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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兄不可 第56節(jié)

    “東市又不是沒有猜燈謎的,且不論是花燈還是謎題, 哪個不比這邊強(qiáng)?”

    這一路, 他朝身邊小廝發(fā)了不止一次牢sao,只這次說完后,他忽然頓住,蹙眉朝身后那小桌案看去。

    那小桌案似是坐著一對男女,女子一身鮮紅, 哪怕帶著面具, 只露出唇瓣與下巴, 依舊能感受到她的明艷奪目。

    她手中捧著一碗面繭,停在那里許久都沒有動,而他身旁的男子, 卻忽然抬手接過她的碗, 幫她吹著面繭上的熱氣, 開始一勺一勺地喂她吃。

    男子雖也帶著面具,可他舉止間對女子的寵愛,也是一眼就能讓人看出的。

    盛安民風(fēng)開化,再加上上元燈會,攜伴出行的男女本就多,在外舉止親密些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,只這對男女,林海不知怎地,總覺得有些異樣。

    他雙眼微瞇,眸光在兩人身上細(xì)細(xì)流轉(zhuǎn),很快,那兩人的隨從便有所覺察,直接橫跨兩步,遮住了林海的視線,那隨從面露兇光,一看便不好惹。

    林海冷嗤,回過頭不再去看。

    可就在這時,他聽到隨從身后傳來了那女子輕咳的聲音,許是吃那面繭時噎住了jsg。

    林海再次蹙眉,心里有生出了某種異樣的感覺,只是這次,他沒有回頭看,視線一直落在對面的盧蕓身上,待那咳嗽聲已經(jīng)停下片刻,他才又帶著好奇故作不經(jīng)意地偏頭去看。

    然那小桌案上的男女,已經(jīng)不知何時離開了,只留下一個空碗。

    林海的視線正要收回,桌角下不經(jīng)意地一個亮點(diǎn),卻倏然闖進(jìn)了他的余光。

    林海驀地頓住,這一次他徹底轉(zhuǎn)過身來,也不知怎地,竟鬼使神差走了過去。

    就在女子方才坐過的這邊桌角下,有一個散發(fā)著碧藍(lán)亮光的小珠子,上面還有一條紅繩,一看便知是那女子不慎落下的東西。

    林海彎身撿起,抬眼四目尋找,人山人海中,哪里還有那兩人身影。

    他再度垂眸,剛想細(xì)看,盧蕓便提著一盞燈朝他跑來,林海連忙握拳,將手負(fù)去身后。

    “表兄你在這里做什么?”面繭多是女娘喜歡的食物,表兄向來不喜歡吃,怎么跑到這面繭鋪?zhàn)永飦砹?,盧蕓覺得奇怪。

    林海沒有回答,反而望著她手中花燈面具不悅,“這是胡人的花燈?”

    盧蕓平日里也瞧不上西市,可前幾日聽聞今年西市有胡人做的花燈,與盛安流行的花燈模樣截然不同,她向來喜歡新奇的玩意兒,這才會在今日拉林海陪她逛西市。

    手中的花燈,便是方才她猜謎贏來的,見林海問她,她便獻(xiàn)寶似的將花燈捧在他眼前,笑道:“是不是很好看?”

    林海卻肅了神情,不冷不淡道:“不如盛安的?!?/br>
    盧蕓臉上笑容僵了一瞬,隨后用力將花燈丟到婢女手中,氣道:“表兄的心思根本不在這里,既然不愿陪我,那我們回去便是!”

    兩人如今已經(jīng)換了庚帖,林家也已向盧家下聘,待關(guān)試一過,便要成親,林海一直待盧蕓很包容,也很少去苛責(zé)她,也不知為何,兩人定了婚事后,他卻變得愈發(fā)沒有耐心,難道真像話本子說得那樣,男人一旦得到了,就會變得不知珍惜。

    想到這些,盧蕓更加氣惱,轉(zhuǎn)身便要走。

    林海原本巴不得離開,可手里握著的那小夜明珠,莫名讓他又想起了方才那位女子。

    林海長出一口氣,三兩步追了上去,他攔住盧蕓,終是斂了脾氣,好聲好氣去哄盧蕓,借口因準(zhǔn)備關(guān)試壓力太大,才忽略了她。

    盧蕓也不是真要和他翻臉,很快又笑咪咪提著花燈,和他一起游逛。

    這次,林海真如他所說,沒有在沉著臉應(yīng)付盧蕓,他也抬眼四處張望,卻不是在欣賞花燈。

    另一邊,林溫溫那碗面繭雖香甜,卻吃得五味陳雜,也不知顧誠因到底有沒有認(rèn)出林海,他原本就不是一個輕易將情緒表露出來的人,更何況他還帶著面具,只露出一雙眼睛。

