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火行舟 第150節(jié)
執(zhí)骨眼角發(fā)紅,脖子上青筋暴起,激憤無法抑制:“我哥哥他……應該是被殺了。” 周圍接連響起倒吸涼氣的聲音,執(zhí)骨把宮中的對話從頭到尾復述了一遍。 “處邪氏專門提到一個‘殺’字,分明是在告訴我,執(zhí)思就是被他殺了,我又能奈他何!” 隨從中不斷有人開口:“可這是為什么?執(zhí)思不是才向他告發(fā)了一個大承的夜不收?”“那夜不收已被處死,說明執(zhí)思不是誣告!他處邪朱聞憑什么殺他?!”“處邪氏分明就是個瘋子!我們走吧,不要再妄想和焉彌結盟了!” 執(zhí)骨死死攥著拳頭,怒火沒有燒毀他的理智:“不能走,現(xiàn)在走了,就查不出真相了。” 執(zhí)骨的近侍始終沒有開口,執(zhí)骨越過眾人看向他:“你是怎么想的?” 近侍遲疑片刻,才道:“執(zhí)骨少爺,小人是在想,這件事會不會……與烏石蘭有關?” “為何這樣覺得?” 近侍說:“執(zhí)思少爺就是被烏石蘭帶走的,今日您去要人,那處邪氏又特意問及他,該不會是執(zhí)思少爺什么時候得罪了他,他向處邪氏告狀,才會害得執(zhí)思少爺被殺?” “烏石蘭?”執(zhí)骨回憶起方才殿上的場面:“他看上去的確深受攝政王信任,你說的未嘗沒有道理?!?/br> 近侍提議:“如果執(zhí)骨少爺一心想要查出真相,不妨先從烏石蘭身上查起?!?/br> 從那天開始,執(zhí)骨帶來的所有隨從都被他派出去探查消息,近侍則被他指去監(jiān)視烏石蘭。 沒過幾日,就有人收買了攝政王宮中的一個侍從,從他那里聽說了一件事。 “執(zhí)骨少爺,小人打聽到,大約十日以前,烏石蘭曾向處邪朱聞提到執(zhí)思少爺,似乎是說執(zhí)思少爺在王都并不安分,連日來夜夜設宴。之后處邪朱聞召入他在宮外的眼線,那眼線不知對他說了什么,當天夜里,一個貴族就被他送的毒蛇咬死了?!?/br> 執(zhí)骨狠狠皺起眉頭:“我哥哥設宴與他烏石蘭何干?他為何要背后告狀?” 隨從又道:“更嚇人的是,被蛇咬死的貴族就曾經出席過執(zhí)思少爺的宴會,好像還收了他不少錢,答應為他在處邪朱聞面前說情?!?/br> “接著說!” 隨從:“就在貴族被殺后第二天,烏石蘭就把執(zhí)思少爺帶走了,然后少爺就……不見了。” 執(zhí)骨把牙咬得咯吱作響:“殺人的可能是處邪朱聞,但讓他起了殺機的卻是烏石蘭!我哥哥與他無冤無仇,他為何要害他?!” 隨從在旁邊小聲提醒:“也許這個烏石蘭,是那個被處死的大承夜不收的好友,他是為了報仇,才——” “你是說,烏石蘭也是夜不收?!” 隨從連連擺手:“小人是胡亂瞎猜!烏石蘭可是處邪朱聞最信任的人,少爺可不敢妄下結論!” “我不是妄下結論?!眻?zhí)骨的聲線平靜下來,他搓了搓下巴,眼底精光大作:“我是想到了一個能替執(zhí)思報仇的好辦法?!?/br> 就算知道是處邪朱聞下令秘密殺了執(zhí)思,執(zhí)骨也沒有辦法讓焉彌攝政王血債血償,只能通過其他方式,讓他品嘗到痛苦。 而烏石蘭就是最好的人選。 執(zhí)骨恨恨道:“既然他最信任的人就是烏石蘭,那就讓他嘗一嘗被這個人背叛的滋味?!?/br> 隨從不解:“烏石蘭忠心耿耿,怎可能背叛他?” 執(zhí)骨冷冷一笑:“不需要真的背叛,只需要讓處邪朱聞相信自己被背叛,就足夠了?!?/br> 一個陰毒的計劃在執(zhí)骨腦海中成型:他要誣陷烏石蘭是夜不收。 做成此事需要證據,而執(zhí)骨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。 幾天后,監(jiān)視烏石蘭的近侍就傳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:“少爺,今天下午烏石蘭從宮中出來,直接去了一間酒館,在那里見了一個人。他們走后,小人向小二打聽過,那人名叫鹿孤,是烏石蘭的好友。” “那又如何?” 