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:日出江花紅勝火,春來江水綠如藍
我沒死。 再次醒來時,我身處一個昏暗的小茅屋里。 藉著月光看見周圍是一些家用品以及打獵工具,似乎是一個深山獵戶的居所。 轉(zhuǎn)頭一看,高樹身受重傷,腹部一個大口子流淌著鮮血,身邊還躺著一個死透了的老獵戶。 這是出自老獵戶的手筆? 不對,高樹真實的武功高強,一個尋常獵戶不應(yīng)該能讓他受這么重的傷。 高樹見我醒來,也不驚慌,而是從獵戶床上撕下一大塊布,開始包扎自己的傷勢。 「我他媽倒了八輩子楣,才會遇上你這么個災(zāi)星...」高樹喘息道。 我檢視一下身上,箭還插在腿上,雖疼但起碼沒有大量出血。 「那你放了我不就得了?」我忿忿道。 高樹苦笑道:「你以為我不想嗎?」 原來在他把我掐暈后沒多久,四周突然出現(xiàn)了不少翰國士兵。 傲如風(fēng)運氣不錯,跑沒多久正好遇到巡邏的隊伍。領(lǐng)隊的曾在傲家軍營中治過傷,認得如風(fēng)身上的傲家徽章,很快就領(lǐng)兵前來搭救。 高樹身手不凡,幾個士兵自然奈何不了他。 靠著用我當rou盾,高樹勉強逃脫至此。 我冷笑道:「你躲得了初一,躲不了十五!翰國的士兵可不是吃素的,你覺得他們天亮后能找不到這里?」 「那群蝦兵蟹將能耐我何?」高樹不屑道。 「喔!那你身上的傷都是自己長出來的?!?/br> 有一說一,他的傷可比我重多了。 高樹露出卑鄙的笑容道:「心疼我了嗎?」 哪來的臉問我這句話? 「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!」我如實相告。 此時高樹露出了疑惑,問道:「我就納悶了,我對你究竟做了什么,你會如此恨我?」 「你把我抓來這里,屢次想侵犯我,還不夠嗎?」 搖了搖頭,高樹追問道:「不是現(xiàn)在,是之前。我做了什么讓你看出端倪?還是你聽見了什么?為什么在齊淵王府時,你會設(shè)計害我?」 他是真疑惑。 因為他不知道上一世,我被他害得多慘。 雙眼被剜,指甲全被拔光,全身上下被鐵烙到體無完膚。 所有能讓人痛苦不堪卻又死不了的刑我全受過,就為了那張佈兵防守圖。 但我說破了嘴,他也不會相信我的。 「一個男人是不是真心愛著一個女人,是演不出來的?!刮译S意瞎扯。 「所以傲如云,是真愛你?」 這三個字,將我從前世的痛苦之中給拉了出來。 他當然不愛我,我們之間只有利益。 但正因如此,我們的合作才能這么單純明瞭。 我冷笑一聲道:「你們費盡心機盤算的大局,怕是要落空了吧?」 如風(fēng)遇到翰國士兵,想必讓傲如云原路折返的消息已經(jīng)送到了他的手里。 翰國依舊會大勝堯蒼,乾國只能眼睜睜看著。 但高樹卻一臉輕松道:「你是指調(diào)傲如云離開戰(zhàn)場的事情嗎?」 什么? 大量出血讓他平時就白皙的臉上更加蒼白,狼狽的他半笑著,指著腹部的傷口道:「你以為這個傷口,是誰送的?」 傲如云來了?! 還是來不及了嗎? 【為什么】 我忍不住笑了。 傲如云為了傲如風(fēng),豁出一切相救,在情在理。 至于我,他既然看到了,能救自然會順手救。 但若說用傲家戰(zhàn)功為代價,相信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這么選擇。 沒錯,我是郡主。 我活著,能給傲家血脈鑲金。 但若敗給堯蒼,就算他們體內(nèi)流淌的是純金也不管用。 不就是一個郡主嗎?不能續(xù)絃,還有如風(fēng)啊! 等他長大,搞不好能如法炮製弄個公主來娶呢? 