    許是她心虛的緣故,總覺得他那眼睛極為陰沉。

    吃完面繭,顧城因帶她來到另一條街。

    這條街的正中央,有胡人在奏樂,盛安的樂曲悠揚(yáng)婉轉(zhuǎn),胡人樂曲有一股天然的活力,讓人聽了之后忍不住就想跟著跳動。

    很快,便有人聚在中央,隨著音律開始扭動,起初還只是胡人,后來不論是上京百姓還是那些異國人,皆跟著舞動起來,場面氛圍愈發(fā)濃厚,最后哪里還分什么人,男女老少皆沉浸其中。

    林溫溫雖然面對著人群,可她眸光卻總是來回游蕩,明顯心思已經(jīng)不在這里。

    “去猜燈謎嗎?”顧城因忽然在她耳旁道。

    林溫溫還是忍不住掐了掐手指,強(qiáng)迫自己不要表現(xiàn)的過于異樣,她小口吐氣,搖搖頭道:“我猜不出來。”

    從前便是如此,每次她興高采烈湊上前去,看到那些好看的花燈,恨不能將它們?nèi)繋Щ丶抑?,可那些燈謎,她卻一個都猜不出來,有時候著急出口,還會惹笑旁人,次數(shù)多了,林溫溫便不喜歡再去湊那熱鬧了。

    顧誠因見她回答的是猜不出來,而非不想去,便能猜出些緣由來,于是拉著她便尋了一處猜燈謎的地方。

    這家鋪?zhàn)娱T前,圍觀的人很少,不是因?yàn)榛舨缓每矗且驗(yàn)樗页龅闹i題太難,許多人試了許久都答不出,所以人才越來越少。

    有幾個男子猜不出,便嚷嚷掌柜的玩不起,故意刁難人,那些謎題根本沒有答案。

    掌柜的大過節(jié)也不好與人起怨,只笑而不語,拿了些糖果招待路人。

    “猜對得花燈,猜錯也有果子吃。”

    林溫溫剛一過來,就聽到掌柜這樣說,下意識去看那些糖果子,顧誠因卻抬眼問她,喜歡哪個花燈。

    林溫溫這才朝燈上看。

    這家鋪?zhàn)拥幕舻拇_好看,有些樣式與圖案林溫溫從前根本沒見過,一看那稀奇的模樣,便知是來自異族。

    這是林溫溫第一次在上元節(jié)這日來西市,從前在東市,雖也熱鬧非凡,卻不如西市這邊的異族風(fēng)情重,就像方才的胡旋舞,她也是頭一次看到。

    她抬手指了一個花燈。

    掌柜抬手將花燈下的謎題摘下,朗聲念出謎面,很快就有人圍了過來。

    果然,林溫溫根本猜不出來,光聽都聽得一頭霧水。

    可就在她細(xì)眉擰起不知所措時,耳旁傳來顧誠因低沉的聲音。

    林溫溫?cái)Q眉更深,滿臉困惑,顧誠因卻是朝她點(diǎn)頭,示意她不要擔(dān)心,說出來便是。

    猶豫再三,林溫溫終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:“曷密多?”

    掌柜的眼眸發(fā)光,立即抬臂鼓掌,他身邊的伙計(jì)也揚(yáng)起木桿,眉開眼笑地將那盞花燈挑下,遞到林溫溫面前。

    不止林溫溫怔愣,周圍人大都也不知那曷密多是何物。

    掌柜的笑著捋著胡須,朝眾人解釋道:“小娘子博學(xué)多識,竟連室利佛逝國的曷密多都知曉?!?/br>
    林溫溫根本沒有聽過這個國家,更不知那曷密多是個什么東西,可這會兒已經(jīng)陸陸續(xù)續(xù)有人過來圍觀,知道終于有人能解開迷題,都用那羨慕又崇拜的眼神朝她看來。

    林溫溫只好心虛一笑,接過花燈。

    那掌柜的這下挺直了腰背,與那幾個猜不出還要埋怨他的男子笑辯幾句,緊接著又問林溫溫可要再選一個。

    林溫溫承認(rèn)自己虛榮,她還想要花燈,也還想聽夸贊,那忐忑不安的心,在這一刻似乎被沖淡了大半。

    她撓撓顧誠因掌心,顧城因意會,也緊了緊她的手,來做回應(yīng),那陰沉的眼神好似也跟著變得溫軟了。

    既然想要,那就來一個大的。

    林溫溫也不知自己哪里來的自信,這次直接抬手指那最高處的一盞花燈。

    那花燈有八面,每一面都有不同的圖形,每個圖形都由金線縫制,在燈火的跳動下,流光溢彩,分外奪目。

    掌柜的嘖了一聲,夸她好膽量,取下謎面,再次揚(yáng)聲念出,只四個字,“水著火了?!?/br>
    “水著火了?”林溫溫不可置信,又重復(fù)一遍。

    掌柜的笑而不語,只朝她緩緩點(diǎn)頭,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。

    圍觀人的表情比林溫溫也好不了多少,簡直是一頭霧水。

    林溫溫見顧城因半晌沒有說話,心道糟糕,正打算拉顧城因離開,邊見顧城因微微俯身,不動聲色在她耳旁輕道:“襖教?!?/br>
    這一次林溫溫雖然聽不懂,但毫不猶豫,立即揚(yáng)聲朝那掌柜道:“襖教!”

