恒乞兒學(xué)著司樾的樣子，回身給?了他一腳雪。

    積雪的厚度并未改變，但這段路再不難走。

    幾個孩子像撒歡的小馬駒，在雪地?上嬉笑打鬧，不分主仆，不分你我，把潔白平整的雪幕上造出了一團(tuán)團(tuán)、一道道活潑的痕跡。

    紗羊抓著司樾的衣襟回頭看他們，“看不出來?，你還挺會帶孩子的，我還從沒見過他們這么高興?！?/br>
    “更高興的還在后頭。”司樾停了下來?，望著前方。

    前面就是她平時釣魚的鱗仃湖了。

    下了大雪，湖面又結(jié)了冰，此時雪停，有?好幾個大人帶著孩子出來?溜冰床。

    “嘿——”司樾回頭，沖著后面打成一片的崽子們喊了一聲?，“快來?！”

    都是些聽話乖巧的孩子，聽見司樾叫他們，便放下各自的恩怨情仇，擱下手中的武器，往司樾身邊跑去。

    他們追逐打鬧了好一會兒，此時都累得不行，雖然累得直喘，可跑到司樾身邊時，臉上的笑意都沒能?退去。

    “來?，”司樾挽起袖子，“咱們也玩兒?！?/br>
    “玩兒？”藍(lán)瑚的胸口?劇烈起伏著，她努力平復(fù)呼吸，問：“玩什么？”

    司樾用下巴指了指其他的大人孩子，“冰床呀。”

    “冰床？”寧楟楓睜大了眼睛，眸中帶光，“我知道！《酌中志》里有?、呼…有?記載，‘至冬冰凍，可拖床，以木板上加交床或藁薦，呼…一人前引繩，可拉二?三人，行冰如?飛?！麄兺娴木褪潜矄?！”

    “咦？”紗羊歪頭，“難道你們是南方人，沒有?玩過？”不然怎么還得從書?里找資料。

    藍(lán)瑚搖頭，“不，但……”

    藍(lán)瑚和寧楟楓都是皇城長大的。

    皇城屬北，冬日也結(jié)冰，百姓也有?冰床游戲。

    但王公貴族家中不止是女兒，未弱冠的男孩沒有?準(zhǔn)許也是不許離家的。

    藍(lán)、寧兩?府再大、再奢華，也不可能?造一個冰場給?孩子玩，且這游戲本就不符合大家規(guī)矩，要是哪個世家公子小姐被發(fā)現(xiàn)岔開腿、在冰上玩這樣的游戲，說出去都會令家族蒙羞恥笑。

    藍(lán)瑚寧楟楓沒有?玩過，恒乞兒也沒有?玩過，恒家村也結(jié)冰，他也無須守什么規(guī)矩，只是沒有?人帶他玩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來?都來?了，今天我就給?你們破個財?！彼鹃袛]了自己的頭發(fā)，“讓你們知道什么叫做快樂。”

    她走下湖堤，找了一對正準(zhǔn)備回家的父子。

    幾個孩子在堤上眼巴巴地?看著她，幼崽圍觀母親狩獵似的崇拜和好奇。

    就見司樾指了指那父親手里的木板，又從懷里掏出了幾枚銅板。

    那父親答應(yīng)了，收了錢，把帶著兩?根麻繩的木板給?了司樾。司樾回身，沖著堤上的孩子們揮手。

    見她得勝而歸，幾個孩子頓時目露歡喜，緊張期待地?等游戲開始。

    他們已經(jīng)看見旁邊的孩子是怎么玩的了。

    從高高的湖堤上坐著木板滑下去，又在光滑的湖面上飛馳幾丈，那帶著笑的尖叫像rou香勾狼，勾得他們蠢蠢欲動，迫不及待。

    司樾拖著木板回來?了。

    她把板子在雪上一放，“誰先來?。”

