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篤篤。”

    “篤篤。”

    “篤篤?！?/br>
    突如其?來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里響起，梁樹葉被這聲音驚醒。

    睜開眼，屋子里一片黑暗。

    他看向窗戶，外面也是一片黑。

    “篤篤?！?/br>
    聽著敲門聲梁樹葉有些害怕。不知道是誰會?在夜里敲響他家的門。如果是秋生叔，一定早就喊人了。那到底是誰？

    很快，敲門聲戛然而止。就像突然被什么東西強(qiáng)制打斷了似的。

    然后，梁樹葉便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。

    他忐忑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，想著是不是要把西覺和兜明喊起來。若是遇見壞人，他們也不怕，兜明和西覺都很能打。

    可是一想到壞人，梁樹葉還是忍不住害怕。

    時?間慢慢地過去了，他仍舊一動不敢動。這樣睜著眼睛躺了半個晚上，梁樹葉再也沒聽見有別的動靜。他這才放下心來。

    在梁樹葉害怕的時?候，小叢已經(jīng)持著點燃的油燈走進(jìn)?雜物間。

    應(yīng)著小妖精們的要求，小叢用裁剩下的小紅紙寫了許多小福字。

    可來求福的妖精們太?多，家里剩余的紅紙壓根不夠用。

    “愁什么？”兜明走出屋子，揭掉門上大大的福字，“你看，這么大一張，裁一裁，還能裁出好多小的?！?/br>
    小叢接過自家的福紙，沿著黑字將一旁空余的紅紙全裁了下來。在他寫福時?，兜明帶著坨坨已經(jīng)把家里門上的紅紙都揭了下來。

    揭西屋門上的福字時?，坨坨感?受到屋內(nèi)的梁樹葉是醒著的。他咦了一聲，施了個小法術(shù)，把梁樹葉弄睡著。

    每個妖怪都領(lǐng)了一個福字，而家里的福字也都縮小了一大圈。兜明領(lǐng)著坨坨，兩?個小妖怪把縮小的福字重新貼回門上。

    黑色的大字在促狹的紅紙上顯得格外大，小叢看著很不習(xí)慣。

    兜明站在東屋門前看一眼，福字還是那個福字，就是黑的多了紅的少了。他打了哈欠叫小叢，“快睡覺吧?！?/br>
    坨坨偷偷藏了一張寫了福字的小紅紙，美滋滋地躺在床上貼在手心里欣賞。字的美丑他是看不出來的，但是紅紙哎，他坨坨最愛的大紅色哎。別的小妖精都有自己的小福字，他也要有屬于自己的福。

    東屋的油燈很快熄滅，堂屋里，雜物間里，甚至是廚房里，擠著一群山上的小動物們。

    沒錯，他們在新年第一天又?跑來云靈觀分觀睡覺啦。

    一睜開眼，梁樹葉迷糊了一瞬，立馬清醒過來。

    他趕緊穿上衣服，下了床，撒拉著鞋子打開門。

    堂屋門已經(jīng)被打開了，東屋一定有人醒了。

    梁樹葉跑出堂屋，廚房的煙囪果然已經(jīng)開始冒煙。

    小叢捧著書正坐在灶臺前。

    “小叢！”梁樹葉跑進(jìn)?堂屋，急忙忙地問，“你聽到昨晚上有人敲咱家院門嗎？”

    “敲了好幾下呢。后來，后來突然就沒聲音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嚇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昨晚上嚇得半夜沒敢睡。”

    梁樹葉突突突地說了一串話，最后又?問小叢，“小叢，昨晚你聽見聲沒?”

    小叢心里有數(shù)，梁樹葉昨晚聽到的敲門聲應(yīng)該是小妖怪敲的院門?；仡^得和小妖怪們說說，以?后來不能敲門，直接傳音就行。

    可小叢不能承認(rèn)他聽到了呀。昨晚應(yīng)該是沒有敲門聲的。因為沒人來過呀。

    他果斷地回道，“我沒聽見。樹葉你是不是做夢了啊?！?/br>
    梁樹葉皺起眉毛，“我明明聽見了啊。晚上的敲門聲特別嚇人?！?/br>
    坨坨抱著云善出門，手上還扯著一條臟戒子，他站在院子里喊，“云善尿床啦。小叢，云善尿床啦?！?/br>
    云善仿佛也知道害羞似的，頭脖頸里坨坨的脖頸邊不出來。

