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若不自覺地身體往后縮了縮。

    他以為是自己的力道過大導(dǎo)致她難受，便又將自己的手放了下去，手上好像還殘留著那種奇異的觸感，突然就手足無措起來。

    姜若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臉上出現(xiàn)這種表情，一時覺得新奇，“你是在害怕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那你會不舒服?！逼鋵嵲谙嗵幹?，他一直很注意，刻意避免觸碰小腹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不用這么緊張，現(xiàn)在和以前沒什么分別?！彼氖郑^續(xù)摸上自己的小腹，認真道：“不過我之前聽宮里的嬤嬤說，再過幾個月，肚里的孩子就會長出小手小腳，就能感應(yīng)到?！?/br>
    在宮里一開始沒人陪他說話，顧淮安來了之后很多話她也不敢說，現(xiàn)在沒了任何顧忌，她便有很強的想要傾訴的谷欠望，開始和他討論這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還是女，要提前開始做小衣裳，還要在院子里收拾出一個房間來。

    顧淮安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，沒有出聲打斷，反而是和她一起討論起后面該怎么養(yǎng)孩子，后面又再說要寫信去郎溪將自己有孕的事告訴杜家的人。

    姜若歪在枕頭上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，顧淮安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她的回答，抬頭看過去，就看見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(jīng)睡了過去。

    她睡著的時候很是安靜，比起最初的稚嫩，現(xiàn)在眉間增添了三分韻味，顯得更為風(fēng)情，完全看不出懷有身孕的樣子。

    顧淮安的眸光逐漸變暗，側(cè)臥在她身邊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攬著她的腰，如同一匹時刻保護著自己妻兒的餓狼。

    他肩背上背負的霞光逐漸變暗，身形一點點墮入黑暗當(dāng)中，沉沉的鳳眼卻始終理智銳利，開始想在她安胎藥里摻了椿榆粉末的人是誰。

    按照皇上對于子嗣近乎執(zhí)拗的在意，他不會也沒有必要多此一舉。至于是太子還是皇后？這還真不一定好說?？蔁o論是太子還是皇后，此時的他都沒有任何能力去與之對抗。

    他頭一次深切地意識到自己能力的不足，產(chǎn)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憤怒和無力感，甚至是對未來的一種恐慌。

    在這種等級森嚴、階級分明的時代，來自上位者的打壓是單方面的傾軋、致命的威脅。

    幾乎可以預(yù)見，將來不論是太子又或者是六皇子上位，他的結(jié)局都好不到什么地方去。

    他原先是不在乎的，甚至想死了又如何，反正這世上也沒有值得她貪戀的東西?？涩F(xiàn)在卻不一樣了，他已經(jīng)有了在乎的人，想要和在乎的人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。

    那就需要好好謀劃，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(shù)。

    他慢慢低下頭，在姜若的微微凸起的小腹上，輕輕吻了吻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顧淮安就像是他說的那樣，在安王府閉門謝客，一直在調(diào)養(yǎng)身體。不過他中間還是出去了幾次，同禮部那邊的人碰面，最后將科羅什商貿(mào)的事敲定下來。

    其余的時間，他都在為姜若的生產(chǎn)做準備。他特意從被放出宮的嬤嬤中，找到一位懂藥理知識的嬤嬤，將人請進來專門照顧姜若。

    畢竟曾經(jīng)是宮里的人，他也不能全部信任，讓墨竹跟著嬤嬤后面學(xué)習(xí)，也算是一種監(jiān)視。

    墨竹是從揚州起就跟著姜若的丫鬟，聰明且不多話，又因為一開始就將主仆的關(guān)系定義清楚，所以能陪姜若說話，可始終拿捏著度。

    這方面芙蓉就欠缺一點。

    姜若身邊時候的人還是太少，再過幾個月孩子出生，人口更是不夠用?？稍谶@個關(guān)鍵的節(jié)骨眼上。他也不敢輕易從外面買人進來，一時還真的為難住，打算找要好的朋友尋摸幾個人進來。

    除了這些事，他大多的時間都是在學(xué)習(xí)怎么照顧姜若。

    生長在富貴堆里的公子哥，照顧起人來還是頭一回。他也不厭其煩，從一些瑣碎的小事做起，例如是穿衣、梳妝之類的。

    這些避免不了有身體接觸，沒人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，最后都變成了情到濃時的水到渠成。