我相信傲如云不會花時間來找我。 而我對他這么做,沒有半點埋怨。 換作是我,也不會去救他。 「你笑什么?」高樹看不懂我的舉動,戒備道。 我笑道:「你以為我這么好利用嗎?」 明明選了另一條路,我不甘心再次命喪高樹手里。 就算榮華富貴享受不了多久,但我好像理解我重生的意義了。 就是讓我扭轉(zhuǎn)之前的命運。 這一世,能親手殺了高樹,報上一世的仇,足矣。 用手拔出腿中的箭,我忍著劇痛一邊刺向高樹,一邊嘶吼道:「高樹,去死吧!」 我就算戰(zhàn)死,也不愿意再被這個人利用了! 他轉(zhuǎn)身閃過,但我可是以命相搏,不管不顧再次朝他刺去。 腎上腺素讓我忽略了疼痛,我們在地上扭打著。 突然,他摸到獵戶床底下有什么,忙抽出來防身。 這運氣不錯的傢伙摸到一把柴刀,將我僅有的武器劈飛。 手無寸鐵的我很快就被制伏在地,他手中的柴刀泛著寒光,朝著我的胸口刺下。 噹! 我沒事? 一切發(fā)生得太快,沒能看清。高樹虎口冒出鮮血,柴刀被不知道什么東西給釘在了墻上。 定睛一看,那是一塊軍令牌。它穿過了柴刀幾分,嵌進墻里。 上面寫著『傲家軍』三個字。 木門被那軍令牌射穿,破了一個碗口大的洞。 這是用什么扔的?這么大力氣? 洞外黑影一閃,門被人踹開。 一隻穿著衣服的巨大黑熊持劍站在門外,咬牙切齒,嘴里似乎還冒著白煙。 那雙熊眼散發(fā)著nongnong殺氣,一種禽獸般的兇殘撲面而來。 不。 揉了揉眼睛,他是傲如云。 高樹急忙掐著我的脖子,把我擋在他身前道:「你別過來!你再快,也沒我手快!她脖子這么細,我輕輕一使勁,可就斷了。」 他手上施力,我痛苦地用手扒著脖子上的手,但似乎因為腿傷失血過多,有些使不上勁。 「放開她!」 高樹冷笑道:「你往后退?!?/br> 傲如云邊退邊道:「放開她??!」 「我只要一放手,你便會追上來。放心,我不傻!」 不行!我撐不了多久了。 高樹綁走如風(fēng),傲如云肯定恨死他了,誰知道兇性大發(fā)時會不會連我也不顧,一劍雙殺。 ?。∥翌^上還有明月發(fā)簪! 看準時機,把發(fā)簪往高樹身上一刺,或許能換點逃跑的時間。 如無必要,傲如云倒也不至于對我下死手。憑他的身手,一定能趁機殺死高樹。 假裝掙扎,我藉機摸向頭上發(fā)簪。 「退到十步之外,把你自己的右手砍了!」高樹冷冷對著傲如云道。 什么?! 瘋了嗎?誰會照做?。窟@不是把我往死里逼嗎? 也是,高樹現(xiàn)在對我恨之入骨,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,就是沒打算傲如云會照做。 他要的是傲如云的遲疑,藉機逃走。 但三天的情分,他哪會遲疑? 只見傲如云又退了幾步,將劍換到了左手,高高舉起。 等...等一下! 他干嘛換手? 高舉過頭的劍峰,朝著右肩筆直落下。 為什么? 一個武將,沒了右手,跟死有什么兩樣? 『傲家家訓(xùn),不納妾,不續(xù)絃。』 如風(fēng)的話在我耳邊響起。 幾乎是不假思索,我拔下發(fā)簪,扔向了劍峰落下之處。 突然的動作被高樹察覺,脖子上的力道加重,我甚至聽見了頸部傳來咖啦的聲響。 噹! 劍砍到發(fā)簪,發(fā)出一陣清脆的聲音,發(fā)簪應(yīng)聲而斷。 傲如云力氣大,就算發(fā)簪擋去大部分攻勢,右肩還是被砍出一道血痕。 鮮血留下劍身,但還好手臂是保住了。 不對??! 我不是被高樹掐死了嗎?怎么能看見這么多事情? 脖子上的壓力不知何時消失了。 轉(zhuǎn)身一看,高樹雙眼圓睜,張大了嘴。 胸前心臟部位快速泛出鮮紅的血跡,高樹往后倒去,露出拿著一把染血匕首的如風(fēng)。 這是早有預(yù)謀的夾攻? 