    寧楟楓和藍(lán)瑚顯然很想玩，但兩?人面上都帶著猶豫，尤其是藍(lán)瑚，那滑下去的坐姿實(shí)在不雅。

    他們不動，恒乞兒便上前了，他沒有?說話，只是緊盯著司樾。

    “好嘞，”司樾提了提木板，“坐好，抓緊?！?/br>
    這塊板子是人家父親專給?自己兒子打的，不能?并乘，只容一人。

    恒乞兒一上去，寧楟楓眼中就露出兩?分羨慕和后悔，早知道他應(yīng)該也說的。

    恒乞兒學(xué)著旁邊的孩子坐上了木板，司樾拉起前面的纖繩，扭頭看了他最后一眼，“坐穩(wěn)了，我可不會半道停下?！?/br>
    聽她這么說，恒乞兒不由?得有?些緊張，他忐忑地?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眼睛都睜大了點(diǎn)，時刻警惕。

    “好，走——”司樾拉著繩子，倏地?跳下了湖堤。

    眾人這才知道她為什么反復(fù)提醒——人家都是拉著跑，她是直往下跳。

    恒乞兒乘著木板滑，她乘著那雙布鞋的鞋底滑！

    下落的風(fēng)猛烈吹來?，木板上的恒乞兒大睜著眼，臉色發(fā)白，驚恐得聲?都發(fā)不出；

    司樾拉著繩，迎風(fēng)大笑，高猿般歡呼：“呀吼——”

    也不知道誰陪誰玩。

    堤上的寧楟楓藍(lán)瑚也瞪大了眼，一個愈發(fā)興奮，一個掩著唇有?些怯意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這太危險了，還是算了吧?！弊现翊蛄送颂霉模瑒袼{(lán)瑚作罷。

    “危險倒……”有?司樾在，藍(lán)瑚知道不會出事，她掩著唇，腳尖輕輕踮了起來?，張望著下方情景，“不過確實(shí)駭人?！?/br>
    司樾拉著恒乞兒直接滑過了湖心，在那里停下。

    木板徹底停下后，恒乞兒才松開抓住兩?側(cè)手，那手的指節(jié)都青白了，他口?中呼出一團(tuán)團(tuán)白氣，在板子上緩了一會兒，回過味后眼中回甘似的，返出了兩?分雀躍。

    下來?的時候確實(shí)可怕，但這種?恐懼和被扔在井里不同，讓人興奮、讓人上癮。

    他和司樾推著板子回來?了，亮著眼睛還想再坐一次，但寧楟楓不再猶豫，喊著，“讓我試試。”

    “好，”司樾抖了抖纖繩，“坐罷?！?/br>
    寧楟楓一撩衣袍跨坐上去，剛抓緊，還沒來?得及應(yīng)聲?，身下的木板便動了起來?，載著他往下沖去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他嚇得叫了一身，前面的司樾哈哈大笑，“怎么樣小公子，我的車快嗎！”

    “快！”寧楟楓不像恒乞兒，風(fēng)靈根的他很快就覺出了樂趣，逆著風(fēng)喊，“好快——”

    藍(lán)瑚往前走了半步，見寧楟楓也玩了，心里就更癢了。

    終于等寧楟楓回來?，輪到了藍(lán)瑚。

    兩?個玩過的男孩坐在地?上喘息，平復(fù)那太過激烈的心情。

    和藍(lán)瑚一塊兒下去的是一聲?尖叫，她呀了一聲?，又顧著禮法緊緊閉住了嘴，想要扶住發(fā)髻，卻?又不敢松手，只得低著頭閉著眼，除了刮臉的冬風(fēng)外，其余的一概不知，又是煎熬又是刺激，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。

    等她回來?，紫竹急忙跑上前給?她整理頭發(fā)，藍(lán)瑚紅著臉，輕喘著笑道，“真有?趣，紫竹，你也去玩玩?！?/br>
    于是司樾又帶凌五和紫竹坐了一趟。

    她回來?后，幾個嘗到甜頭的孩子都眼巴巴地?看著她，她擺了擺手，一屁股坐了下來?，“祖宗們，我不行了，你們自個兒拉罷?！?/br>
    “這個好！”寧楟楓立刻起身，“我們自己拉自己吧！”