近侍的眼神嚴肅得可怕:“少爺可還記得,過去小人曾在大承縉京待過幾年,小人認得那個鹿孤,他是一個在縉京的、名叫阿伏干的烏今富商的兒子。” 執(zhí)骨一驚:“他是烏今人?” “是!”近似很肯定:“小人也不知他怎會出現(xiàn)在焉彌,據說還當上了官!” 認真思索良久,執(zhí)骨覺得其中必有蹊蹺:“處邪氏不喜歡番邦人,從來沒有任命過任何一個外邦人做官,他能獲得官職,肯定隱瞞了身份?!?/br> 近侍:“小人也是這樣認為,所以小人覺得,說不定可以從鹿孤入手,利用他的身份來攻擊烏石蘭?!?/br> 執(zhí)骨卻搖了搖頭:“這件事還不夠嚴重,就算鹿孤烏今人的身份暴露,處邪朱聞也不見得會懷疑烏石蘭?!?/br> 低頭想了一會兒,執(zhí)骨突然想到什么,猛地抬起頭:“我們在縉京,不是還有一個眼線么?” 后來被殺的象胥官,在那個時候還只是個小小的舌人,地位低微,卻身負重任——他看似懦弱無害,實際上是執(zhí)骨家族代表烏今派來大承的眼線。 他以舌人身份接觸中原人,時不時就會將他在縉京收集到的消息秘密傳給執(zhí)骨,再由執(zhí)骨上交給烏今國王。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傍晚,舌人收到了執(zhí)骨從焉彌寄來的信。 執(zhí)骨在信中要他打聽一個叫做鹿孤的烏今人,而且還告訴他,鹿孤的父親叫做阿伏干,也在縉京行商。 舌人在執(zhí)行任務的過程中,偶然結識了富商候古,從他口中得知,阿伏干早已病逝,而鹿孤不知去向。 候古還告訴舌人,他曾是阿伏干府里的賬房先生,對鹿孤還算了解。 舌人從他那里知曉了鹿孤的往事,隨后將收集到的所有情報以書信的方式交給執(zhí)骨。 鹿孤曾在大承生活過的經歷提示了執(zhí)骨,他把計劃進行了完善。 他要陷害鹿孤,說他暗中販賣情報給大承,以此來引起處邪朱聞的懷疑。 鹿孤只是個低級官員,唯一能接觸到內部消息的途徑,只有烏石蘭。 只要處邪朱聞對烏石蘭起了疑心,接下來的事,就不需要他執(zhí)骨動手了。 為了保證計劃能夠順利實施,執(zhí)骨寫信給舌人,要求他帶候古一同前往焉彌。 有候古這個過去的賬房先生作證,整件事看上去才像是真的。 聽到這里,杜曇晝問:“焉彌對于烏今人來說,絕對算不上是個安全的地方,候古為何會答應?” 莫遲的頭發(fā)被風吹起,有幾縷吹到他臉上,被他用手拂去:“那個時候我也想不通,但現(xiàn)在我明白了。當年,他趁阿伏干重病期間,設法分走了對方的家產,連一分錢都沒給鹿孤留。他生怕鹿孤長大后會來報復,所以才想徹底除掉他,這樣就能永絕后患了?!?/br> 后來執(zhí)骨成功了么? 杜曇晝知道,這個問題已無需再問。 遠處傳來雷聲隆隆,呼嘯的山風掠過起伏的山勢席卷而來,樹葉與砂石擦著臉頰而過,烏云遮天蔽日,天空灰暗得仿佛已入夜。 杜曇晝站的地方離莫遲并不算遠,只要他往前邁一大步,就能抓住莫遲的手。 但就是這么緊的距離,讓杜曇晝猶豫著始終無法問出那句話。 莫遲只抬頭與他對視了短短一瞬,就從他擔憂又心疼的眼神中,看懂了他的意思。 莫遲抿緊嘴角,須臾后又放松下來。 他再次抬眼,與杜曇晝目光相接:“你是不是想問,在周回暴露后,我是不是因為想要結束他的痛苦,才殺了他?” 杜曇晝眼皮一跳。 “不是的。”莫遲緩緩搖了了搖頭:“那個時候,我是拼盡一切也想帶周回逃走的??墒?,他卻對我說……來不及了……” 杜曇晝的心像是被燒紅的鐵鉗死死鉗住,酸澀與疼痛連翻上涌,連眼眶都跟著酸疼起來,禁不住要流出眼淚。 ——他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。 莫遲重重喘出一口氣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仍舊無法開口。 他用力咬緊牙關,忍耐良久,才從緊閉的齒縫里擠出一句話:“我沒有殺周回,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對他下得了手,周回他……是自殺的。” 