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說師父滅過世 第135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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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熙攘攘的城門外, 在一眾進城的人中,有一青年格外出挑。 他頭?上戴著一頂竹編斗笠,看?不見臉,可身姿頎長, 肩展腰挺, 縱穿著再平凡不過的黑布衣,卻也難掩野鶴般的清俊。 十二輪春秋過去,恒子簫已?徹底成人,長成了幼時夢中的模樣?。 他游遍整個?凡界,路過三十一府八百七十二州和成千上萬的縣, 每一處的土地都用自己的腳丈量過。 在凡塵界,恒子簫接不到仙盟的懸賞令, 也就沒有盤纏。 但在放他獨自上路之前?, 司樾帶他走了一年, 領(lǐng)他在農(nóng)忙時的田里務(wù)農(nóng), 去店里打雜, 去鏢局押鏢,去接衙門的追緝令, 去擺攤算命,去問?人化緣。 司樾沒有教過恒子簫一套心法、一招劍術(shù)或是一句經(jīng)文, 但吃喝玩樂賺錢等俗事卻教了個?遍。 正如她給?恒子簫的那把匕首,此等利器, 頭?一件事不是生殺予奪,而是烤雞。 恒子簫跟著司樾下山的那一年,所見所學使他在生活上游刃有余,即便沒個?正經(jīng)活兒,這些年也攢下了不少銀兩。 所存的錢,一半留給?司樾紗羊;另一半留給?裴玉門。 雖不是靈幣,可裴玉門在的契地里也用得著。 除見山川河流、世態(tài)炎涼外,恒子簫這些年亦見了不少妖魔鬼怪。 司樾給?他的東西?不多,卻樣?樣?用得到。 一副羅盤,可辨jian邪;一盞屍燈,誅邪不侵;一把金鱗匕,既可破敵亦可護身。 還有恒子簫頭?頂?shù)亩敷?、囊中的蓑衣,為他遮風擋雨十二載有余。 除此四者外,還有那把白笙所贈的靛青長劍,被司樾重鑄之后,再沒有壞過一次。 從練氣到金丹,司樾所給?的東西?從來沒有一件過時。 恒子簫受益匪淺,靠著屍燈和金鱗匕死里逃生了數(shù)次。 他記著約定?,突破金丹后馬不停蹄地趕回。 穿過城門,他憑借記憶踏入了那片竹林。 這里和他走時大?致一樣?,只是那間小小的竹屋四周被紗羊栽了許多花卉。 十二年不見,雖然知道師父師姐應(yīng)該容貌依舊,可恒子簫還是不禁心生期待。 他扣在斗笠上的手指收緊,一時拿不準要?不要?摘下。 自分別的那天起,恒子簫便無時不思念著司樾紗羊,可到了門口,卻近鄉(xiāng)情?怯,生出些許踟躕了。 他立在門前?遲遲沒有進去,站了一會兒,身后卻傳來了翅膀震顫的聲?響。 一道嫩芽兒似的聲?音響起,帶著兩分不可置信——“子簫?” 恒子簫猛然回頭?,就見紗羊呆呆地飛在空中。 四目相對,紗羊紅著眼飛撲了過去,“什?么時候回來的?怎么這事倒不給?我們來信說?了?這么多年不見,你真是長高了?!?/br> “師姐……”恒子簫無措地不知從何答起,紗羊抹了抹眼角,不等他答便道,“我忘了,先別說?了,快進屋吧?!?/br> 她推開房門,大?喊道,“司樾,你看?是誰來了!” 房門破開,窗戶的一角下置著一把搖椅,黑發(fā)紫眸的女人躺在上面,翹著腿,看?著書。 竹林間斑駁的光影透過窗子印在她身上,在單調(diào)的麻衣上映出了婆娑的竹影。 十二年過去,司樾果然毫無變化。 她抬眸望過來,和那雙懶淡的紫眸對上,恒子簫心中倏地涌起一股澎湃的酸澀。 他說?不清那是什?么,大?約是久別重逢的激動;是十二年來積攢的濡慕,以及發(fā)現(xiàn)不管自己離開多久,都有人一如既往等待自己的安心。 “師父!”他快步上前?,摘下斗笠,露出一張褪去少年青澀的臉來。 他跪在司樾的搖椅前?,喉結(jié)一滾,咽下guntang的顫音,道,“弟子回來了?!?/br> …… 恒子簫回來了。 他比上一世早了太多到達金丹,因此,容貌也比上一世同齡期要?年輕許多。 他回來的這天晚上,紗羊做了極為豐盛的一餐。 司樾于是知道了,原來不是紗羊做的東西?不合她口味,只是紗羊不想?合她口味罷了。 整個?晚餐恒子簫都被紗羊纏著問?這問?那。 這也不怪她,恒子簫寫信言簡意賅,許多讓紗羊掛心的事都輕描淡寫一筆蓋過,他好不容易回來,紗羊也終于有機會問?個?清楚。 恒子簫不欲多說?,但紗羊問?得殷切,只好細細答了。 他從走后第一年開始講起,那是他最茫然的一年,渾渾然不知所謂。 他自以為已?和司樾走遍了凡界,一時沒有想?