尋徊處理完接待事務(wù)，變回本體，穿好衣服，對著鏡子來回照幾次，確認有無問題。

    初聲晚看他，問：“難受？”

    尋徊人形時穿的少，據(jù)說是不愛穿衣服，結(jié)果當(dāng)萌寵員工，還是要穿。

    他甩甩尾巴，回給初聲晚一個狗狗微笑，“你定制的衣服很合身?！?/br>
    網(wǎng)上狗狗的衣服大多是開襠的，因為狗狗即使穿衣服，也需要解決生理問題，想要不露的，就只能找店定制。

    金毛天生是溫柔面相，毛發(fā)偏長，笑起來時有種神奇的魔力，能將人的心萌化。

    初聲晚忍不住在他頭上rua幾下，感受著毛絨絨的柔軟，大狗狗這種生物，怎么擼都擼不夠。

    尋徊金毛笑了起來，“要抱抱嗎？”

    他抬起爪子搭在初聲晚肩膀上，尾巴甩來甩去，像個大掃把。

    “哇，大金毛！”她雙手捧住狗狗的臉。

    尋徊蹭了蹭她的手表示友好親昵。

    初聲晚笑，“你再說句話?！?/br>
    尋徊不明白這是什么要求，但還是按照她說的，搖著尾巴，嗓音溫柔，“在客人來之前我可以陪你玩一會兒，想玩什么嗎？”

    話落，初聲晚笑出聲，“會說話的金毛，哈哈哈好可愛……”

    尋徊沒有柳慕尋那種心語的能力，只能頂著金毛的形象，開口講話。

    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，帶著幾分羞澀，“晚晚，你別笑我?！?/br>
    初聲晚揶揄道：“那你本體和人類互動時的‘汪汪’叫，是學(xué)狗的叫聲嗎？”

    狐貍告訴過他，妖修成人形后，習(xí)性會有所保留，但不會太多，尋徊既然會了人言，那狗語自然會忘記一些，再加上他過去與人接觸的多，不好的記憶就會清除。

    他其實對最初的記憶，都是很模糊的，所以才會在翻譯一心的話時有些錯誤。

    尋徊用爪子捂臉，“我接待時很安靜的，不會叫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會不會舔人？”初聲晚又問。

    他搖頭，“不會哦，這樣做不衛(wèi)生。”

    初聲晚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引領(lǐng)顧客的工作還是狐泯舟在做，這次的客人是個女大學(xué)生，看好進店指南后，穿上鞋套，清潔雙手，才往十號房間走。

    十號房靠里，差不多是走廊的盡頭，女生好奇地左右看看，發(fā)現(xiàn)這家店的隔音不錯。

    她穿了身休閑裝，肩上背了個卡通布帆包，當(dāng)走到門前時，不由自主地攥緊包帶，似乎有些緊張。

    暖色的燈影里，狐泯舟側(cè)臉顯得沉靜郁冷，緘默不語，沒說那句祝顧客玩的愉快的話。

    他知道，這位客人，不會開心。

    秦怡低垂著頭，渾身散發(fā)著說不出的憂郁，隱隱還有幾分期待。

    她是在西郊長大的，對這里的生活早已厭倦，大學(xué)報考了離家很遠的外省學(xué)校。

    可當(dāng)她聽室友刷手機時說一家萌寵樂園里的動物都很可愛時，作為一名資深愛寵人士，便點進去刷了幾條視頻，不得不說，管理員很會抓拍，每條視頻都是精品，點贊量不少。

    刷著刷著，秦怡看到了一只很少營業(yè)的萌寵。

    金毛，毛色偏淺金色，成年體型，氣場溫和乖巧懂事，長得和她之前養(yǎng)的狗一模一樣。

    秦怡進到房間后，看見尋徊，下意識叫出了那個名字，“麥芽……”

    她小時候特別饞推車大爺賣的麥芽糖，后來家里來了新成員，爸爸mama問她要給狗狗起什么名字，她脫口而出“麥芽糖”。

    想到這里，秦怡眼睛一酸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，蹲下來朝尋徊伸出手。

    金毛猶豫片刻，慢慢走過來，貼著她的手蹭了蹭，張嘴咬住她的衣袖，似在邀請她一起玩耍。

    秦怡蹲下來，手微微發(fā)抖，在狗狗腦袋上一下接著一下摸，最后不受控制的抱住他，哽咽道：“麥芽，對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麥芽陪著她一起長大，小時候經(jīng)常送她去上學(xué)，她不在的時候，就在家門口等她回來。

    小學(xué)初中還好，等到高中時，她時間越來越少住了校，只有周末才能回來。

    聽家里人說，麥芽周一到周五白天都會跑出去，只在她回來時，才會愿意待在家里。

    大一強制住校，大二才可以申請走讀，秦怡本想等大二在外面租個房間，將麥芽接過來。

    但是沒等到大二，就先接到了電話，麥芽去了汪星。

    一切似乎早有預(yù)兆，人類的人生才剛剛開始，狗狗卻已經(jīng)走到了盡頭，有人說，一些狗狗在感知到自己即將離開時，會在深夜走出家門，不讓主人看到自己的樣子。

    等秦怡假期回來，只看見了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羽毛。

    那根羽毛很漂亮，在陽光下呈現(xiàn)出藍紫色的光澤，好像麥芽在和她說，“你看，這是我找到最好看的羽毛，送給你?！?/br>
    可秦怡卻再也沒有機會和麥芽說謝謝。