失去背后支撐點的我,因腿傷不能出力,也往后倒去,卻被衝上前的傲如云給接住了。 鮮血流下他的右臂,迅速染紅了他的袖口。 但他像沒感覺似的,抱起我拔腿狂奔喊道:「軍醫(yī)!軍醫(yī)!軍醫(yī)!」 傲如云的眼眶紅了。 跟遙遠天邊逐漸冒頭的曙光一般。 天,要亮了。 【軍營治傷】 在軍營里,我的腿傷被上藥包扎。 傲如云大概是快馬加鞭回前線了,一進軍營找到軍醫(yī)后便不見蹤影。 如風(fēng)身上只有些擦傷,上完藥后馬上就來帳篷找我。 「你還好嗎?」他小心翼翼問道。 經(jīng)歷了之前的種種,心中一團亂麻,直到看見如風(fēng)的小rou臉,劫后馀生的實感才涌上心頭。 眼睛一酸,我抱著他哭了出來。 所有的不甘心,悔恨,害怕忐忑,似乎都跟著淚水發(fā)洩而去。 如風(fēng)第一次看見我嚎啕大哭,不知道如何是好,忙問道:「哪里疼?哪里?」 我想回答,但決堤的情緒哪能說停就停。 如風(fēng)見我沒理他,也是亂了方寸,大叫道:「軍醫(yī)!大哥!來人?。 ?/br> 帳篷門被掀開,傲如云灰頭土臉地拿著兩碗東西急奔而來。 「怎么啦?怎么啦?」 「大嫂一直哭個不停啊!」 看見傲如云,我有點矇。 他不是回前線了嗎? 顧不上滿臉鼻涕眼淚,我忙道:「你怎么還在這里???」 將乾國調(diào)他離開前線的計畫告知后,本以為他會急奔回戰(zhàn)場,但他卻傻笑道:「?。∧遣恢匾?!」 不..不重要?! 「不是,堯蒼的戰(zhàn)事不重要?翰國的江山不重要?那什么才重要?」我不可置信道。 「你。」 ... ?。∫欢ㄊ俏衣犲e了。 泥?逆?呢一? 不對啊,哪一個都不合邏輯??! 「你沒事,才是最重要的?!?/br> 我沒聽錯! 他右手袖口的血跡已經(jīng)從鮮紅氧化成暗紅色,我愣了幾秒。 「你的傷...」話雖說出口,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說什么。 是想問他干嘛砍自己的手嗎?還是問他傷勢處理了沒? 傲如云笑著搖頭道:「小傷,沒事的!」 以前總嫌棄他一笑起來就像個傻子,但不知為何,此刻我覺得眼前笑成一條縫的瞇瞇眼,有種讓人說不出來的踏實感。 嘴里的咸提醒我臉上還有眼淚鼻涕,低下了頭,我小聲道:「我現(xiàn)在沒事了,你快回前線吧!」 他輕輕捏著我的下巴,抬起了我的臉。 似乎是想用袖子幫我擦臉,但袖子上滿是血跡,于是他從如風(fēng)懷里搜出一條手帕。 手帕輕撫我的臉頰,傲如云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聲音道:「我走了,你還會哭嗎?」 脖頸有些發(fā)燙。 我搶過手帕,把臉藏在里面道:「我不是因為你走才哭的...」 傲如云站起身來,依舊是那個招牌笑容。 「傲家軍沒那么窩囊,沒我還打不了仗了嗎?」 走到帳篷門口,傲如云再次回頭看向我。 「怎么了?」我問道。 「在這里等我。打贏了,就接媳婦回家!」 我心里一個咯噔。 說這種話的人,通常都回不來。 「不要!傷一好我就會走的!」我脫口而出。 傲如云一臉迷惑看著我。 半晌,像是懂了什么,又道:「那我肯定會在你傷好前回來的?!?/br> 門被掀開,在落下前我看見傲如云迅速上馬奔騰而去。 看來前線還是著急啊!裝什么! 眼光落在床榻邊,剛剛被傲如云端來的碗上。 一碗明顯是藥,另一碗... 是蓮子湯。 他剛剛灰頭土臉是在煮這個。 拿起來喝了一口,跟母妃煮的差不多。 就是有點咸。 越喝,越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