們，我今兒個非打死你！”

    說著，他舉起巴掌就往秦小蓮臉上扇，不過卻被吳為伸手攔住，吳為將他推到一邊，喝道：“我們在這，還輪不到你撒野！你怎么不想想人家為什么要害你？她怎么不來害我們？”

    李大河瞬間慫了，敢怒不敢言。

    最后，吳為將秦小蓮和李大河同時押回衙門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提審秦小蓮，同時將牢中的秦安也一并叫來。

    見到秦小蓮，秦安瞳孔一縮，震驚得瞪大眼睛，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，他想靠近，卻又不敢，“小、小蓮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低垂著頭看著地面，對于他的呼喚充耳不聞。

    秦安顫巍巍地向前一步，伸出手想碰觸秦小蓮可又不敢，顫著嗓子道：“小蓮，原來你真的沒死?！?/br>
    秦小蓮依然無動于衷。

    秦安也不以為意，確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氣一般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，哽咽道：“小蓮，你沒死怎么不回家見哥哥？你是怪哥哥嗎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終于動了動，抬頭輕輕地看了眼他，欲言又止，最后卻什么都沒說，再一次恢復(fù)面無表情的模樣，似乎跟秦安一點也不親近。

    見她如此，秦安放聲哭了起來。

    目睹了這一切的應(yīng)青云這才出聲：“你是秦小蓮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了無生趣地點點頭，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，又什么都不怕了。

    “黃強生和黃川子是你殺的吧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連辯解一句都不曾，直接承認道：“對，是我，我親手殺了那兩個畜生，只可惜還有一個畜生沒有死，你們?yōu)槭裁匆柚刮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為什么對那三人如此仇恨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無動于衷的臉色終是變了，她冷笑一聲，眼神里充滿憎恨：“那三個畜生，平常就喜歡對我動手動腳的，多次言語調(diào)戲我，這些我都忍了，盡量避著他們走，可這三個禽獸——”

    似乎說不下去，秦小蓮狠狠咬住唇，眼眶通紅，狠憋著讓自己沒有哭，她沒有哭，但攤在地上的秦安卻“哇”一聲哭了出來，一個大男人就這么趴在地上嚎啕大哭，讓人看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。

    秦小蓮偏著頭不去看自己的親哥哥，沙啞著嗓子繼續(xù)道：“那三個畜生侮辱了我，還威脅我不許說出去，不光如此，他們還厚顏無恥地說讓我以后都要乖乖跟他們睡覺，要是我不聽話，就在全村宣揚我被他們睡了！”

    這三個畜生！

    封上上可以理解她的恨，也同情她的遭遇，可這不是她殺人的理由，她犯了罪，法律不會饒恕她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同樣沒有因為她的悲慘遭遇而忘記自己的職責(zé)，他繼續(xù)審問：“一年前你投河，其實并沒有死，是誰救了你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咬了咬唇，回答道：“是一個路過的村民，他救了我就走了，我不知道他是誰?！?/br>
    對于她的話應(yīng)青云倒是不感到意外，兄妹兩感情好，哥哥愿意幫著meimei報仇，meimei自然不會輕易將哥哥拉下水。

    “這一年你沒有在村中露面，一直待在哪里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掐著手指頭，食指被掐得通紅她也沒覺得疼，“我、我一直待在我家原來的老宅之中，那里偏僻荒涼，沒人靠近，所以很安全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是誰人在背后幫你？”應(yīng)青云再問。

    秦小蓮搖搖頭，“沒人幫我，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干的。”

    “撒謊?！睉?yīng)青云道：“且不說你靠自己一個人能躲藏一年不被人發(fā)現(xiàn)幾乎是不可能的事，只說若沒有人幫你，你吃的什么？用的什么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身子一抖，支支吾吾道：“我、我去山上找野果子吃，還能從水里抓魚?！?/br>
    明眼人都知道她這是在扯謊，一個女子，光靠著野果子和抓魚就能活一年？更何況秦安明明說過，秦小蓮不會水。

    吳為忍不住向應(yīng)青云建議道：“大人，我看我們把她帶到水邊，讓她當(dāng)眾抓幾條魚，看看她說的是不是實話！”

    秦小蓮臉色一白，緊咬著嘴唇，兩只手緊張地攪在一起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看了看她，沒有讓她當(dāng)眾去抓魚，很顯然，她做不到，他問：“摘果子抓魚可以果腹，那你屋中的油布，胭脂水粉，紗帳被子這些東西都是從哪來的？總不能是你自己做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、我.......”秦小蓮啞然失語。