    掌柜的又是一驚,隨后大喜,親自將燈摘下捧給林溫溫,免不了又是對她一通贊美。

    林溫溫何時在這么多人面前出過風(fēng)頭,面具下的臉頰通紅,拿了那兩個花燈便要離開,顧誠因卻又將她拉住,帶著她一連猜了幾個,毫不意外,幾乎沒有一個能難倒顧誠因。

    那掌柜的人也豁達(dá),臨走前又包了一把糖果子給林溫溫。

    林溫溫從未得到過這么多花燈,提都要提不過來了,最后她只留了那八面的金線花燈,其他的都讓那幾個隨從提著,隨從們各個虎背熊腰,肩如門寬,手中卻提著精致好看的花燈,莫名添了幾分趣味。

    逛完西市,兩人乘車來到朱雀大街,自然是要看那火樹銀花,許多人都一早就派人過來幫忙占位,顧城因也是如此,甚至天還未黑,就派了人過來,所以他們的位置極為靠前。

    子時一到,那高有八十尺的火樹被倏然點(diǎn)亮,與此同時,不遠(yuǎn)處又燃起了爆竹,整個上京夜晚的天空,這一瞬間亮如白晝。

    往年這個時辰,林溫溫已經(jīng)早早就回林府了,根本不知在這個時候,還會燃放爆竹,且就在那火樹旁邊。

    林溫溫被嚇了一跳,直接撲進(jìn)顧誠因懷中。

    她細(xì)軟的絨毛不經(jīng)意間在他鋒利的下巴處輕輕剮蹭,一陣癢意順著肌膚直沖進(jìn)心口,顧城因手臂順勢收緊,將她緊緊攬?jiān)谏砬啊?/br>
    林溫溫耳畔就貼著他心口的位置,周圍明明那樣喧鬧,又隔著衣裳,她合該聽不見他的心跳才是,卻不知為何,撲通撲通的聲音,還是傳進(jìn)了她的耳畔。

    她聽到它們從安安穩(wěn)穩(wěn),到j(luò)sg肆無忌憚,最后好似火光般灼熱。

    林溫溫連忙從他懷中起身。

    奇怪,那撲通撲通的生意……怎么似乎還在。

    林溫溫奇怪?jǐn)Q眉。

    可就在這時,眼前明亮耀眼的火樹,許是因?yàn)樽蛉杖歼^一次,枝干處有所破損,今日檢查之人有所疏忽,只燃了片刻,忽然便傳來咯吱一聲。

    火樹倒塌,直朝人群。

    場面頓時失控,巨大的火樹從中間斷裂,上面盤繞復(fù)雜的枝丫,紛紛解體墜落,由于人群太過密集,便是反應(yīng)及時的人,也難以尋到空處逃脫。

    很多人都被樹枝砸中,身上染了火光,慘叫連連。

    林溫溫從未這般害怕過,她也根本來不及反應(yīng),或者說,由于她們所處的位置太近,樹枝墜落的速度太快,根本容不得他們躲避。

    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,她嚇到雙眼緊閉,只覺得有人用力拉住她胳膊,她裝進(jìn)了一個溫暖又結(jié)實(shí)的懷抱中,隨后一并重重地向地面倒去。

    林溫溫驚呼一聲,卻發(fā)現(xiàn)她竟沒有覺出一絲疼痛,只聽到耳畔傳來一聲悶哼。

    林溫溫緩緩睜眼,看到環(huán)住她的衣袖,便立刻知曉擋在她身后的人是顧城因。

    可他不止替她擋住了落下的樹枝,還害怕摔在地上的時候讓她受傷,在落地的瞬間,用手肘死死撐住,如同一個結(jié)實(shí)的支架,讓她只是受到震顫,卻沒有傷及半分。

    顧誠因身后的披風(fēng)瞬間起火,那痛苦的回憶再度涌上心頭,他仿佛在這個剎那間,又看見了八年前的那場大火。

    少年的悲痛與驚懼,與此刻他的沉穩(wěn)又冷靜,逐漸融合,最后完全被取代。

    那時的他,沒有能力護(hù)住對自己最重要的人,可此時此刻,他可以。

    他不會再讓重要的人離自己而去,絕不會……

    他輕聲寬慰著懷中之人,一手將她從地上拉起,一手迅速甩掉身上燃火的披風(fēng),拉著她避開慌亂的人群,朝黑暗中跑去。

    坐上回府的馬車,林溫溫驚魂未定,顧誠因卻好似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,還是那般的冷靜沉穩(wěn),只唇瓣有些發(fā)白,他握著她的手,一路都在溫聲寬慰她。

    終于回到顧府,林溫溫卻忽然想起一事,拉住顧城因忙問道:“什么時辰了?你……你可將珍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