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火行舟 第147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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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無論是剛經(jīng)歷過掠殺的村民,還是隊伍里的其他戰(zhàn)士,他們的神情都十分平靜。 在伙長的命令下,周回和眾將士幫著搬來了所有死去村民的遺體,有男有女,不分老少。 替村長安頓完還活著的人,伙長便帶著手下將士離開了。 回到營地,剛從馬上跳下來,腳步還沒站穩(wěn),周回就聽伙長在身后叫他:“新來的!叫什么名字?” “周回?!?/br> “第八什的什長沒救挺住,死在馬背上了。從今天起,就由你來接替他的位置?!?/br> 周回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,過去幾個月的新兵訓(xùn)練就讓他本能地說了句“是”。 伙長點點頭,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離開了,沒有多一句話。 他不知道的是,今天其實是周回第一次正面對上焉彌人,也是他平生第一回 殺人。 受傷的戰(zhàn)友被扶去了軍醫(yī)營中,戰(zhàn)死的戰(zhàn)士被擺放在專門的地方。 所有人看上去都神色如常,似乎對發(fā)生的一切早已習(xí)慣。 周回低下頭,掌中露出一條傷口,這是剛才被某個焉彌人的彎刀劃出來的,可他太緊張了,直到返回軍營,才終于感覺到疼痛。 盔甲上殘留的血滲進衣服,戈壁上的砂礫時而被大風(fēng)卷起,鋪天蓋地砸在身上。 周回垂下手,他無心去找軍醫(yī)醫(yī)治,也刻意忽略了火兵放飯的喊聲。 他看了看四周,找到一根木樁,緩緩走過去,怔忪著坐下。 沒多久,一個小男孩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。 ——是剛才那個跑來營地通風(fēng)報信的小子。 他手里拿著一把匕首,正蹲在沙地上磨刀。 周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,站起身,幾步來到他身邊。 男孩察覺到他的靠近,抬頭看他一眼,很快低下頭去,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頓。 周回也在他旁邊蹲下,默默看了一會兒,突然問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小男孩用力摩擦著匕首,試圖把刀刃磨得更鋒利些:“我姓莫,不知道叫什么?!?/br> 周回一頓,似乎猜到了原因,想了想,又問:“你剛才是怎么發(fā)現(xiàn)那群焉彌人的?” “我躲在草叢里,就見到他們了?!?/br> “你不害怕嗎?你小小年紀(jì),就有如此膽量,不光能不被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地跑出來,還有勇氣來軍營報告?” 姓莫的孩子斜眼睨了睨他,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傻的問題:“我是夜不收,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(zé)。” 周回瞪大眼睛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你、你多大了?!” “十二?!蹦t硬邦邦地回道。 周回半天都沒吱聲。 沒人能理解,當(dāng)十七歲的周回從十二歲的莫遲嘴里,聽到他說他是夜不收的時候,心里有多震驚。 “你還這么小!為什么要來當(dāng)夜不收?” 小男孩吹了吹匕首上的灰:“我村里人都被焉彌人殺了,我要替他們報仇?!?/br> 周回原地愣了半晌,不知怎地,忽然就對今天見到的一切釋然了。 他抬起手,猶豫了好久,才放到男孩的頭上,對方只是瞧他一眼,繼續(xù)手中的磨刀大業(yè)。 小孩的頭發(fā)很硬,干枯得像一把冬天的茅草。 幾天后,周回漸漸熟悉了柘山關(guān)營地,他記住了趙青池的臉,還見到了一個年輕的姓杜的將軍。 杜將軍今年十八,只比他大一歲,容貌俊麗非常,又能征善戰(zhàn),兵法極佳。 同時他也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軍中幾乎人人都知道那個姓莫的孩子,無論官位高低,見到他都會溫和地叫他幾聲小莫。 小莫不善言辭,不茍言笑,只要在軍營里,不是在磨那把對他而言都算得上是短劍的匕首,就是跟著軍中的夜不收學(xué)習(xí)刀法。 周回偶然看過幾次他們練刀,夜不收的刀法與其他軍士演練的完全不同,他們的刀法中根本沒有固定招式,只講究一招制敵。 只要能殺死敵人,無論怎樣出刀都可行。 起初,周回以為他們這樣做,是為了給自己爭取逃生的機會。 但很快,他就意識到,真相遠比他想的要殘酷。 ——夜不收除了練習(xí)取人性命外,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(wù),就是找到最快的能殺死自己的辦法。 當(dāng)聽到夜不收的訓(xùn)練官教小莫找什么樣的角度,才能準(zhǔn)確無誤地將匕首插入自己心臟時,周回又一次感受到了初見小莫時的震動。 