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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說師父滅過世 第177節(jié)

    “果真如此么?”男人反問。

    恒子簫開口,喉間不知為何陡然一哏,沒能說出話來?。

    男人扯出個笑來?,“你想知道你曾做過什么么?!?/br>
    “我沒必要?聽你的胡言亂語?!?/br>
    “你會聽的,”男人道,“因為你知道,我就?是你,我不是幻象,我是真正的你。”

    恒子簫抿唇,沒能否認。

    對著外人,他?怎么說都可以,但捫心自問,如果“趙塵瑄”說的是真話,那些夢都是真實的記憶,那他?真的可以裝傻充愣、不管不顧么。

    上一世,他?真的毀滅了?煌烀界?屠殺了?億萬生靈?

    不管怎么想,恒子簫都深覺荒謬。

    前世的自己——不,曾經(jīng)的自己到?底經(jīng)歷了?什么,為何會走到?這?般田地?

    縱然恒子簫明白前生事多想無益,可沒有人不想了?解自己的過去。

    到?底發(fā)生了?什么,讓他?做出屠盡天下人這?樣極端的事,為何“趙塵瑄”又說自己會害了?師父?

    百般疑問糾結在?心底,恒子簫的神色幾經(jīng)變幻,晦暗不明。

    “過來?。”男人抬起左手,從指尖到?露出的小臂皆凝滿血跡,干涸的黑血遍布左臂,像是魔紋一般蔓延了?全?身。

    他?呢喃道,“時間不多了??!?/br>
    那纏滿黑血的左手在?虛空中驟然一握,赫然間,整個空間如玻璃般破碎。

    龐雜的信息如千丈瀑布般砸進恒子簫腦中,湍急得令人無暇呼吸。

    “呃…”恒子簫抱著頭?,痛苦地后退了?兩步。

    他?腦中交替回閃著無數(shù)畫面,雖是他?做過的事,可沒有半點實感,不像是記憶復蘇,倒像是強行灌輸進來?的旁人的故事。

    這?駁雜的畫面亂麻一般,許久才?歸于?統(tǒng)一。

    于?撕裂般的頭?疼中,恒子簫看見?了?一個截然不同的他?:

    六歲入裴玉門,拜白笙為師;

    三十歲參加青年修士大會,取得前十;

    后拜入禛武宗,受盡欺辱;

    三十五歲被岳景天打入屠獰塔;

    三十年后被趙塵瑄救出……

    至此,他?成為了?趙塵瑄手中的傀儡,做盡惡事,直至栽在?趙塵瑄手里,成為一個沒有理智的殺人惡魔。

    一樁一件,兩百多年里無論具細的大小事全?部涌進恒子簫腦中。

    他?終于?明白,自己那偶爾升起的幻視來?自何處。

    七歲低頭?的寧楟楓、轉業(yè)塔中幻境里的傀儡,以及他?沒來?由厭惡的趙塵瑄……

    跪倒在?地被他?斬首的寧楟楓、被他?殺死制成傀儡的修士、利用他?后拋棄了?他?的趙塵瑄——這?一切都不是錯覺,是真真正正發(fā)生過的事實。

    短短片刻時間,他?走過了?“恒簫”的一世,雖有震撼,可依舊沒有半點歸屬感。

    這?不是他?。

    恒子簫能清晰地分辨恒簫和他?的記憶,即便恒簫就?是過去的他?,恒子簫也無法對這?個悲慘又盲目的男人生出多少同理心。

    大師兄雖不如師父強大,可也是明理之人,恒簫既是他?的親傳子弟,怎能不知自己在?做的都是傷天害理之事?

    他?明知道趙塵瑄給他?的是邪功,不停止修煉責問趙塵瑄,反倒燒殺擄掠,靠奪取天材地寶來?壓制內(nèi)傷,繼續(xù)替趙塵瑄作惡。

    他?更知道趙塵瑄并非善人,卻為了?不使自己信念崩塌,在?心里給趙塵瑄強撐起一副好人面孔。

    趙塵瑄的確歹毒,但恒簫絕不無辜!

    “那你呢?!?/br>
    嘶啞的男聲從前方傳來?,恒子簫猛地睜眼,從記憶的洪流中回神。

    四周環(huán)境未變,恒簫照舊歇在?那塊巖石上。

    他?低著頭?,散亂的長發(fā)遮住了?眉眼,那雙血瞳透過發(fā)絲,直直地盯向恒子簫心底。

    他?道,“我對趙塵瑄是執(zhí)念,你對司樾又如何?”

    “放肆——”恒子簫抬手,長劍破空而來?,黑眸冰冷,“師父豈是趙塵瑄等人可相提并論的!”

    “哈…哈哈哈哈……”恒簫撫著額頭?,癡癡地大笑出聲,“你還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么!你對司樾,比之我對趙塵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!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!焙阕雍嵉?,“我?guī)煾杆诮允钦溃勤w塵瑄不過是個人面獸心、玩弄權術之徒,你跟著這?樣的小人,下場只?有是自取滅亡!”