    “你根本不會水，更不會抓魚?！睉?yīng)青云平淡的臉上多了一絲厲色，“秦小蓮，你最好實話實話，到底誰一直在幫你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依然搖頭，“沒、沒人幫我?！?/br>
    見她還嘴硬，吳為質(zhì)問道：“那夜你站在李大河窗外，我們撲出來抓你，你瞬間跳上墻頭，要不是有人拉你，光憑你一個弱女子能做到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弱弱地道：“沒人幫我，是我自己跳上去的?！?/br>
    吳為都要被她氣笑了，簡直是睜眼說瞎話，他可沒有應(yīng)青云那樣的好氣性，當(dāng)下就指著衙門寬大的圍墻道：“來，你現(xiàn)在跳上去給我們看看，你要能跳上去我們就信你?！?/br>
    秦小蓮咬住嘴唇，知道自己瞞不過去了，跪在地上膝行幾步，苦苦哀求道：“大人，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，跟我哥哥無關(guān)，他什么都不知道，你們放了他，也放了我嫂嫂和侄子侄女吧，要殺要剮我隨你們便，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啊——”

    “秦小蓮，你以為你把所有責(zé)任攬在自己身上就能包庇幫你之人嗎？”應(yīng)青云一字一頓道：“但凡參與殺人之人，本官一個都不會姑息?！?/br>
    秦小蓮怔住。

    “秦小蓮，你不說幫兇，卻改變不了有人幫你的事實，你住在你家老宅，有人給你送生活物品，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，你抵賴不掉，而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便是你的哥哥秦安，除了你哥，捏別無他人可靠，所以你哥幫兇的身份抵賴不掉?！?/br>
    “不——”秦小蓮尖叫出聲，“不是我哥，跟我哥無關(guān)?！?/br>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注視著她，“你不承認也沒用，你哥就是你殺人的幫兇，你的嫂子，兩個侄兒同樣以包庇罪論處，他們雖最不至死，但牢獄之災(zāi)是免不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大人！”秦小蓮激動起來，“大人，這事情跟他們無關(guān)，他們什么都不知道??！你放了他們吧！求求你了大人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說無關(guān)便是無關(guān)的，既然你什么都不肯交代，那我便將秦安一家四口都當(dāng)成幫兇處置，來人，將秦小蓮并秦家一家四口押入大牢，等候處置！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衙役們上前便要拉兩人。

    “大人！”秦小蓮徹底慌了，眼看自己怎么求都沒有，終是沒了辦法，絕望地叫道：“大人，我交代我交代，我都交代，求求你別抓我的小侄兒和嫂子?！?/br>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擺擺手，衙役們放開他們，默默地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封上上眨巴眨巴眼睛，頗為奇怪地看了眼應(yīng)青云兩眼。

    秦小蓮膝行兩步，懇求道：“大人，要是我交代了，你能不能現(xiàn)在就放我嫂子和兩個小侄兒家去，他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，他們是無辜的！”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：“只是此事與他們正的五官，本官自然不會為難他們?！?/br>
    “好，我說。”眼淚從秦小蓮的眼角流了下來，她苦澀又歉疚地看向秦安，痛苦地閉上眼睛，喃喃道：“哥，對不起?！?/br>
    秦安愣住，張了張口：“小蓮，你——”

    秦小蓮捂住臉，哭著交代道：“是我哥幫的我，只有我哥一個人幫我，我嫂子和我小侄女什么都不知道?！?/br>
    “小蓮——”秦安顫著手指著她，滿臉的難過與絕望，“你還是怪哥啊——”

    秦小蓮?fù)纯薜溃骸案?，我不想連累嫂子和侄子侄女，哥我對不起你?！?/br>
    秦安慢慢放下顫抖的手，徹底攤在地上，不再說話，就這么笑中帶哭地看著她。

    第38章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又問一遍：“當(dāng)初到底是誰救了你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哽咽道：“是我哥, 我哥不相信我死了，順著河流拼命找我，我當(dāng)時被河水沖出去好遠，幸好抓住了岸邊的一棵歪到水里的歪脖子樹才沒被沖跑, 我哥找到了我, 把我救了上去, 問我為什么要自盡，我便忍不住將李大河那三個畜生對我做的事情說了, 我哥氣得當(dāng)即就要去找他們算賬, 可我不想就那么便宜他們，我不想這樣的畜生還活在世上，我想親手殺了他們！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哥就主動幫你殺人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搖搖頭，“我哥當(dāng)初勸我放下, 不可動殺人這樣的念頭，可我如何能放不，我連死都不怕了，還怕殺人么？就算要死我也要把那三個畜生的命給一起帶走。我不愿意跟我哥回家，還偷偷地跑回村里想找機會殺了他們, 但第一次動手的時候差點被人發(fā)現(xiàn), 我哥怕我這么下去會出事, 又拗不過我, 就答應(yīng)我等風(fēng)頭過去以后找機會幫我一起報仇?！?/br>
    秦安靜靜地聽著，沒說話，捂著眼睛無聲地哭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瞥了眼他，深意從眼中一閃而過, 又問秦小蓮：“那你是如何住在老宅之中一直不被人發(fā)現(xiàn)的？”

