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烈火行舟 第58節(jié)

    杜琢面色一凝,復(fù)又一笑,摸了摸后腦勺,憨笑道:“大人真是了解我,就再來十個杜琢,也打不過老丈啊。小的是好言相勸,苦苦相求,才把他勸來的?!?/br>
    他揉了揉胸口,方才被胡利肘擊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。

    不久前,他奉杜曇晝之命,前去接胡利來杜府過除夕。

    胡利態(tài)度執(zhí)著,無論杜琢怎樣勸說,他都不為所動,堅持要一個人過年。

    杜琢雖知他是夜不收,但見他年邁,心生一計。

    他假意離去,卻在胡利轉(zhuǎn)過身后,突然從背后偷襲,猛然沖上去,用雙臂緊緊箍住他,大聲道:“大人說了!今天綁也要把你綁回去過年!”

    話還沒說完,杜琢就挨了胡利手肘重重一擊,緊接著一個過肩摔被撂倒在地。

    杜琢仰面躺在地上,正在發(fā)愁該用什么姿勢起來,才能掩蓋自己顏面盡失這個事實,卻突然靈機一動,想到了個好方法。

    他痛苦地捂著胸口,在地上來回踢腿。

    胡利趕忙放開了他,蹲在他旁邊手足無措道:“這……實在對不住,小人習慣了!可是——我也沒用力啊,怎么、怎會傷得這么重啊?”

    杜琢按著被重擊之處,聲嘶力竭地對胡利說道:“老丈,我、我好心接你去……過年!您怎能下此毒手?!”

    說完,還爆發(fā)出一陣撼天動地的咳嗽。

    一邊咳嗽著,一邊悄悄把眼皮掀開一條縫,偷看胡利。

    胡利沒了主意,又想把他扶起來,又用手在他肋骨上來回摸,想要檢查他的傷勢。

    “無妨……!只要老丈愿意跟我回府……咳咳咳!杜琢受點傷,沒什么的!”

    夜不收祖?zhèn)鞯淖煊残能?,在這個時刻發(fā)揮了關(guān)鍵性作用,胡利連連點頭,答應(yīng)道:“好好好,只要杜大人不嫌棄小人粗鄙,小人這就和你回府!”

    “當真?”杜琢向他確認。

    胡利:“當真!”

    杜琢一骨碌爬起來,動作之迅捷,把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胡利都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走吧!”杜琢神清氣爽,一點看不出受傷的樣子:“馬車就在外面!”

    可憐胡利一個老頭,戎馬倥傯大半生,連最狡猾的焉彌人都沒能騙得過他,卻在杜曇晝的家臣手里栽了跟頭。

    他呆呆地望著杜琢,半推半就地被對方送上了馬車。

    聽完杜琢的講述,輪到莫遲的臉色變成黑鍋底了。

    叱咤塞外的兩個夜不收,就這樣被杜曇晝主仆二人,以非常類似的方法騙了。

    著實是世風日下,人心不古。

    杜曇晝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,轉(zhuǎn)移話題道:“那什么……既然人都齊了,就別在這兒杵著了,進府吃年夜飯去吧?!?/br>
    杜琢歡呼一聲“吃飯去嘍”,率先跑進府里。

    管家的手虛虛放在杜曇晝背后,生怕他再來個狗啃泥。兩個小廝小心翼翼地提著皇帝御賜的食盒走上臺階。

    胡利垂手等在莫遲身側(cè),這是全場他最信任的人。

    杜曇晝拉起莫遲的手腕,不由分說朝府中走去:“我叫人在餃子里包了幾個銅板,你要是能吃著,我就給你包個大紅包。”

    莫遲摘下粘在眼睫上的雪花,跟著他邁過門檻。

    府門在身后慢慢關(guān)閉,看門的小廝鎖了門,也跟著跑了進來。

    遠處已經(jīng)有人家開始放爆竹,響亮如雷的爆竹聲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走在掛滿燈籠的庭院內(nèi),見到放眼過去舉目皆紅的吉慶景象,莫遲想,過年……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。

    ——直到所有人包括管家在內(nèi)都吃到了藏有銅板的餃子,只有莫遲沒吃到時,他毅然決然地拋棄了這個念頭。

    這個年誰愛過誰過去!他才不稀罕!

    第43章 杜大人天喜星動,怕不是有姻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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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承官員過年只放七天假,初八就要入朝辦公了。

    初八清晨,制衣局的人把莫遲的官服送到了。

    正五品的官員,著淺緋色,同杜曇晝這個四品官一樣,戴銀魚符。

    量身定做的淺緋官服上身,襯得莫遲腰細腿長,身形更為凌厲瘦削。

    一頭黑發(fā)束進官帽,再在腰間系上魚符袋和腰牌,最后插上杜曇晝重金買回來的直刀,就算著裝完畢。

    杜曇晝圍著他轉(zhuǎn)了三圈,點頭贊許道:“像個官老爺了?!?/br>
    莫遲自己倒不太在意穿上官服是什么樣子,連鏡子都不照。

    染香奴倒是對他的腰牌特別感興趣,一直在扒他的衣擺,尖尖的指甲都快透過布料扎進rou里了。

    莫遲把它從腿上摘下去,它又鍥而不舍地撲上來。

    莫遲把它抓起,翻過來,正欲批評一頓,忽然想到什么,另一手輕輕捏起它的尾巴,朝人家尾巴根細看:“這貓是公的還是母的?”

    杜琢湊過來瞧了兩眼:“太小了,我也看不出來?!?/br>
    杜曇晝突然道:“我觀察了這些天,發(fā)現(xiàn)你好像從來不叫它染香奴,都是貓來貓去的,怎么?你不喜歡我起的名字?”