    幾個男孩便輪流充當(dāng)車夫，在這湖堤上一遍又一遍地?滑，時不時傳出尖尖的笑和叫，并伴有?“快點(diǎn)！再快點(diǎn)！”或“慢點(diǎn)、慢點(diǎn)！”的呼聲?。

    紗羊飛到司樾身邊，感嘆道，“人類還真有?意思，一個小坡配上一塊木板都能?玩得這么高興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玩你也樂?！彼鹃须p手撐在身后，也不管屁股底下都是雪，就這么坐著，看幾個孩子來?來?回回地?跑、一趟趟地?滑。

    紗羊不屑道，“我才沒有?這么幼稚?！?/br>
    司樾哼笑一聲?，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約莫一個時辰后，天色不早了，湖上的人們也陸續(xù)回家了。

    司樾便起身，拍拍屁股，對幾個孩子喊，“嘿——回來?回來?，該走了?！?/br>
    這冰床玩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脫離了規(guī)則。

    此時恒乞兒正坐在板子上，前面是凌五拉，后面還有?寧楟楓在推他，藍(lán)瑚和紫竹正站在一邊笑鬧些什么。

    聽見司樾的聲?音，他們扭頭望來?，這才依依不舍地?回到了堤上。

    幾個孩子這輩子都沒今天玩得厲害，大冷的天，頭上全是汗。

    堤上忽然有?叮叮的敲打聲?傳來?。

    幾人扭頭看去，就見一小販推著車，車上插著零星幾根紅彤彤的糖葫蘆，擺著一點(diǎn)餳糖和凍梨等，正往這邊駛來?。

    來?玩冰床的孩子多，糖販便在這里來?往了幾趟。

    之?前幾個孩子在下面玩得瘋，沒有?發(fā)現(xiàn)，此時才看見周邊有?不少孩子手里都拿著糖。

    他們什么也沒說，只是看了看那糖販。

    司樾伸手揣進(jìn)兜里，十分識趣，“好了小姐爺們，又到小的我辦事的時候了不是？”

    幾個孩子頓時嘴角上揚(yáng)眼睛發(fā)光，期待地?看著司樾。

    司樾把那買糖的攔下，“一人一樣，挑去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多謝真人！”“多謝真人！”他們不再和司樾客氣，一股腦兒地?圍了過去。

    藍(lán)瑚和紫竹挑了漂亮的糖葫蘆，寧楟楓拿了幾塊芝麻糖，凌五則挑了個凍梨。

    恒乞兒盯著那紅紅的糖葫蘆看了一會兒，最終還是要了幾塊餳來?，收進(jìn)了懷中。

    司樾付了錢，抬頭看了看天。

    天上幾乎沒了光，時候有?點(diǎn)晚。

    她把剩下的銅板收回衣襟后，對拿著糖交談的孩子們道，“走吧，帶你們吃飯。”

    今日本就是帶恒乞兒下來?吃面的，此時終于進(jìn)入正題，一行人往前走了一段路，到了那間恒乞兒熟悉的茅草屋。

    “哎呦?！钡曛饕娏怂鹃?，“今日人可多，你來?的不巧了，看我這里都坐滿了?！?/br>
    今天出來?玩的人多，店里和店外草棚下都坐滿了吃面的人。

    司樾剛收回去的銅板還沒捂熱，又拿出來?丟給?了他，“用不著你cao心，只管上菜，我自帶桌椅?！?/br>
    說著，她便從空間里取出了一張方桌和四?條長凳來?，在店口?擺下。

    “行，”店主收了錢，笑道，“服氣?！?/br>
    藍(lán)瑚和寧楟楓是頭一回來?這樣的蒼蠅小店。

    兩?人好奇地?打量四?周，又驚疑地?看著司樾在自己變出來?的長凳上坐下。

    這又不是自家庭院，也不是郊游踏青，怎么能?就幕天席地?地?吃飯呢……

    恒乞兒沒有?這么多規(guī)矩，徑直坐在了司樾對面長凳上，他總是坐在這個位置的。

    見他和司樾都坐了，四?個孩子也猶疑著在兩?旁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