坨坨轉(zhuǎn)過臉來，臉上的笑意未收，聽了小叢的話?，嘴角上揚(yáng)的更?厲害，“是吧。一個(gè)就很好看吧。那就不多扎了，就一個(gè)小辮子。得讓云善自己長須須?！?/br>
    屋子里除了小叢手上的火光，再?zèng)]有別的光亮。此時(shí)，天色已經(jīng)完全暗了下來。

    花旗將云善放在棉布上，給他穿上繡了祥云紋的小衣裳。轉(zhuǎn)身一變，炕上出?現(xiàn)一條黑蛇，在云善身邊游了兩圈，將人?類小崽圈在中?央。蛇尾巴輕輕搭在云善的小肚子上掃來掃去?，逗得云善一直在笑。

    小叢熄了火，跳下床，變成穿山甲，團(tuán)成一個(gè)球，安靜地?靠在墻邊。

    坨坨爬到炕的另一側(cè)，遠(yuǎn)離花旗。

    屋子里安靜下來，蛇尾巴不再掃動(dòng)，安靜地?停在云善的肚子上。被云善牢牢地?抓在手中?，他自己玩了會(huì)兒，打了個(gè)小哈欠，松開蛇尾巴，眼睛一閉便睡了過去?。

    村中?間?，劉大力舉著火把，拎著棍子走在最前面，西覺、兜明赤手空拳地?跟在他身后。再往后是村子里的年輕人?，或是扛著鐵鍬，或者拎著棍棒，大多數(shù)人?還將家中?的狗也帶上了，就沒一個(gè)像兜明、西覺二人?是空手的。

    不像劉大力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兜明空手闖深山，甚至見過他徒手用一根箭插死一條狼。在其余人?眼里，這兩人?看起來越發(fā)?地?不靠譜。

    偶爾吹過的涼風(fēng)帶走身上的暑氣?，草叢里傳來陣陣蛙鳴?；鸢讶紵龝r(shí)發(fā)?出?噼里啪啦地?聲響，跟在隊(duì)伍里的狗子們時(shí)不時(shí)地?叫上一聲。

    這個(gè)晚上和以往沒什?么?不同。

    經(jīng)過秦娘娘家時(shí)，劉大力小聲和兜明、西覺兩人?說起，“這就是秦娘娘家，聽說她今天和她婆婆吵了一架后就回了家。”他向后擠擠眼繼續(xù)小聲說，“秦娘他四弟小松在后面呢?！?/br>
    兜明看了院子一眼，毫無興趣地?轉(zhuǎn)過頭。

    他們順著小路左拐，經(jīng)過十幾戶人?家又到了秦娘婆家。

    夏生也在守夜的隊(duì)伍里，有人?打趣道?，“要不要回家去?看看，我?們在這等你?！?/br>
    夏生接過火把，照亮自家門，見爹娘住的屋子門都好好的，他放下心來。下傍晚，秦娘已經(jīng)把大狗、二狗、三?狗都接去?娘家住了?，F(xiàn)在家中?只有爹娘。

    “門都好好的，不用去?看。”夏生將火把還給前面人?，跟著隊(duì)伍繼續(xù)往前走。

    同一時(shí)刻，夜色下，一條黑色巨蟒吐著蛇信子來到秦娘娘家門口。他是尋著秦娘的味道?追過來的。

    花旗早在三?百多年前由蛇修煉為蟒，身比碗口粗，蛇身三?丈長，通體漆黑，鱗甲堅(jiān)硬。不過他最初為蛇，也最喜歡以修行之前的蛇態(tài)出?現(xiàn)，因此很少現(xiàn)出?真正原型。

    此時(shí)，花旗雙眼微瞇，尾巴輕輕一掃，秦娘娘家半人?高的泥墻院子整個(gè)向內(nèi)倒去?。

    屋中?的眾人?自然聽到了動(dòng)靜。

    已經(jīng)睡著的秦娘被這聲音嚇得直接坐起聲，渾身發(fā)?抖，野獸居然追著她來了。

    借著月光，她趕緊低頭查看身旁的孩子。大狗迷迷蒙蒙地?睜開眼，剛要說話?，被秦娘捂住嘴巴，“噓?！鼻啬镉脷?聲道?，“別吱聲，快睡覺?！?/br>
    誰都知道?村子里這兩日不太平，秦娘的娘家人?聽到外面的動(dòng)靜，在屋中?躲著沒鬧出?一點(diǎn)?聲音。