    莫遲含糊道:“沒什么喜不喜歡,你起的名字太復(fù)雜了,我記不住?!?/br>
    杜曇晝按住他的手:“說這種話你自己信么?你當年連曾遂在京城的地址,都是只掃了一眼就過目不忘。一個三個字的貓名,還能記不???”

    莫遲又開始構(gòu)思別的理由,被杜曇晝無情拆穿:“說實話?!?/br>
    莫遲動了動嘴,囁嚅了幾句,杜曇晝沒聽清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到之前起名時的場景,問道:“你是不是也給它起了個名字?那你早說?。∧愎芩惺裁??說吧,今天它就改名了,你給它起什么它就叫什么。”

    莫遲臉上浮起一絲赧然:“我才不說,說了你們肯定要笑我。”

    杜曇晝義正辭嚴地向他保證:“絕對不笑你,一個貓名有什么可笑的?你盡管說?!?/br>
    莫遲看了他幾眼,內(nèi)心掙扎半天,最后猶猶豫豫遲遲疑疑氣息微弱忐忑道:“……虎子?!?/br>
    “噗!”杜琢噗嗤一樂,口水差點噴到莫遲衣服上。

    然后收獲了莫遲臉上可疑的紅暈,和杜曇晝斥責的眼神。

    莫遲臉上清清楚楚寫著:看吧!就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要笑我!

    杜曇晝收斂神色,嚴肅正經(jīng)地說:“一點都不可笑,是杜琢書讀得太少!貓和虎如此相似,古人甚至稱貓為‘虎舅’。再說老虎威武兇猛,虎皮條紋意表吉祥,連瓦當上都雕刻虎紋,以驅(qū)邪避難,這個名字取得很好!”

    莫遲雙眼漸漸恢復(fù)神采,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杜曇晝,再三確認道:“真的么?古人真的這么說嗎?你真的覺得很好?”

    “當然!”杜曇晝毫不猶豫。

    莫遲眨巴著眼睛,又說:“那你叫它一聲虎子?!?/br>
    杜曇晝毫無破綻的表情陡然一僵,他慢慢轉(zhuǎn)動眼珠,望著莫遲手里的小小貍奴,張了張嘴,躊躇不決,如履薄冰,誠惶誠恐:“虎、虎、虎……”

    “虎”了半天,口若懸河、舌燦蓮花的臨臺侍郎,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“虎子”。

    杜琢笑得打跌。

    莫遲眼光如刀,冷冷射向杜曇晝:“騙子?!?/br>
    杜曇晝自認理虧、自慚形穢,把沒能成功改名的染香奴從莫遲懷里接過,還給了一直在腳邊翹首期盼的養(yǎng)母大貓。

    母貓叼著它的脖子,馬上把它藏進窩里,不給人看了。

    杜曇晝正了正官帽,對莫遲道:“走吧莫郎將,要上朝了?!?/br>
    莫遲這樣的翊衛(wèi)非詔是不得入宮的,他還是按照老規(guī)矩,和杜琢一起等在宮門口。

    下車時,只聽背后傳來一聲牛叫,回頭一看,是冷容坐著牛車來了。

    冷尚書看上去和此前毫無分別,見到杜曇晝依舊是愛答不理的樣子,只略一拱手算作打招呼。

    杜曇晝卻向他深深一拜,不只是他,沿途大小官員見到冷容,都要向他鞠躬行禮。

    原因無他,冷尚書從今日起,就升任宰輔了。

    年前,有百官信服,再加上杜曇晝的推舉,皇帝最終決定升冷容為宰輔。

    因為還沒有合適的新人選,就讓他兼任尚書令,直至皇帝選定新的尚書臺長官。

    宰輔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正三品大員,在大承,三品官算是做到頭了。

    大承官制,一、二品幾乎只作為虛職,獎賞給立過大功的老臣,而三品官才是真正手握實權(quán)的大官,可謂位極人臣了。

    冷容也許算得上大承歷來最寒酸的三品大員,他身披多少官員可望不可即的紫色官服,腰間的魚符也換成了金的。

    可他出入還是只坐牛車,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換。

    他的行事作風更加沒有變化,哪怕面對一力舉薦自己成為宰輔的杜曇晝,他也還是像從前那樣,不冷不熱地對待。

    杜曇晝想,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不為名利所累了吧。

    進宮前,杜曇晝對莫遲說:“等我出來,帶你去個地方?!?/br>
    莫遲問他去哪兒?

    杜曇晝神神秘秘:“到時候你就曉得了?!?/br>
    不久之后,當杜曇晝從宮門里走出,對著馬夫說“去長樂坊”時,莫遲臉色略微一變,嫌棄道:“不就是伎樓嗎?我不去,我不喜歡那種地方?!?/br>
    長樂坊是煙花之地,縉京城的秦樓楚館都集中在那里。

    杜曇晝反問:“你去過?”

    “……以前在焉彌的時候總是要去那種地方……”

    杜曇晝背上的毛都要炸了:“你、你以前總是去——去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在亂想什么!我都是身為侍衛(wèi)陪那些焉彌貴族同去而已!”莫遲眉毛倒豎:“我是去執(zhí)行任務(wù)的夜不收,怎么可能有心思……做那些事情?。 ?/br>
    杜曇晝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重重落回胸口,他暗自松了口氣,片刻后方道:“我也不是要帶你去那里做什么,你既已入朝為官,多認識些人總是好的。有個叫時方硯的京官,被陛下外調(diào)去馥州,明日便要動身,他的同僚官員在長樂坊為他辦了個送別宴?!?/br>
    莫遲正要拒絕,杜曇晝又道:“我明白你不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,可他們設(shè)宴的地方在仙杏閣,那里的魚膾是縉京城里最好的,你不想嘗嘗么?”

    莫遲小聲道:“誰會為了一口吃的去逛妓館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