回到營房后,他久久不能忘懷,那個場面:十二歲的小孩將鋒利的刀尖抵在胸膛,數(shù)著肋骨一點點往下對準(zhǔn)心臟。 那天晚上,他又一次主動和小莫搭話。 這一回,他特意問清了小莫所住的帳篷,跑到人家床邊,湊上去說:“我讀過書,雖然不算很厲害,但我爹好歹也給我請過先生,還教了我好幾年。你要是不嫌棄的話,就讓我給你起個名字吧。” 小莫盤腿坐在床上,腿上放著一本《千字文》,尋常人家用來開蒙的書,他到了十二歲才開始學(xué)。 “真的?你還會起名?”懷疑的眼神朝周回投來。 周回點了點頭:“還有,要是你愿意的話,以后我可以教你念書。” 小莫想了想,問:“那我是不是該叫你先生了?” 周回笑了:“我叫周回,直接叫我名字就行。” “那你要給我起什么名字?” 周回笑得更燦爛了:“還沒想好,等想到了再告訴你。” 小莫眼睛一橫,對這位便宜先生的水平充滿了懷疑。 幾天后,姓杜的將軍召集全軍將士發(fā)表講話,大意是說感謝眾將士多日來的鼎力相助,他接到調(diào)令,不日將卸任將軍之職,返回京中。 周回和小莫站得地方離他很遠,看不太清楚他的臉,也不太能聽清他說的話,只能隱約捕捉到幾個字。 周回留神聽了片刻,對小莫說:“杜將軍好像要回京了?!?/br> 小莫點了點頭,目光還集中在杜將軍臉上。 周回聽了聽,又說:“他好像還說,過幾日與焉彌會有一場戰(zhàn)斗,他會在指揮完那場戰(zhàn)斗后,離開柘山關(guān)。 “嗯?!毙∧栈亓艘暰€。 與焉彌的交戰(zhàn)安排在五日后,據(jù)可靠情報顯示,這次焉彌那邊的指揮官,正是惡名昭著的處邪朱聞。 周回作為下級軍官,自然無法得知此等機密,他為了即將到來的交戰(zhàn)惴惴不安,直到三天后才反應(yīng)過來,他好像很久都沒見到小莫了。 出于好奇打聽了一下,輾轉(zhuǎn)從夜不收訓(xùn)練官那里聽說了小莫的去向。 “此戰(zhàn)要對上處邪朱聞,為保用兵穩(wěn)妥,所有夜不收都被派出去刺探焉彌大軍的動向了?!?/br> 周回怔在原地,連訓(xùn)練官走了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 那么小的孩子,就要潛伏到關(guān)外搜集情報了嗎? 這是周回第一次對“夜不收”這三個字,有了真切的實感。 出兵時間定在五天后的凌晨,第四天的晚上,整座軍營都被火光照得大亮,所有士兵都身穿鎧甲,手持兵刃,排著隊列整齊地等待在營地中。 距離出兵還有兩個時辰,出關(guān)刺探敵情的夜不收幾乎都回來了,只有小莫一直不見影蹤。 夜不收的指揮官清點了人數(shù),又看了看軍中的更漏,表情逐漸凝重起來。 周回看得懂他的神色,他知道,小莫可能不好了。 夜不收的犧牲,是毓州軍中最常見的事,就連他們的指揮官也只是默認(rèn)了小莫的遇險,并沒有施救之意。 畢竟大戰(zhàn)在即,而其余夜不收已經(jīng)帶回來了足夠多的消息——焉彌人就陳兵在西北方百里外的戈壁邊緣,兵強馬壯,人數(shù)眾多,此番交鋒應(yīng)是一場硬仗。 杜將軍治軍嚴(yán)格,任何違反軍紀(jì)的人,無論地位高低,都會一視同仁地受到懲罰。 不管怎么想,周回此刻都應(yīng)該乖乖地留在營地里,養(yǎng)精蓄銳,為接下來的激戰(zhàn)做足準(zhǔn)備。 但周回顯然還不能接受小莫的失蹤,他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,活要見人,死要見尸。 周回越過人群往后方走去,有第八什中的戰(zhàn)友問他:“什長,你要去哪里?” 周回指了指軍營西南角的樹林:“我去方便?!?/br> 他假裝無事,邁著鎮(zhèn)定的步伐一步步朝前走去,直到離開得足夠遠了,確定身后無人注意,他突然開始發(fā)足狂奔。 跑進樹林,穿過橫生的樹枝,翻過營地的圍墻,周回朝著眼前漆黑無明的夜色,一頭扎了進去。 他也不清楚小莫到底身在何方,方才他隱約聽見指揮官說,小莫被他派往了西南面。 之前數(shù)次交戰(zhàn),焉彌人都是從西北而來,指揮官讓小莫去西南,肯定是想要保護他,讓他盡量避開焉彌人。 但小莫還是出事了,他遭遇了什么?是不是還活著? 周回一概不知,他只是憑著一腔酸澀,就這么不管不顧地跑出來,想要將小莫帶回去,無論生死。 也許是冥冥中自有指引,在曠野上飛奔了許久的周回,終于在地平線邊緣見到了一絲光亮。 這個方向上并沒有村莊,如果有亮光,一定是有人停駐在荒野上。 周回精神一振,加快步伐朝前跑去。 隨著距離逐漸縮短,周回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發(fā)出亮光的不是他以為的小火堆,而是一間不小的軍營。 營中火把高照,還有軍旗在風(fēng)中飄揚。 周回一眼就看見旗子上的鳥首圖案,狂奔的腳步瞬間停下。 手撐在膝蓋上,大口喘著氣的他,很快就從營中士兵腰間的彎刀上,確認(rèn)了一件事:他們是焉彌人! 不是說焉彌大軍列兵在西北?這個方向上怎會有他們的營地?! 周回彎著腰,審慎的目光從營房圍墻上緩緩掃過。 這一面沒有瞭望臺,只要他不發(fā)出聲音,應(yīng)該能在不被人發(fā)現(xiàn)的情況下悄悄摸過去。 周回弓著背,小心翼翼地摸到了焉彌軍營的圍墻外。 隔著密布的柵欄,他從縫隙間見到,營地內(nèi)正在點兵集結(jié),做著開戰(zhàn)前的準(zhǔn)備。 小莫會不會是被他們抓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