    “荒謬,真是荒謬——竟然把一個魔頭?稱為正道?!焙愫嵵沽?笑,沉沉地盯著恒子簫,“可你別忘了?,司樾為什么會收你為徒?!?/br>
    他?陰惻開口,“你我都是一樣的,一樣被人利用,一樣被人拋棄。唯一不同的是,我是在?助我?guī)煾赋晒蟊凰?拋棄,而你——不管成功與否,都會被拋棄?!?/br>
    他?站起身,趔趄了?一下,高大的身影如一具空殼,和頭?上的玉簪一樣搖搖欲墜。

    待他?站穩(wěn),那骯臟的大氅落在?身后,吸滿了?膿血的黑色錦靴朝恒子簫徐徐踏來?。

    他?走著,扯著一抹嘲弄,“你口中的正道,到?底是你師父本性如此,還是她為了?讓你飛升而故意裝出來?的呢?!?/br>
    “閉嘴!”恒子簫身旁長劍嗡鳴,爆發(fā)出強勁的劍光,一劍穿透了?恒簫的胸膛。

    這?一劍恒子簫用上了?十成十的力,可被劍穿過的恒簫毫發(fā)無損,腳步未停。

    他?一步一步朝恒子簫走來?,那雙猩紅的瞳孔落在?恒子簫眼中,帶著兩分蔑視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很早就?知道了?么?!?/br>
    他?低吟著開口,“司樾,根本沒有把你當做徒弟,她從來?不在?乎你。”

    “無稽之談!”長劍飛回,恒子簫反手握于?掌中,對著身前的恒簫猛然平掃——卻如方才?一樣,劍刃仿佛只?是削在?了?一陣風上,那恒簫沒有半點損傷。

    “那就?試一試吧……”恒簫站定在?他?身前,“若你墮落成魔,壞了?她的計劃,你那正義、仁慈又偉大的師父,會不會露出惡魔的嘴臉來?。”

    不用恒子簫再斬,恒簫的身影就?在?他?眼前慢慢淡去,直至融化在?這?個和他?一樣的血色世界里。

    “呃啊——”一股紊亂混沌的氣?流直沖恒子簫天靈,狂暴的殺戮之氣?涌入他?體內(nèi),全?身氣?血翻涌卻無處宣泄,心臟里好似灌了?一注沸騰的巖漿,直逼得他?嘶吼出聲。

    一派胡言——一派胡言!

    師父不是趙塵瑄!她不會利用他?!不會拋棄他?!他?也不是恒簫!

    他?是…他?是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司樾!”紗羊追出了?森林,氣?喘吁吁道,“你真是讓我好找,突然跑出來?作什么,白讓人擔心!”

    北部森林之外,司樾揣手立于?雪地之上。

    她遙望著裴玉門的方位,紫黑色的瞳孔里一片沉寂。

    在?紗羊出現(xiàn)后,她才?回了?一眼,笑吟吟道,“哊,你擔心我呀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”紗羊是想坦率一些的,可這?人總是一副輕浮浪蕩的模樣,叫她想說點好話都說不出口,“哼,我是怕你溜了?,不好向司君交代!”

    “也好,”司樾一點頭?,“你那擔心且留著,一會兒用得著?!?/br>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紗羊不解。

    司樾余光往裴玉門所在?方位一掃,紗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陡然一驚。

    裴玉門上方的天空昏黃一片,云間有雷光閃現(xiàn),即便是在?這?里也能隱約聽見?那轟轟的雷聲。

    “云色玄黃,且有龍形——這?是飛升的九重雷劫!”

    紗羊倒吸一口涼氣?,“子簫不是才?進入末期嗎,怎么這?么快就?要?渡劫了?!”

    她急忙看向司樾,“司樾,快走!飛升的雷劫非同小可,你這?個做師父的得幫他?一把!”

    司樾站著沒動,“我要?是去了?,那雷是劈他?還是劈我啊?!?/br>
    “當然最好是劈你了?!”紗羊道。

    “你的良心呢?”

    “唉呀!你皮糙rou厚的,劈幾下就?劈幾下,我想你也不是沒被劈過?!奔喲蜃ブ念^?發(fā)往前飛,“快走快走!別耽擱了?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知道了?,別扯我頭?發(fā)。”司樾被迫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在?紗羊的催促下,兩人趕到?了?裴玉門,而眼前的景象則讓紗羊愣在?原地,久久無法動作。

    電閃雷鳴之下,空氣?中充斥著惡臭的血腥味。

    一直以來?,還算熱鬧的裴玉門山下的小鎮(zhèn)上空無一人,死寂一片。

    “這?、這?是怎么回事——”紗羊直愣愣地盯著前方的場景。

    往前走去,在?裴玉門的開山主峰上,她們見?到?了?恒子簫,亦或者?說,是恒簫。

    他?的穿著打扮還是恒子簫無疑,穿著一身再尋常不過的黑布粗衣,可卻披散了?頭?發(fā),頹廢地垂首而坐。

    在?他?座下,是累累的尸骨。

    不計其數(shù)的白骨壘成了?一座骨山。

    他?低著頭?坐在?那尸骨堆積而成的山上,長發(fā)披散,遮住了?臉,右手中握著那把白笙贈給他?的劍,劍上正滴著稠血。

    “這?是怎么回事!”在?近距離看見?這?一切后,紗羊再也按捺不住,尖叫出聲,“子簫!子簫你都做了?些什么!”

    聽見?聲音,那骨山上的男人遲緩地抬眸。

    他?冰冷的臉上是一雙猩紅的血瞳,已然成魔。

    三人遙遙對視著,倏爾,恒子簫揚唇一笑,帶兩分病態(tài)的執(zhí)著和妄為的肆意。

    “師父……您來?了?。”他?道,“隔了?三百年,您終于?愿意見?我了?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——”他?望向生下的骨山,笑意愈深,報復一般。

    “弟子終究還是辜負了?您的期望。”

    紗羊渾身的血液都要?凝結,即便是她也明白了?過來?——恒子簫恢復了?從前的記憶。

    這?并不突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