    聽外面墻倒的聲音，就知道?來的一定是個(gè)大東西。這力道?，來的野獸怕是三?四個(gè)青年都制不伏。

    蟒身壓過推倒的泥墻，游入院中?。

    一眾活的雞鴨全讓花旗吃了，連一顆蛋也沒留下。

    外面撲棱的雞叫聲就同昨夜一樣，秦娘心中?自然有數(shù)，畜生竟跑到她娘家來吃牲口了。她到底犯了什?么?錯(cuò)。誰家的男孩？和誰吵架了？她婆婆道?歉還不夠？還得她也去?？管不了那么?多了，明早天亮就去?村里有過過節(jié)的挨家賠禮道?歉。

    花旗盯著秦娘睡覺的屋子吐了吐蛇信，若是明日再不來道?歉賠禮，他可不會(huì)像今天這么?客氣?了。

    巨蟒扭身，出?了院子，沖著秦娘婆家去?。

    聽說這家的老女人?今日在村子里到處道?歉，顯然知道?反思了?？蛇€忘了秀娘的事??？丛谒戏此嫉姆萆?，今日也只是小懲。明日若是見不到她，這家的屋子就別想要了。

    花旗抬起尾巴抽在院子里的大樹上。樹木應(yīng)聲倒地?，正好砸在院子里的水缸上，水缸發(fā)?出?“啪”地?炸裂聲，頓時(shí)四分五裂，流了滿地?水。

    趁著水沒到跟前，花旗迅速游走。

    巨蟒走后，周圍的狗才敢吠叫。

    守夜的隊(duì)伍尋著狗叫聲，到了夏生家。

    兜明一動(dòng)鼻子，就聞見了花旗留下的味道?。果然有仇必報(bào)就是花旗的性?格。這家人?得罪了小掌門，還想輕易揭過，門都沒有。

    幾個(gè)火把一照，院子里的斷樹，碎缸看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夏生顫著聲沖屋里喊，“爹，娘?！?/br>
    “夏生，夏生?！毕纳锎蜷_門，連滾帶爬地?從屋中?跑出?。抖著身子道?，“是個(gè)大東西，一下子就將樹給劈斷了。”

    她慌里慌張地?說，“娘今天已經(jīng)挨家挨戶地?賠禮道?歉了。怎么?，怎么?還會(huì)有厄運(yùn)？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你媳婦兒？”夏生娘緊緊抓住夏生的胳膊，面目猙獰道?，“一定是那個(gè)掃把星！她今日躲回娘家了，沒有給人?賠禮。厄運(yùn)還是跟著咱們！”

    “你瞎說誰是掃把星？”小松站出?人?群，氣?憤地?說，“我?姐嫁到你們家就是被你這樣編排的？”

    “什?么?我?編排她？”夏生娘盯著小松恨恨地?說，“是云靈觀里的師傅說的。給了提示，男孩，口舌之爭，兩件事?。我?吵過架的，我?都挨家去?賠禮了，秦娘和誰吵了架我?哪記得。一定就是她！”

    “難怪你今天讓我?們在你家附近守著。原來你知道?是怎么?回事??！比?群中?有人?反應(yīng)過來，指著夏生沒好氣?道?，“難怪附近人?家都沒事?，只你一家出?事?。還想騙我?們給你家出?力。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。”

    云靈觀的師傅有多靈，他們可都是知道?的。這一家人?向來嘴不好，隔三?差五地?就要和人?吵一架，師傅們說的沒錯(cuò)！就是口舌之爭招來禍?zhǔn)?。不然怎么?別人?家好好的，單單就他們家接連被野獸禍害？

    “就是。今天白天怎么?不說？”

    “今晚也是，附近幾家都沒事?，就你一家出?事?了。”

    “都去?拜了云靈觀，還敢拖著，真是嫌命長?！?/br>
    “我?看未必。秦娘不是回娘家了嗎？”