    花旗拎著濕掉的兩?條臟被子扔進(jìn)?水井邊的盆里，“不就是尿床嘛，又?不是什么大事。你這一嗓子，整個村子都得知道咱們云善昨晚尿床了。”

    云善抬起頭，嘿嘿嘿地笑?出聲。不知道是聽懂了什么。

    坨坨隔著厚實衣裳拍他屁股，“云善你咋不知道丟人呢?！?/br>
    六個多月的云善能懂什么是丟人嗎？他不懂呀。他見著梁樹葉從廚房出來，連忙側(cè)過自己的胖臉，“呀?！彼牒蜆淙~哥哥貼貼蹭蹭。

    梁樹葉如云善愿地和他貼臉，又?問坨坨，“你昨晚聽到敲門聲了嗎？”

    梁樹葉話音剛落，坨坨就見小叢站在廚房門口沖他擠眼，他立馬回道，“沒啊。樹葉，你是不是做夢了。昨晚沒人敲門啊，我都沒聽到風(fēng)聲?！?/br>
    梁樹葉摸摸頭，難道自己昨晚真的是做夢了？

    可去了堂屋，見到屋角堆了一大堆山貨時?，梁樹葉覺得不對?勁。這山貨和當(dāng)?時?搬家那回一樣，都是第二天早晨突然就出現(xiàn)在家里的。

    上次他問是誰送來的，花娘說是兜明和西覺一大早上山摘來的?？晌饔X、兜明明明是過一會?兒才回家的。

    如果要是有人昨夜里送了這些東西過來，那么一切都能說得通了。昨晚的敲門聲就不是自己做夢。

    可是，為什么，小叢和坨坨都說沒聽見。難道是，他們兩?睡得太?死了？

    梁樹葉試探性地問桌子邊正拿著小勺給云善喂奶的坨坨，“咱家墻角怎么突然多了這么多東西？”

    坨坨看了一眼墻角，不在意地說，“可能是兜明和西覺早上從山上帶回來的吧?！?/br>
    云善也跟著轉(zhuǎn)臉看，脖子上帶的小圍嘴往下滑了滑。同?樣的小圍嘴云善有五條，不過五條都繡著不一樣的東西，和云善的小鞋子是配對?的。

    就比如，云善今天穿了小蛇鞋子，那他今天就會?圍繡了小蛇的圍嘴。

    “我們昨天上山，山上全都是雪。兜明從哪弄來的這些呢？”梁樹葉盯著坨坨問。

    坨坨唔了一聲，開始惆悵身邊帶著一個人類真是麻煩。想到山上動物們的習(xí)性，他隨口編道，“他們肯定是在山上挖了洞藏這些東西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哦?！绷簶淙~心想，原來坨坨也不知道啊。這個時?間點，從天亮開始算，也不夠西覺和兜明回來一趟的。家里，似乎有什么秘密。

    梁樹葉想，不管這個秘密是什么，他都會?守好秘密的。夜晚的神秘來人只是給他們送了些吃的，應(yīng)該也不算壞人。

    兜明跟在秀娘身后進(jìn)?了屋，一進(jìn)?屋，他自然地走到墻角邊，扒開長滿刺的栗子殼，又?聽“咔嚓”一聲，他竟然徒手捏碎栗子，丟進(jìn)?嘴里。

    嚼完一顆栗子后，兜明砸吧砸吧嘴，“栗子沒有花生好吃?！?/br>
    梁樹葉想，兜明應(yīng)該是知道秘密的吧。

    秀娘“哎喲”了一聲，“哪來的栗子呀？”她順手把春花塞進(jìn)?梁樹葉懷里，走到墻角扒開看看，“這栗子好啊。燒雞好吃。兜明呀，明天去我家里抓只老母雞。明天燉母雞，給你娘補(bǔ)補(bǔ)身子?！?/br>
    花旗在屋里翻了個白眼，怎么又?說起這事了。他打開東屋，倚在門框上，打趣道，“干什么明天燉，想給我燉雞吃，今天殺了就是。兜明該饞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今天可沒空?！毙隳镄?道，“今天初二，我得回娘家。今天還得你自己做飯?！?/br>
    花旗想起來了，人類有這個習(xí)俗。大年初二，是回娘家的日子。

