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兄嬴政 第130節(jié)
“你們可不知,韓非這個口吃,別看平日里文質(zhì)彬彬,在師傅們面前可會掙蹦了,頑命的現(xiàn)弄,咱們在學宮的那時候,誰沒被師傅拿韓非比過?把咱們劈頭蓋臉罵的一無是處,好似這全天底下,只有韓非一個人癡心學文似的!” “就是啊,比咱們也就算了,昔日里李大夫,不也受了他不少氣么?如今風順輪流轉(zhuǎn)了,他一個韓國的公子,落魄到如此,可不得好好兒的捏咕捏咕他?” 成蟜這才恍然大悟,原來韓非便是傳說中“別人家的孩子”,昔日里在學宮,必然特別受師傅們的歡迎,所以師傅們難免會用韓非舉例子,拿旁人和韓非來比,久而久之,那些學子便生出了嫉妒的心理。 而韓非本就有口吃,那些學子當著師傅的面肯定不敢造次,背地里絕對沒少戲耍韓非,以至于提起學宮的事情,韓非面色會如此僵硬,原來校園霸凌這種事情,古來有之。 那幾個士大夫談得盡興,根本沒發(fā)現(xiàn)成蟜往這邊走過來,成蟜一面走一面道:“啊呀,怎么如此多的老鴣在叫,難聽死了?!?/br> 那幾個士大夫后知后覺,見到成蟜盯著他們,這才發(fā)覺成蟜所說的“老鴣”,便是他們,幾人本是不服氣的,剛想要與成蟜理論幾句,下一刻面色突然變化,變得像是家貓一樣。 成蟜回頭一看,原來是嬴政走了過來,嬴政面帶微笑:“諸位談得如此歡心,寡人都有些眼饞了,在談甚么?” 嬴政分明是來給成蟜撐腰的,這表現(xiàn)的不要太明顯,士大夫們哪里還敢與成蟜執(zhí)拗,賠笑道:“沒、沒甚么,沒甚么?!?/br> 成蟜可是“從小”狐假虎威的人,揚起脖頸來,故意傲慢的道:“王上,臣子們在說,這分明是新宅邸,怎么老鴣如此之多,恁的吵人。” 士大夫們一個個提心吊膽的,嬴政輕笑一聲,道:“哦是么?不礙事兒,明兒個寡人尋幾個人來幫你這里去去老鴣,便也清凈了。” 成蟜瞥斜了那幾個士大夫一眼,笑容甜滋滋的道:“多謝王上!” 士大夫們哪里還敢逗留,這分明是給他們聽的,嚇得連忙鳥獸散盡,去別的地方了。 嬴政低聲道:“蟜兒這回滿意了?” 成蟜自然很滿意嬴政給自己撐腰,不過有些泄氣的道:“李斯和韓非以前就認識,在學宮里好像還鬧了點不愉快?!?/br> 李斯此人,恃才傲物,凡是名士,骨頭里多少有點傲骨的,昔日在學宮里經(jīng)常拿來和韓非比較,難免心里落下一根刺兒,任是誰也不舒服。 成蟜托著腮幫子:“這樣不行啊,怎么才能讓他們做好朋友?!?/br> 嬴政見他如此愁眉苦臉,且成蟜這么做,一方面也是為了讓自己得到兩個人才,便道:“其實寡人倒是有個法子?!?/br> “當真?”成蟜驚喜的看著嬴政。 嬴政挑唇,微微傾身,在成蟜耳邊耳語道:“蟜兒親哥哥一下,哥哥便告訴你?!?/br> 成蟜:“……” 嬴政慢悠悠的道:“賒賬也可以,先記著,之后再親哥哥也是一樣。” 成蟜感覺自己的臉皮都被磨薄了,自動忽略了這句話,道:“到底是甚么法子?” 嬴政沒有立刻開口,而是長身站起,他乃是整個燕飲的焦點,一站起身啦,在場的賓客立刻噤聲,全部看過來。 嬴政朗聲道:“寡人此次親征,揚我大秦國威,五國俯首,紛紛派出使者求和?!?/br> “王上英明——” “王上英明!” 賓客們紛紛跪拜,山呼之聲此起彼伏。 嬴政展開袖袍,示意眾人噤聲,這才繼續(xù)道:“五國派出使者,不日便會抵達咸陽求和。此次伐五,成小君子表現(xiàn)甚佳,寡人以為,可以將接待五國使團的事情,繼續(xù)交給成小君子,諸位以為如何?” 立刻便有人站出來拍馬屁:“王上明鑒!成小君子文韜武略,無一不精,實乃我輩楷模!” “是啊!更難得的是,成小君子忠心耿耿,赤膽天地可鑒!” “成小君子乃是此次大行的不二人選!王上英明!” 成蟜一聽,好家伙,你們夸的這是我么?夸我聰明也就算了,還夸我文韜武略,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么。 是不是瞎話無妨,只要嬴政愛聽。 嬴政微笑頷首:“成蟜,看來你做此次的大行,乃是眾望所歸?!?