    小松聽了，急了，他家里的孩子才剛滿月?！白?，走，走，去?我?家看看?！彼桓乙粋€(gè)人?回去?，怕遇上野獸，便吆喝大家一塊去?。

    “走，咱們看看去??！眲⒋罅?yīng)下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    夏生爹娘不敢自己呆在家中?，跟在隊(duì)伍里，也一并往秦娘娘家走。

    到了自家門口，小松傻眼了。

    自家可比夏生家嚴(yán)重多了。家里的圍墻倒了，雞籠大敞開，散了一地?雞毛，鴨子籠也空了，院子里一片狼藉。

    西覺眼尖地?發(fā)?現(xiàn)有片菜地?上有花旗游過的痕跡，他不動(dòng)神色地?走過去?，隨意踩了幾腳，將痕跡全部抹去?。又在四處看了看，確保花旗沒留下任何痕跡。

    “爹，娘，小來。”小松敲開自己家的門。

    秦娘爹哆嗦著開了門，“松啊，回來了啊。”說話?的□□都打著顫。

    屋子里，一眾人?抖著身子躲在墻角，見有小松回來，院子里全是亮光，這才敢站起身。

    “小松。嗚嗚嗚嗚....”媳婦兒小來見到小松就是見到了主心骨，抱著孩子撲進(jìn)他的懷里哭，“太嚇人?了，太嚇人?了。好大的野獸，就一下，院子墻整個(gè)全倒了。家里的雞鴨也被禍害了?！?/br>
    秦娘聽見屋外的人?聲，小心翼翼地?打開一個(gè)門縫，見外面站著一眾村里人?，她重重呼出?一口氣?，還沒緩過神，面前地?門被大力推開，接著臉上就落了一巴掌。

    不等她捂住臉，就聽得一串罵聲，“你個(gè)掃把星！讓你趕緊去?給別人?賠禮，你不去?，你躲來娘家?！?/br>
    夏生娘惡狠狠地?又扇了一巴掌。

    秦娘連忙抱著腦袋往后躲。

    “誰是掃把星？親家母，這可是秦娘娘家，你怎么?能動(dòng)手打秦娘？”秦娘娘當(dāng)即就不讓了，繞過小松，來到隔壁屋子，抱住夏生娘的腰，拖著她往外走，一把將人?甩在地?上。

    “你包庇她。你看看你家有什?么?好果子吃？”夏生娘從地?上爬起，仍舊指著秦娘罵?！敖裉煸缟希旗`觀的師傅都說了，要去?做事?。她倒好，什?么?也不做。你看她今晚回娘家，你家就遭了秧。不是掃把星，又是什?么?？”

    “旁邊人?家都沒事?，就咱家，墻倒了，雞鴨一個(gè)也沒留下?！毙∷梢矚?，云靈觀師傅都指路了，大姐不做，偏偏要回娘家，順帶把家里也給禍害了。

    秦娘娘看向秦娘罵道?，“你這死丫頭，怎么?不和我?說這事?？今晚野獸要是進(jìn)屋，吃的就是你爹娘和你兄弟。我?家一屋子的人?都得給你陪葬?！彼龤?得手哆嗦，咬牙切齒，“真是造孽，我?怎么?生了你這么?個(gè)東西?！?/br>
    秦娘家里的兄弟姐妹，此時(shí)都不出?聲。經(jīng)過剛剛的事?，誰現(xiàn)在對秦娘都同情不起來。要是野獸發(fā)?狂，今晚他們可能真的都和雞鴨似的，直接被吃了。

    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，秦娘縮在門邊，不敢出?聲。

    野獸雖說只破壞了秦娘婆家和秦娘娘家的東西，沒傷著人?，可到底也是進(jìn)了村。這夜還是得守。

    “兜明，走了?！眲⒋罅Τ端路?/br>
    兜明正看得津津有味，覺得兩家人?在一起打打罵罵，比在山上看動(dòng)物?們打架有意思。他依依不舍地?一步三?回頭，跟著守夜的隊(duì)伍，繼續(xù)在村中?巡視。

