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兄嬴政 第66節(jié)
成蟜緊緊握著腰間的玉佩:“嬴政……?” “放肆!”那中年男子呵斥道:“你竟敢直呼秦王的名諱?!真是不懂規(guī)矩!” 成蟜心頭千回百轉(zhuǎn),自己只是嗆了一下水,一睜開眼目,信息量過大。自己如今不僅身在楚國,甚至曾經(jīng)的便宜哥哥已經(jīng)登上了秦王的王位! 成蟜喃喃的道:“如今是秦王幾年?” “成蟜!”中年男子呵斥:“你休得裝瘋賣傻!別以為你這班裝瘋賣顛的,便可以不去秦國!此次出使秦國,是你們成氏的使命,別以為自己還是若敖氏的君子,不過一個落魄的貴胄罷了,跟我拿喬!” 成蟜…… 成蟜又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重點,那便是自己還叫成蟜。 成氏,乃是若敖氏的分支。若敖氏乃楚國貴胄宗族,若敖氏又分為斗氏與成氏兩個宗族,若敖氏榮寵一時,但那已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“老黃歷”了。 聽這中年男子的口氣,若敖氏衰落,無論是斗氏和成氏,全都成了落魄的昔日黃花,在楚國地位尷尬,不上不下。 中年男子冷笑一聲,突然一把鉗住成蟜的下巴,迫使他抬起頭來:“你們成氏如今落魄成這般模樣,也虧都是你生得……嘖嘖,還真有些姿容,不只是臉蛋兒好,名字也起的好,加上這半塊的玉佩……世人都知曉秦王寵愛他蚤死的幼弟,你若戴著這半塊玉佩出現(xiàn)在秦王面前,必然能討得秦王的歡心!記得,好好兒的伏侍秦王,也不枉費我們花大力氣找到這半塊玉佩。” 成蟜還記得自己昏迷之時,玉佩脫離了革帶,看來是玉佩沉入水中,被其他人尋走,這一串的輾轉(zhuǎn)之下,最后落到了楚國人手中。 成蟜眼下乃是成氏子弟,名字正好又叫做成蟜,還有更巧的,無論是哪個成蟜,都與成蟜本來的樣貌生得一般無二,因此成蟜酷似自己,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。 楚國人便想了這么一個法子,讓成蟜戴著玉佩出使秦國,前去蠱惑秦王…… 成蟜握著玉佩,靜氣凝神的感受了一些。 楚國大行:【自從秦國之內(nèi)楚派的勢力衰弱之后,我楚國與秦國的干系便不上不下,我楚國聯(lián)姻的宗族貴女,也只是封了一個側(cè)夫人,這些年愈發(fā)的不受寵,若再不想想法子,找人攀附,恐怕日后難以收拾!】 熟悉的空靈之聲,是中年男子的心聲,成蟜不著痕跡的挑了挑嘴唇,看來自己讀心的能力還在。 只是…… “咳咳……咳……”成蟜虛弱的咳嗽起來,玉佩只剩下半塊,靜氣凝神讀心下來,似乎對這具身子消耗極大,成蟜渾身無力,幾乎是癱軟在地上。 “小君子!小君子!”侍女們連忙扶住成蟜。 楚國的大行人卻冷笑:“休要裝死!我還告訴你,你便算是死了,尸首我也會給你抬到秦國去!我勸你還是少費些力氣,還有……” “來人!” 大行人招了招手,幾個打手抓著一個大抵三歲的小娃娃走進來,粗暴的扯著小娃娃的領(lǐng)子。 “嗚嗚嗚……嗚嗚……”小娃娃奶聲奶氣的哭咽:“哥哥……嗚嗚哥哥……” 楚國大行人威脅道:“成蟜,我知你心思多,但你若是再尋死膩活的不愿意去秦國,我便用你的幼弟開刀!你們成氏凋零,家中只有你與幼弟二人了罷,若是你幼弟蚤死,你對得起成氏的咧嘴列宗么?!” “嗚嗚……哥哥……”小豆包哭咽著,想要掙脫楚國大行人的桎梏,但是力量懸殊太過厲害,一張小rou包臉憋得通紅,十足可憐。 咯噔! 成蟜心頭一突,這孩子的哭聲一瞬間便讓他想到了幼年的自己。 “你放開他!”成蟜冷聲道:“不就是去秦國?我答允了?!?/br> 楚國大行人還想威脅,未能開口,大吃一驚:“你答允了?別又是想要耍機靈!” 成蟜撐著身子艱難的爬起來,一把抱過小包子,緊緊摟在懷中:“成蟜一言九鼎,決不食言。” 他說罷,連忙低頭對懷中的小包子道:“乖,別哭了,哥哥在呢,不會讓旁人欺負你?!?/br> “哥哥!