/br> 成蟜拱手道:“謝王上器重,謝諸位卿大夫舉薦,蟜……定不負王上所望?!?/br> “甚好,”嬴政看向成蟜的目光十足柔和,帶著微笑,凝視成蟜的時候,那笑容才會變得真切幾分,繼續(xù)道:“此次接待五國使者的事情,便交給成小君子,不過……寡人思量著,此次五國均派出使者,公務(wù)難免繁忙一些,李斯,韓非。” 李斯和韓非被喚到名字,立刻站出來作禮。 嬴政終于說到了重點:“寡人便著你二人,為成小君子的左膀右臂,助他促成此次和談?!?/br> 李斯瞥斜了一眼韓非,作禮道:“王上器重,斯肝腦涂地,無以為報!” 韓非則是有些遲疑,此次五國使者來求和,其中必然包括韓國,但他還是拱手道:“外臣敬、敬諾?!?/br> 原來嬴政的法子便是如此簡單粗暴,讓李斯和韓非一起在成蟜手底下做事,嬴政低聲對成蟜道:“寡人已經(jīng)把便宜送到你的手上了,之后想怎么撮合,便怎么撮合,看蟜兒你的能耐了。” 成蟜一笑,暗地里給嬴政比了一個大拇指。 喬遷宴的第二日,成蟜便去了政事堂,今日是李斯和韓非報道的第一天。 李斯已然早早在政事堂等待,他沉浮官場這么多年,自然知曉一些禮數(shù)干系,成蟜是他的上司,怎么可以讓成蟜等部下呢? 成蟜和李斯等了一會子,還是不見韓非前來,李斯微笑道:“怕是韓公子被甚么事情給耽擱住了。” 成蟜深知韓非的為人,合該不是上班第一天就托大的人,因此有些擔心,道:“蟜出去看看?!?/br> 李斯立刻也站起身來,道:“大行令,斯與您一同罷?!?/br> 二人出了政事堂,本想朝著宮門的方向去找,再去公車署看看,哪知道走了幾步,成蟜敏銳的聽到角落的方向傳來一陣喝罵之聲,立刻尋聲而去。 便看到幾個卿大夫?qū)㈨n非堵在章臺宮的墻角,從韓非手中將簡牘搶奪過來,劈手砸在韓非臉上。 “嘶……”韓非吃痛,連忙捂住自己的面頰。 另有幾個卿大夫拳打腳踢,嘴里喝罵著:“一個韓國來的外臣,算甚么東西?你也敢與咱們李大夫爭寵?” “就是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!看看你配是不配?!” “我聽說韓國一直侍奉趙國,如今突然來侍奉咱們秦國,怕不是不懷好意罷!” 韓非護著自己的簡牘,將簡牘抱在懷中,被幾個卿大夫瞬間踢倒在地上,額角一片淤青,被簡牘劃傷的臉面甚至流血了。 “住手!”成蟜冷喝一聲。 幾個卿大夫沒想到這里如此偏僻,竟還能被發(fā)現(xiàn),嚇得一時慌亂了神兒。 成蟜跑過去,將韓非從地上扶起來,韓非顧不得自己的傷痛,愛惜的撫摸著被自己保護起來的簡牘。 李斯將一卷簡牘撿起來,遞到韓非手中,呵斥道:“您們這是做甚么?” 幾個卿大夫都是與李斯關(guān)系親近之人,有的甚至是李斯的門客,道:“李大夫,我們也是著實看不過去!您在秦國兢兢業(yè)業(yè)這么些年,好不容易混出個舍人,跟隨成小君子接待使團,可他呢?他韓非是個甚么東西?一個死結(jié)巴也能入仕了?還與李大夫您平起平坐,我們是為您打抱不平!” 李斯瞇起眼目道:“住口!韓公子乃不可多得的名士,文采出眾,又是王上欽點的使者,你們不必仗著我的借口做幌子?!?/br> 幾個卿大夫被點破了心聲,默默垂著頭不敢出聲,李斯又道:“今日之事,你們自去政事堂稟明領(lǐng)罰,你們便算是我的門客,我也不會姑息偏袒?!?/br> 卿大夫們十足憤恨的瞪了一眼韓非,但是沒有法子,灰頭土臉的前去領(lǐng)罰了。 成蟜道:“韓公子,你的面頰還在流血,我?guī)闳フ裔t(yī)士包扎一下罷?!?/br> 韓非本想推脫,成蟜對李斯道:“李大夫,勞煩你去政事堂說一聲,今日的堂議推遲到下午?!?/br> 李斯拱手道:“成小君子不必擔心,我這就去?!?/br> 成蟜急忙扶著韓非去包扎傷口,李斯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,微微瞇了瞇眼目,并沒有立刻往政事堂而去,而是往章臺宮的路寢而去。 嬴政批看文書有些疲乏,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,便聽寺人道:“王上,李斯舍人求見。” 