    他以?前呆的那戶人家，初二的時?候，那家小媳婦兒早早地起來，收拾了東西要回娘家。

    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日子，夫妻兩?人出去，再回來，事情不會?過去了幾百年，還能讓花旗有印象。

    讓他印象深刻的是，小媳婦兒收拾了東西，高高興興地等著丈夫起床和她一起回娘家。

    可小媳婦的婆婆翻了她的包裹，從里面找出來一斤rou。婆婆不讓了，大罵小媳婦兒，“你人是嫁過來了，心卻?在娘家，什么東西都往娘家拿。你曉不曉得心疼你男人？”

    小媳婦兒被罵得委屈，掉著眼淚說，“娘，你看，我娘家遠(yuǎn)，一年就回去兩?趟。帶塊rou也不多。咱家今年不是掙了錢么?！?/br>
    “不多？”婆婆瞪圓了眼，“你帶回去一塊rou，我們家就少吃一塊rou。家里掙錢以?后不得花么？今年掙錢就得今年花？你娘就教你這么過日子的？就看著眼面前？家里不是還有些白菜么，你拎兩?顆回家！”

    小媳婦兒的丈夫懶懶散散地看著，也不幫說話。

    最后小媳婦兒哭著做了早飯，拎著兩?顆白菜走了。

    那時?候花旗就躲在他們家柴房里過冬，聽著那小媳婦兒初二早上哭，初三中午回來還哭。他當(dāng)?時?覺得是不是小媳婦兒都是眼淚里泡出來的。不然咋那么多眼淚呢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他倒是明白了些?？匆娦隳锞拖窨吹疆?dāng)?年的小媳婦兒了。

    “你，要不帶塊rou回娘家吧？”花旗掃了一眼墻角，“覺得栗子好，你也帶些去?！?/br>
    這樣，秀娘肯定不會?哭的。

    “哪有又?吃又?拿的？”秀娘扒開一顆栗子，她沒兜明那么大的手勁，用牙把皮啃開，“昨天西覺給了rou的。我婆家一塊，娘家一塊，都分好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明天我來乎栗子?！?/br>
    “行?！被ㄆ煳⑽@了口氣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秀娘沖他擠眉弄眼，“我不拿你東西，你還不高興啊。大過年的，嘆啥氣?！?/br>
    “想起來以?前認(rèn)識的人。”花旗說，“也不知道人后來怎么樣了?！?/br>
    兜明上次吃過乎栗子，聽見秀娘這樣說，他主動說道，“我今天就把栗子扒好?！崩踝油饷鎺Т痰臍ひ崆叭サ摹?/br>
    秀娘初三來乎栗子。乎好栗子后，用大盆端著放在屋檐下，兩?家人一塊坐在西覺家的院子里曬太?陽。

    春花被放進(jìn)?云善的小床里，和云善并?排倚著被子。

    云善可能是想起前天見過春花露過也會?叮鈴鈴響的小鐲子，他側(cè)頭看著春花，抬起小手，晃了晃。

    小鈴鐺的響聲悶悶的，還有些小。

    云善還知道自己伸手去拽鐲子。鈴鐺聲小，花旗總會?給他拽一拽，他就記住了。把鐲子往外拽一拽，再伸手晃一晃。這次的鈴鐺聲就清脆了。

    “叮鈴鈴?！?/br>
    云善看看春花。

    春花知道自己也有小鐲子，她跟著晃晃手。她的小鈴鐺聲音不響，她自己不知道拽鐲子，就看向秀娘。

    秀娘幫她把小鐲子拽出來，摸摸春花的腦袋，“和云善弟弟一塊玩。你看你兩?的銀鐲子是一樣的。”

    春花就抬手晃一晃，聽到鈴鐺聲，然后看向云善。

    云善也抬起手晃了晃。

    聽到自己的鐲子響，他“咯咯咯”笑?起來。

    春花就也跟著笑?。

    晃晃手，聽到鈴鐺聲響，這兩?小娃娃就一起笑?。也不知道樂個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