嗚嗚……”小包子瑟瑟發(fā)抖的蜷縮在成蟜懷中,可憐無助的流著眼淚,成蟜的心竅愈發(fā)擰巴起來,小家伙哭起來的模樣,簡直和年幼的自己一模一樣…… 楚國大行人道:“好!既然你答允出使秦國,我也不必多費口舌了,明日出發(fā),我再警告你一句,別?;^!”楚國大行人一甩袖袍,憤恨的離開,臨走之時還吩咐道:“把館驛大門給我鎖死,若是成蟜跑了,你們都要賠命!” “敬諾,大行人!” “嗚嗚……嗚嗚……嗝!”小包子哭的打嗝,死死抓住成蟜的衣襟不放手,仿佛成蟜便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。 身邊的侍女和仆役也跟著垂淚起來:“小君子,小君子怎么如此命苦……自從家主去世之后,任是誰都能來欺辱小君子?!?/br> “如今……如今小君子還要遠赴秦國,誰不知曉,如今秦國之內(nèi),楚派已然凋零,那些個老秦人見到了楚派便是捏咕,小君子這一去哪里還有命在???” “是啊,竟還讓咱們小君子去做嬖寵邪魅之事,這……這成何體統(tǒng)!” 成蟜聽著侍女仆役們七嘴八舌的抱怨訴苦,大體了解了一下眼下情況。 如今距離秦王政即位,已然整整七年! 成蟜不曾想,這一閉眼,復(fù)又一睜眼,竟然過去了七年之久。 自從那一年臘祭之后,楚派轟然倒塌,華陽太后也上了年紀,再沒有那般多的野心,嬴政即位之后,令昌平君公子琮為國相,朝野之中的楚派安寧下來,還以為自己得到了茍延殘喘的機會。 哪知曉,嬴政讓昌平君作為丞相,不過是對楚派最后一絲臉面,之后便開始大刀闊斧的整治楚派,一個一個拔除,手段雷厲風(fēng)行。 而昌平君因著公子文治的緣故,對嬴政忠心耿耿,一點子也不會袒護楚派,如此一來,所有楚派岌岌可危,凋零的凋零,落寞的落寞。 那段時間,所有楚派人人自危,一直央求老太太給他們做主,險些引起朝廷群怒,這若是旁的帝王或許無法解決這個局面,反而楚派面對的是嬴政,而且還是重生歸來的嬴政。 嬴政并沒有被楚派“逼宮”,而是在適當(dāng)?shù)臋C會,從楚國接來了一位宗族貴女,立這位宗族貴女為側(cè)夫人。 秦國歷代的秦王,都有立楚女為正宮夫人的傳統(tǒng),華陽太后便是如此,公子成蟜的母親便是如此,如今嬴政也立了一位羋夫人,只可惜,是側(cè)夫人,并非正宮。 華陽太后聽說了這件事情,雖然覺得妾夫人不比正夫人,但礙于嬴政的雷霆手段,也只好將就湊合。 安撫了老太太,其他楚派想請老太太出山便是不可能的,于是這般暗潮洶涌的動蕩,便被一樁不起眼的聯(lián)姻壓制,變得風(fēng)平浪靜起來。 話說這位羋夫人嫁到秦國之后,一直十足的不得寵,一年到頭見不到嬴政一面,秦國的強大讓其他幾個國家爭相進獻美女,羋夫人擔(dān)心自己的地位,便寫一封移書送到楚國,請娘家人出手幫忙,再派遣一個楚國的美人兒,來博取嬴政的寵愛,亦能互相幫襯。 楚國收到了羋夫人的移書,但他們心里頭清楚,嬴政立羋夫人為妾夫人,無非是想要安撫華陽老太后,嬴政根本看不上楚女,再送一個楚女過去,依舊會被丟在后宮里當(dāng)擺設(shè),一點子用處也沒有。 這個時候,楚國大行人便舉薦了成氏小君子——成蟜。 楚國若敖氏成家凋零,家主堪堪去世,成蟜與他的幼弟無依無靠相依為命,正巧了,成蟜生得與秦王嬴政過世的幼弟十足相似。 楚國大行人還派人苦苦尋覓,尋找到了公子成蟜遺失的半塊玉佩,于是楚國大行人心生一計,令成蟜佩戴著這半塊玉佩,作為使者出使秦國,或許可以以此來蠱惑秦王。 原本的成蟜乃是貴胄之后,因為受不得這般羞辱,還沒出使便跳河自盡了! “嗚嗚嗚……”侍女們哭泣著:“小君子,這是造了甚么孽??!他們太不把小君子當(dāng)回事兒了,竟然讓咱們小君子去給秦王暖榻,也不問問咱們小君子愿不愿意?” “愿意?!背上f挑唇一笑。 “?。?!”眾人吃了一驚,目瞪口呆的看向成蟜。 成蟜平靜的道:“留在楚國,也不過是任人欺凌碾壓罷了,還不如出使前往秦國?!?/br> “可、可是……”侍女道:“大行人的意思是讓……是讓小君子給秦王……秦王做嬖寵,便是……便是……” 侍女似乎覺得成蟜不懂,但自己也不好解釋。 