嬴政道:“叫他進來?!?/br> 李斯走進來,咕咚直接跪在上,摘下官帽磕了兩個頭,這是請罪的禮節(jié)。 嬴政挑眉:“李斯,你這是哪出?” 李斯恭敬的道:“王上,李斯有罪!” 李斯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,道:“李斯管教不嚴,致使門客欺壓同僚,還請王上責罰。” “罷了,”嬴政道:“嫉妒之心,人皆有之,也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左右的……韓公子傷勢如何?” 李斯謝恩之后,這才站起身來,面容微動,道:“韓公子被簡牘劃傷了顏面,幸而成小君子愛惜人才,對韓公子十足的擔心掛懷,不假他人之手,親自領(lǐng)著韓公子前去包扎敷藥。” 嬴政的目光一轉(zhuǎn),凝視著李斯,他心中一片了然,原來李斯請罪是假,真正的目的,是為了告訴自己,成蟜十足擔心緊張韓非的傷勢,成蟜與韓非的干系十足親密。 李斯面上呵斥了門客,其實心底里多少與門客想的一樣,韓非初來乍到便與李斯平起平坐,難免讓他接受不了,李斯又是個聰明之人,昨日嬴政親自出席成蟜的喬遷之宴,他看出二人的關(guān)系匪淺,因此特意來說一些曖昧的言辭,好讓嬴政覺得成蟜與韓非過于親密,從而疏遠韓非。 “呵呵,”嬴政輕飄飄的笑了一聲:“李斯啊李斯,你甚么都好,便是心眼子太小了?!?/br> “王上?”李斯吃了一驚,咕咚再次跪倒在地上,叩首道:“王上,斯愚鈍,不知王上所指?!?/br> “不,你知曉。”嬴政篤定的道:“你當真以為,寡人會如同你一般小心眼子?” 嬴政這般說著,看起來大度而開明,絕對不會承認,其實心竅里果真酸溜溜的…… 第87章 蟜兒柔弱不能自理 “罪臣不敢!”李斯跪在地上叩首。 嬴政日前便聽晉良打小報告,說成蟜與韓非來往非常密切,還讀過韓非很多文章,促膝長談,有說不完的話,當時嬴政心中便酸溜溜的,不是滋味兒。 今兒個又聽李斯提起來,心中更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兒。 但嬴政是甚么人?他能不知李斯的那點子小心思?李斯是個政客,韓非是個名士,政客頑弄權(quán)術(shù),名士直道事人。李斯和韓非有許多相似的地方,他就是怕自己苦心經(jīng)營的那點子東西,被韓非直接搶走了,因此才背地里給韓非穿小鞋,想要旁敲側(cè)擊嬴政。 嬴政吃味兒歸吃味兒,卻還是理智的,幽幽的道:“李斯,你合該學學寡人,把心眼子放大一些,是也不是?” “是是!”李斯叩首道:“王上所言甚是,李斯怎敢與王上相比?那是云泥之別,不可同年而語。” 嬴政大言不慚的道:“不過放眼望天下,多少人能有寡人如此的胸襟呢?寡人若是強求于你,也算是苛求了……罷了,今日之事,寡人便當沒聽見,你該忙甚么忙甚么,退下罷?!?/br> “謝王上恩典!”李斯叩頭謝恩之后,擦了擦額角上的冷汗,匆忙退出了路寢宮,這才往政事堂趕去。 嬴政等李斯退出去,食指噠噠噠的敲擊著案幾,尋思著方才李斯所說的情況,成蟜與韓非走得這般近,不行,那怎么行? 嬴政當即站起身來,寺人立刻過來侍奉:“王上,可是有甚么吩咐?” 嬴政道:“寡人出去散散,總是憋在路寢之中,怪悶的?!?/br> 寺人:“……???”悶? 嬴政借口出門散散,便一散散到了醫(yī)官署附近,他方才聽李斯說,成蟜擔心韓非的傷勢,親自送韓非來到醫(yī)官署包扎傷口,于是嬴政便過來看看。 嬴政在醫(yī)官署外面轉(zhuǎn)了三圈,這才裝作偶然的模樣,慢悠悠的晃入了醫(yī)官署。 成蟜與韓非果然在里間,韓非的面頰受了一些傷,手掌也有點挫傷,醫(yī)士眼看著他是成小君子送來的,哪里敢怠慢絲毫,立刻精心包扎起來。 成蟜擔心的道:“醫(yī)士,韓公子的傷勢可嚴重?我方才看到他面頰上的傷口,還有一些簡牘的小毛刺,勞煩醫(yī)士幫忙清理干凈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