說出這句話,莫遲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,他本就淡的唇色霎時褪得一干二凈,那雙圓而上翹的眼睛里,寫滿愧疚與苦痛。 “我本來有很多種辦法可以救他,他本來不會死!”心臟傳來鉆心的銳痛,莫遲不得不彎下腰,攥住胸口的衣服,才能抵御愈演愈烈的疼痛。 “都是我的錯,如果我沒有遲了那三天的話……載譽歸來享受榮光的,明明應該是他!” 第109章 鹿孤當晚就招供了。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兩個月后,從烏今繞了一大圈的候古與舌人,終于從縉京趕到了焉彌王都。 “是他!”候古躲在街角,看著從不遠處經過的鹿孤,對執(zhí)骨篤定地說:“就是他!他就是阿伏干的養(yǎng)子!” 執(zhí)骨敏銳地察覺到一個細節(jié):“養(yǎng)子?也就是說,他可能不是烏今人?” 候古的腦子轉得比他還快:“執(zhí)骨少爺,若那鹿孤不是烏今人,您不就更有理由讓攝政王懷疑他是夜不收了?” 執(zhí)骨很高興,但他依舊謹慎。 除了偽造鹿孤暗通大承的證據,他的計劃在實施的過程中,還有一個最大的阻礙,那就是烏石蘭的存在。 鹿孤是他的好友,不管出于兄弟情義,還是為了自保,一旦執(zhí)骨向處邪朱聞告發(fā)鹿孤,烏石蘭都會傾盡所能替對方擺脫嫌疑。 就算把全王都的烏今人都捆在一起,放到處邪朱聞心中那桿天平上,也抵不過一個烏石蘭的重量。 所以一定要等到烏石蘭不在處邪朱聞身邊,最好是不在王都,執(zhí)骨才敢執(zhí)行計劃。 所以,盡管假的人證和物證都已經準備齊全,可執(zhí)骨一直都沒有對鹿孤發(fā)難,而是耐心地待在王都,靜靜蟄伏著。 這一等,就是三個月過去,就在焉彌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場暴風雪后,執(zhí)骨的眼線替他打探到了消息。 三天后,烏石蘭要奉攝政王命令,前往王都西北的城池送信,一來一回,需要兩日時間。 得到消息后,執(zhí)骨對候古和舌人命令道:“只要烏石蘭一離開王都,你們就隨我進宮拜見處邪朱聞。” 兩人都表示聽命,但執(zhí)骨的近侍卻不同意:“少爺,兩日根本不夠,就算您們一進宮,處邪氏就信了您的說辭,把鹿孤抓了,等到第二天烏石蘭就回來了,只要他開口求情,說不定鹿孤馬上就會被放出來,根本無法利用他的罪名傷害烏石蘭的地位?!?/br> 執(zhí)骨轉念一想,也覺得有理:“你認為我們應該等下次機會?” 近侍搖頭:“這種機會可遇不可得,一旦遇到,我們必須抓住,絕不能放過?!?/br> 執(zhí)骨慢慢回過味來:“你的意思我聽懂了,你是想讓我想辦法拖住烏石蘭的腳步,讓他不要那么快回來?!?/br> “不錯!”近侍:“小人想,能不能派一個人去,在他回來的路上截殺他。當然,絕對不能傷及他的性命,烏石蘭一旦死了,處邪朱聞定會下旨徹查,屆時我們所有人都會暴露,只要重傷他,讓他晚幾日回城即可。” 執(zhí)骨展開這幾個月他費心搞來的王都周邊地形圖:“烏石蘭應該會沿著這條路往返?!?/br> 近侍看了一會兒,在西北面的某處山谷點了一下:“這個地方最適合埋伏,不僅地形狹長,而且屬于山地,肯定還存有大量積雪,烏石蘭受傷后肯定更難通行,又能延長他不在王都的時間?!?/br> 執(zhí)骨有些擔憂:“你的方法自然很好,可是焉彌人人皆知,烏石蘭刀法高強、遠超常人,如何保證我們派去的殺手不被他反殺呢?” “保證不了,整個焉彌都沒有人敢保證,能單槍匹馬重創(chuàng)烏石蘭?!苯陶f:“因此,我們派去人一定要足夠忠心,一旦失手被烏石蘭抓住,絕對不能供出我們?!?/br> 這時,與執(zhí)骨同來的隨從中,有一人自告奮勇:“執(zhí)骨少爺,小人愿意去!” 此人名為解披,是烏今國出名的猛士,一直追隨在執(zhí)骨左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