    今晚巡視的年輕人?，心里都尋思上了。這野獸也是出?了奇，出?來時(shí)聽不著動(dòng)靜，走的時(shí)候也沒瞧見，還只專門挑了秦娘娘家和秦娘婆家搞破壞。難道?真如云靈觀的師傅說的，是秦娘一家招來的災(zāi)厄？

    直到天微微亮，巡視了一夜的年輕力壯們這才回家。

    第57章 五兩銀子或三畝地

    兜明和西覺回到秋生家吃完餅子, 給花旗留了信，回了山上。

    幫蓋房子的村民基本都參與了昨晚的守夜，他們和西覺說好今日不去建房。

    今日無事, 兜明、西覺索性回到山中窩里睡覺。

    蛇頭微動(dòng)，花旗醒來。他看向被圈起來的云善, 人類小?崽雙手握拳，豎在腦袋兩側(cè), 睡得正甜。昨晚坨坨給他扎的小紅辮已經(jīng)散開?，頭發(fā)亂糟糟地頂在腦袋上。

    花旗伸頭輕拱云善白白嫩嫩的小?胖臉, 觸感溫?zé)彳浐? 讓蛇陶醉。隨后他變成人形，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昨日見兜明、西覺幾個(gè)開?荒，他還未上過手。今日起得早, 拿了放在墻邊的小?鋤頭，花旗決定去地里開?荒。

    他剛打開?院門?, 水牛立馬跟了出來, 直奔路邊草叢。

    自打水牛能自己吃草回來后, 秋生也?不再栓它。平日里有兜明在, 這水牛老實(shí)的很，回了院子就老老實(shí)實(shí)地趴在自己的牛棚里，從不在院子里亂走。

    春意?帶著小?羊羔避開?水牛, 跟著花旗到開?荒的地里吃草。

    “花娘。”

    花旗正彎腰除草，聽到有人叫他，眉頭一挑，直起身看向?來人。

    “花娘, 我來給你賠禮道歉?！鼻啬锇脒吥樐[著，身后跟著一群人。有她婆婆, 還有幾個(gè)花旗沒見過的女人。

    秦娘賠著笑臉說，“我這人脾氣?急，上回的事我不是故意?的。怪我，小?孩子說話不清楚，我也?沒問清。下回我一定問清楚。”

    這兩夜她實(shí)在是怕了。昨天晚上，巡夜的人走過，她娘家嫂子又?和她鬧了一頓，說她是掃把星，不讓她回娘家。

    娘家要是不讓她回，她在婆家能有什么好日子過？就她婆婆那樣?的人，怎么可能不磋磨她。無論如何，她都得先穩(wěn)住娘家人。

    花旗一眼看出秦娘的不情愿。再說，吵架的事是小?，弄傷云善卻不好好賠禮才是大事。放在七百多年前，他在人間行走的時(shí)候，得罪了妖，輕則要她一條小?命，重則全家都得跟著賠命。

    不過他花旗不是什么脾氣?不好的妖怪，他講理的很。只是這歉意?不夠，他可不愿意?收。

    “就這樣?說幾句話就沒了？”花旗冷笑一聲，“弄傷云善就憑你耍幾句嘴皮子，賠上一把青菜就行了？”

    秦娘身后跟著的夏生娘和她娘家人看向?花旗的目光帶上異樣?，這個(gè)新來村里的女人看樣?子不是好惹的。

    這兩句話問得秦娘臉上起了怒意?，“那你想怎么樣?？”若不是出了那樣?的事，誰愿意?來賠禮？這個(gè)花旗莫要得寸進(jìn)尺。

    “秦娘！”與?秦娘有著三分想像的老婦人一把掐在秦娘的胳膊上，一邊使勁擰著一邊在她耳邊小?聲說，“來之前我們怎么和你說的？”

    秦娘吃痛，連忙應(yīng)道，“我記得，我記得。娘，你快松手!rou要掉了!”

    昨個(gè)夜里，她把去云靈山上的事情和娘家交代的清清楚楚。爹娘哥嫂弟弟和弟媳婦兒幫她想了一夜，男孩，口舌之爭，兩件事，恐怕就出在秀娘和花娘身上。這兩件事可不就是這前兩天接連發(fā)生的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