去的地方?,適逢縣衙找捕快,他為了賺取盤纏、找個?住處,便去了。 紗羊笑道,“以你的能?耐,在凡界當個?捕快還不是易如反掌。一定?抓了不少壞人吧?” 恒子簫執(zhí)箸的手一頓,繼而一哂,“師姐高看?了?!?/br> 他當了小半年的捕快便走了,一路向西?,又去鏢局押了幾趟鏢,途中遇過強盜、山賊乃至魍魎鬼魅,一一闖過后,賺了些積蓄。 第二天春天,彼時他所處的州縣發(fā)生了大?地動。 恒子簫上一年賺的錢便在地動處散了出去。 吃了飯,恒子簫起來收拾桌子。 這一餐飯,說?話聲?就沒有停過,和他獨自外出的這些年相比,如此生活實在過于吵鬧,卻讓他愈加倍感珍惜。 “說?說?罷?!彼鹃械鹬篮?,又躺去了自己的搖椅上,那搖椅嘎吱嘎吱地來回擺動,她道,“這些年覺得怎么樣??!?/br> 紗羊去外頭?照料她的花了,屋中就剩師徒二人。 恒子簫坐在搖椅旁的小馬扎上,半瞌著眼瞼,神色不如飯桌上時的明媚。 天黑了下來,竹屋也陷入昏暗,他不遠處點了一盞燈,卻只照亮了恒子簫半張臉,另外半張依舊蒙在暗里。 這是他回來后,司樾第一次問?話。 恒子簫沉默片刻,低聲?道,“師父,我似乎明白您為何不讓我御劍了?!?/br> “哦?” 他搖著頭?,目光望著虛無處,“這世間太苦了。天要?人死,地要?人死,鬼神要?人死,連人也要?取同胞性命?!?/br> 他在衙門當了半年捕快,不是因為半年后功德圓滿,而是半年后他再也不愿端這碗飯。 紗羊以為他是快意縱馬、手到擒來,卻不知在辦案時,用不著武功劍術(shù)、詩書禮義,用的全是人情?往來。 他幼時在沫春縣遭旱災(zāi); 隨司樾下山后,又見了水災(zāi); 離開司樾獨自闖蕩的這些年,年年處處都有災(zāi)。 三分天災(zāi),剩余七分皆是人禍。 和人禍相比,妖邪之害根本是不值一提。 恒子簫總算明白,除魔衛(wèi)道,為何除魔在前?,衛(wèi)道在后。 “我也終于明白,師父為何賜我金鱗匕。”恒子簫道,“這世間用長劍處實在是少之又少。” 十九歲的開年,西?北雪還沒化,一場地動房屋倒塌,壓死了成百上千的百姓。 恒子簫十九歲的生辰,跪在雪地里,用匕首翹起巨石,從石下拉出了一只顫抖的手。 他拿著匕首漫山遍野的采藥,割斷一條條綁帶;分割了無數(shù)頭?家畜,撥亮了幾個?百灶臺的火光。 “師父,”恒子簫低垂下頭?,“這世間為何這般苦……” 那年漫天苦雪,斷壁殘垣上是痛哭流涕的哀民,有些人閉著眼無法哭了,旁邊的親者便替他加倍地哭。 恒子簫并不認識他們,可身處冷冽蒼茫的天地間,他亦迷惘地流下淚來,等雪停風歇、臉上的淚痕凍結(jié)成霜后,他便成了十九歲。 司樾看?著她,笑嘆一聲?,“‘我見諸眾生,沒在于苦?!阈r候不就抄過這一篇?既生在苦海,又怎么能?不苦呢。” 恒子簫抬眸望她,黑眸里閃動著一旁跳動的燈火。 “各人的命,只有各人自己能?改。你我區(qū)區(qū)凡人,哪有改命的神通?!彼鹃刑?,搭上了他的頭?,“只管顧好自己,不給?旁人帶來災(zāi)禍就是功德無量了。” 這句話恒子簫有些耳熟。 他想?了起來,這是他小時候求司樾替他去除背上的刺青時,司樾對他說?的話。 司樾沒有抹除他后背上的符,讓那印記伴隨著他一生,直至功德圓滿、羽化成神。 少年時期,恒子簫以為司樾是在鞭策他,激勵他盡快提升,因此每每突破都迫不及待地去看?背后的刺青淡了多少。 而今,他在凡界走了一遭,方?才明白司樾的用意。 她讓他記著自己所受過的苦難,將心比心、不施苦于人。 這么多年來,他時常會想?起幼時和紗羊的爭辯。 他反駁紗羊說?,雞血鴨血吃得,人血為什?么吃不得。 那些話沒錯,如今的恒子簫和當年的紗羊一樣?,無可辯駁。 只是看?過了許多后,他再也無法理直氣壯的開口,像是學習御劍時那樣?,他本以為辟谷是為了修清靜,是為了免去吃飯的麻煩,可原來卻是為了不忍而已?。 人血吃不得,雞血鴨血又何嘗忍心。 恒子簫望著司樾,想?起了她方?才的大?快朵頤,又想?起了她帶他去何家村,讓他直面槐樹。 司樾真的那么愛吃俗食么? 恒子簫不知道,他只是突然想?起幼時抄寫的佛經(jīng)所言:六道眾生,墮于地獄者,非rou.身堙滅于世者,不可輪回轉(zhuǎn)生。 司樾是否貪財、是否嗜吃,乃至于司樾到底是什?么——這些事情?沒有隨著相處時間的變長而清晰,反而愈發(fā)撲朔迷離。 從前?恒子簫以為她是妖魔,如今,卻認為她自天而來,為的是救苦救難,令世間少些折磨。 他愈發(fā)茫然,這世間信仰的是神,為何司樾卻比神更愛天下萬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