成蟜一笑:“大行人讓我去給秦王暖床,我便給秦王暖床?等我到了秦國,還是他說了算么?” “小君子的意思是……?” 成蟜瞇起眼睛,幽幽的道:“我的意思是,等到了秦國,楚國的大行人便是位高權(quán)重,也不敢在秦國造次,便是咱們的……翻身之時?!?/br> “哥哥?”小包子迷茫的眨巴著大眼睛:“哥哥你在說甚么,亥兒聽不懂?!?/br> 成蟜揉了揉小包子rou嘟嘟的小臉蛋兒,他突然明白過來,當(dāng)年便宜哥哥為甚么那么喜歡琢磨自己的面頰,原來像是個小面團,滑溜溜rou嘟嘟,手感簡直不要太好。 成蟜笑道:“哥哥在說,以后再不讓旁人欺負你了,可好?” “嗯嗯!”小包子使勁點頭。 成蟜似乎想起了甚么:“乖弟弟,你叫什么名字?” 小包子歪了歪頭,一臉懵懂,不過還是軟糯糯的回答道:“唔——哥哥忘了嘛?亥兒叫做胡亥!” “胡咳——!”成蟜眼皮狂跳:“胡甚么?” 胡亥眨巴著大眼睛:“胡——亥——” 成蟜:“……”胡亥那不是嬴政的小兒子么?這天底下同名的人竟然這般多? 嬴政即位第七年的冬日。 今年的臘祭同樣在雍城蘄年宮舉行。 羋夫人一直不得寵,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嬴政一面,楚國大行人乃是他的兄長,將大儺倀子玉佩,與成氏小君子的事情與羋夫人修書說了一番,于是羋夫人便想到了一個好的法子。 當(dāng)年嬴政的弟親公子成蟜便是死在雍城,羋夫人知曉,這件事情對嬴政非常重要,每年的臘祭,嬴政都會去親自掃墓。 于是羋夫人便建議嬴政,今年的臘祭在雍城舉辦,如此一來,楚國使團出席,酷似幼弟的成蟜出現(xiàn)在嬴政面前,應(yīng)情應(yīng)景,絕對事半功倍。 成蟜跟隨著楚國使團進入雍城,很快入了蘄年宮。 楚國大行人威脅道:“你的弟親我會替你好生照看,只要你之后按我說的去做,我絕對不會虧待他,但相反的,你若是不老實,我捏死一只小崽子,便像是捏死一只螻蟻一般簡單!” 成蟜面容平靜,淡淡的道:“大行人請放心,既然蟜已然跟隨你到了秦國,進了蘄年宮,還怕蟜跑了不成?但是大行人你也別忘了……” 成蟜幽幽的看向楚國大行人,微微一笑:“如今你是有求于蟜的,欲圖以蟜來討好秦王,這普天之下,蟜還是有幾分自信,除了我之外,便沒有第二個人與當(dāng)年的秦國幼公子相似,他日若是蟜當(dāng)真飛黃騰達,大行人可是要后悔今日對蟜與幼弟的不敬,你說呢?” 楚國大行人沒想到自己竟被一個小子給威脅了,他卻無法反駁,因著正如成蟜所說,他說的都是對的,一旦成蟜攀附上了秦王,那么之后羋夫人在秦國還要依附與成蟜。 楚國大行人干笑:“我方才說話有些偏頗了,你不要放在心上,一會子燕飲便開始,你還要獻舞,記得換上衣裳。” 他說罷,轉(zhuǎn)身離開了屋舍。 成蟜收回目光,看了一眼整齊疊放在軟榻上的衣裳,拿起來一看,臉色登時僵硬住,這衣裳白白透透,輕輕薄薄的,穿了還不如不穿! 獻舞?成蟜心中吐槽著,我會跳甚么舞?群魔亂舞么,別再嚇壞了我那便宜哥哥…… 臘祭慶典結(jié)束之后,在蘄年宮擺有宮宴,各個國家的使團都有出使,使者們使出渾身解數(shù),目的便是討好如今的強國巨頭嬴政。 嬴政一身黑色的王服,頭戴冕旒,坐在燕飲最尊貴的席位上,他目光平靜,甚至有些冷淡。 楚國大行人拱手賠笑道:“秦主,外臣此次前來,特意為秦主準備了一份驚喜,還請秦主笑納?!?/br> 啪啪—— 隨著撫掌之聲,一堆謳者舞者魚貫而入,走入燕飲,款款步上舞臺。 那群謳者一個個面戴白紗,隱隱約約遮蓋著顏面,在昏黃的燭火下若隱若現(xiàn)。 絲竹之音響起,謳者翩然起舞。 成蟜混在謳者的隊伍之中,簡直便是渾水摸魚,雖然燕飲在蘄年宮的殿中舉行,但殿門敞開,寒風(fēng)一吹,舞服又薄又透,直溜風(fēng),冷得他直打寒顫。 尤其成蟜是那種弱不禁風(fēng)的身子骨,平日里走急了都會喘兩聲,更何況挨凍呢? “阿嚏!” 旖旎潺潺的絲竹之音,突然被打斷,成蟜實在沒忍住,打了一聲噴嚏。 楚國大行人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