    她好想告訴它，她好喜歡它送給她的禮物，她會保存好，塑封成書簽，每天都帶著，見人就炫耀，“這是我家狗狗送我的哦。”

    秦怡用手背擦了擦眼淚，語氣染上了哭腔，抽噎道：“我看資料上寫，你叫尋迴有主人，對不起呀，你和麥芽長得真的好像，我剛才把你當(dāng)成它了?！?/br>
    也是，金毛基本上大同小異，同一品種的狗狗都有幾分相似。

    只不過這只狗狗給她的感覺，和麥芽相差無幾，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，她一時晃神，就喊成麥芽了。

    金毛領(lǐng)著秦怡坐在懶人沙發(fā)上，而后從一個箱子里翻出來包紙，叼起來，塞到她手里。

    秦怡撫摸著他的頭，抽紙擦眼淚，“謝謝你呀。”

    她忍不住抱著金毛，說起以前的事。

    “當(dāng)時麥芽才這么大一點，飯量卻可大了，特別喜歡吃rou，不給它吃，它也不偷偷吃，就眼巴巴地看著你，讓你心軟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家旁邊是個rou鋪，后來老板弄了些rou干，鄰里鄰居的都熟悉關(guān)系不錯，老板經(jīng)常給麥芽rou干吃，麥芽也成了那家店的?？汀?/br>
    “麥芽很乖，從來不闖禍惹事?！鼻剽f著說著，情緒又上來，視線模糊，看不清眼前的狗狗。

    “我卻連它最后一面都沒見到，不知道它去了哪里，它那么懂事，一定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，可我不怕麻煩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要是知道它快走了……我請假也會回來的……”

    金毛定睛看著秦怡，慢慢抬起爪子，在她發(fā)頂揉揉，又用腦袋在她身上拱。

    秦怡抱住狗狗，眼睫上還掛著淚，小聲道：“謝謝你的安慰，我沒想把你當(dāng)成麥芽的替身，就是不知道還可以和誰說這些了。”

    金毛咬住一張紙，往她臉上糊，好似在說“我不介意的”。

    本體不如人形靈活，尋徊笑容斂起幾分，低眼看看狗爪子，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，最后只趴臥在秦怡懷里，無聲道：“小怡，該說對不起的是我?！?/br>
    他沒辦法在人類身邊待太久，那十幾年，便是狗狗的一生。

    麥芽將一生給了秦怡，這就夠了。

    再見面時，他是尋徊，是萌寵尋迴，卻不能是麥芽。

    尋徊腦海里驀地想起好久之前的畫面，記憶中的人影面容已然看不清楚，只有聲音頗為熟悉。

    “金毛尋回獵犬?！?/br>
    小孩子吐字不清，重復(fù)道：“xun，huai。”

    大人糾正道：“不對，是hui，跟我讀，hui?！?/br>
    “huai?！?/br>
    “算了，那就叫它尋徊吧?！?/br>
    那是尋徊的第一任主人，妖為了記住現(xiàn)在，過往的記憶總是會清楚掉的，如今，他早已想不起主人是誰，只剩名字留了下來。

    再過一段時日，他會連秦怡也忘記。

    在樂園工作，觀人類七情六欲而不留有感情，隨走隨過，似乎就是最好方式的了。

    不會因為見證人類的離去而悲傷，不會因為擔(dān)心妖族身份暴露而緊張……

    沒辦法，狗狗對人的感情太深。

    尋徊的力量，來自于情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服務(wù)結(jié)束，秦怡離開萌寵樂園，走出幾步遠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，嶄新的樓房坐落于偏僻幽靜之處，顯得格外清新明亮，給人一種隱于山林的舒適愜意。

    她下意識去找十號房間的窗戶，樂園的樓型并不復(fù)雜，很輕松就找到了。

    只是，她卻沒能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探頭和自己告別。

    會在窗戶看著自己外出的麥芽，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

    秦怡心里空落落的，背影孤寂，慢步朝著一個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十號房。

    尋徊變回人形，安安靜靜地收拾房間，整理懶人沙發(fā)，撫平上面的褶皺，輕道：“樂園的員工，好像都是無處可去的?！?/br>
    一心被遺棄，二用逃出家，三餐遭人嫌，四季主人離，五常一飯恩，七竅家人拋，八哥籠中鳥，九萬同族驅(qū)。

    二樓的貓貓們更不用說，全是流浪貓，沒編制前，只能在外面東奔西跑。

    池先生無法入世，妖狐災(zāi)厄相隨，柳慕尋煞氣難控，初聲晚被稱怪人。

    尋徊忽然有些不知所措，眼角有淚滑過，手用力攥緊拳。

    狐泯舟站在窗前，俯視下方人走人過，面上情緒不顯，平靜道：“這就是你總會忘的原因？”

    尋徊點點頭，不愿多說。

    按理說，他當(dāng)妖的時間只有百年，不該忘記那么多過往之事，但情之重，他承受不住。

    晚飯時，樂園員工聚在辦公室，從最初的只有初聲晚一個人吃飯，到現(xiàn)在桌子旁都快坐不下。

    餐食多種多樣，水果，rou菜，燒烤……

    池先生手里拿著昆蟲烤串，一口一個，嘎嘣脆，含糊不清道：“我加了上次大排檔燒烤攤老板的微信，能送外賣真是太好了?！?/br>
    柳慕尋“嘶”了聲，端著盤子遠離他，坐到尋徊那邊，感慨道：“你好重口?！?/br>
    蛇蛇表示，這只蜘蛛妖吃東西越來越邪門了，什么螞蚱撲棱蛾子大rou蟲都能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