    “一開始我哥把我安排在鎮(zhèn)上住，等住了大半年, 我自殺的風(fēng)頭過去之后，李大河三個畜生也把這事情給忘了，我哥偷偷將我接回了村，把我藏在我家老宅之中，老宅位置偏僻，本就少人經(jīng)過，再加上殘破不堪野草荒蕪，根本不會有人進去，所以很容易藏身，我哥將屋內(nèi)簡單收拾一下讓我住，每天偷偷給我送吃的，我白天都不出去，只在晚上活動，但活動也不點燈，所以至今沒被人發(fā)現(xiàn)，只有一次我白天實在睡不著，心慌意亂，就出去透透氣，哪想到就被兩個小侄兒看見了，我讓他們保密，他們便什么都沒說。”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頷首，這個問題算是過了，繼續(xù)下一個問題：“你是怎么殺黃強生的？”

    “那天我哥無意中聽到黃強生說第二天要獨自上山檢查陷阱，知道這是個好機會，便讓我天不亮就上山躲起來，他借由去鎮(zhèn)上買東西出了門，過后也從后山繞了上去跟我匯合。等天亮后黃強生進了山，我們便偷偷跟在他身后，等他到水潭邊洗手之時，我趁他不注意，從后面將他推入水中，他水性極好，單單推他入水并不能讓他淹死，所以我哥就在岸邊用大竹竿在壓著他，讓他不能冒頭，就這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，黃強生就不行了?！?/br>
    吳為等衙役以及旁聽的老張頭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原來他們一直想不通大熱天的，一個水性極好的男人怎么就能淹死了，這下終于解釋得通了：人在水里本來就使不上勁，抓不住著力點，被人用竹竿阻礙著不能上岸，當(dāng)然會淹死。

    封上上眨巴眨巴眼睛，什么都沒說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：“好，那黃川子的死呢？”

    “黃川子不愛往山上跑，也不怎么單獨出門，我找不到他落單的機會，所以只能等晚上去殺他，我守了幾天，終于看到他半夜爬起來上茅房，我突然出現(xiàn)，在他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把他推入茅坑之中，茅坑很深，他爬不上來，沒一會也淹死了?！?/br>
    她的話倒是和黃川子的死法相符，應(yīng)該是真話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：“那李大河呢？你為什么不以同樣的方法殺死李大河，而要在他窗戶外徘徊好幾天？”

    秦小蓮：“自從黃強生黃川子死了之后，李大河就不敢單獨出門了，就算要上茅房也不敢去茅廁，只在院子里解決，我找不到機會動手，所以只能偷偷翻進他家院子找機會下手，但連續(xù)幾天李大河半夜都沒有起夜，我找不到機會，又不敢直接進房間去殺他，萬一他家人醒了我不好逃，所以才耽誤了好幾天，最終還是沒殺掉他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翻不上院墻吧？都是你哥幫你的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我哥本來想幫我動手，但我不想臟了他的手，也想親手殺了這三個畜生，所以我哥便幫我打聽那三人的行蹤，半夜帶我出來。我翻不過李大河家的院墻，他便先翻上去，然后拉我上去，出去的時候在墻外拉繩子把我拽上去?！?/br>
    這點跟應(yīng)青云的猜測一致，若不是有人在墻外拽著秦小蓮，憑她一個不會功夫的弱女子是不可能那么快翻墻逃走的。

    這下一切都對上了，秦安想否認都否認不了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看向委頓在地一直不說話的秦安：“秦安，你meimei已經(jīng)招供，你是否認罪？”

    秦安趴到地上，捂著臉無聲地顫抖著，過了好久才慢慢抬起上半身，兩行熱淚從眼眶留下，然后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沙啞著嗓子道：“我認、我認！我認！”

    文書趕忙在案卷的最后寫下一句：秦安對罪行供認不諱。

    秦小蓮認罪，秦安也認罪，案子到此便正式告破。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將兩人壓入大牢，然后讓吳為將李大河帶上來。

    李大河一見到應(yīng)青云就迫不及待地問道：“大人，秦小蓮抓住了，現(xiàn)在我安全了吧？我能回去了吧？”

    應(yīng)青云神情冷肅，“秦小蓮已招供，現(xiàn)已和秦安一同壓入大牢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