    不過也沒有真的發(fā)生些什么，畢竟一個人還在養(yǎng)傷，另一個人懷有身孕這樣那樣的事也不方便，只能吃些邊邊角角的配菜。

    可是擦木倉走火的次數(shù)多了，每次都是在半路戛然而止，對于年紀正好的男人來說無異于是種折磨。

    許多次，姜若都能感覺他落在自己肩上的呼吸格外guntang，像是一座壓抑著的火山。每到這時，他就會在她的肩上和鎖骨下方的位置上反反復(fù)復(fù)親口勿著，以至于她覺得自己那塊皮膚都快要被親破皮。

    “要不還是分開睡吧，我搬去東屋，反正那邊也是收拾好了，要給我住的?！彪m然她也沒有住過幾回，但是東西都還是在的。

    “不用，不用害怕，我倒是不至于真成了禽獸?！鳖櫥窗矎乃砩弦粋€翻身，直接躺在旁邊的位置上。

    因為身體的溫度比較高，他整張臉泛著薄紅，額角滲出的汗將垂落下來的細小碎發(fā)打濕，身體向后繃成一條直線，重重喘著氣。

    十分色氣。

    緩過來神之后，他在撐著暖榻站起來，要去旁邊的耳房洗個冷水澡冷靜下來。

    同之前的每一次都差不多。

    可他身上的傷還沒恢復(fù)，折騰一兩次不算什么，連續(xù)好幾次是人都吃不消。

    所以在男人又一次要去暖房時，姜若突然拉住他的手，“不要去了?！?/br>
    顧淮安沒有反應(yīng)過來，低頭就看見女子細嫩的手指勾著自己的腰帶，臉色赤紅，濕潤的眼不知道往什么地方看。

    “我?guī)湍??！?/br>
    他想說不用，他在這方面沒什么奇怪的癖好，剛想要張口拒絕的時候，忽得渾身一震，腰腹緊繃，一股激流從尾椎骨升起，密密麻麻竄上天靈蓋。

    姜若這方面功夫委實算不上好，稚嫩青澀，一路磕磕絆絆不得其法。

    心理上的爽感更勝于生理上的。

    以至于沒過會功夫，就全都交代進去。

    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事情，姜若也愣住了，傻傻地用手摸了摸臉，不知所措地抬頭看向面前的男子，似乎是在問他怎么辦？

    她的眼神過于純凈，同這穢亂的場景沒有絲毫干系。

    顧淮安的眸色卻漸漸沉下去，握住她的手，聲音暗啞到不像話，“再幫幫我成嗎？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藥，姜若一定要吃上個十顆八顆。

    就是因為那天自己心軟了一次，做了從前沒做過的事，顧淮安便像是領(lǐng)略到別種滋味，拉著她繼續(xù)研究起來，樂此不疲。

    更可怕的是，他不去當(dāng)差，就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留在府上。

    再又一次手工作業(yè)之后，她便再也忍不住問：“你最近真沒有事情嗎？”

    顧淮安端來清水替她清洗，詫異地看向她，“你知道了？明日確實有事，想帶你出去見一個人?！?/br>
    再怎么樣都比留在府中來的好，姜若忙不迭問：“見誰？”

    顧淮安拿著帕子，仔細地替她將手上的水漬擦干凈，再從旁邊的小罐子里挑出一小坨香膏來，先在自己的手心將香膏完全劃開，才往女子的手上抹去。

    過了小半會之后，他才說了一個人名，“杜望津?！?/br>
    這個名字她總覺得熟悉，卻又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聽過。

    顧淮安適時提醒道：“你的生父，杜家二爺?！?/br>
    說完之后，他才看向姜若的臉，注意她的表情變化，說明事情的原委。“我雖然是在宮里長大，可年紀稍長些，便沒有去過后宮，手上的人脈大多是在前朝盯著朝堂那些人。當(dāng)時你被抓進宮里，我并不能確定皇上將你關(guān)在什么地方，找了他幫忙?！?/br>
    姜若好半天才消化這個消息，半天表情復(fù)雜地問：“你說了，他就肯幫你？”

    “我同他說了你的身份，他才答應(yīng)下來?！鳖櫥窗苍诓恢蓝偶液徒舻年P(guān)系之前，就對杜望津的抱有好感。

    這世上不是所有從云端跌入沼澤、清醒看著自己沉淪的人，都能夠保持清醒，努力活著。

    或許對于杜家和柳如是來說，為子為夫的責(zé)任他都沒有盡到。但是站在他的位置上，他從來就沒有選擇的余地。

    “他知道我和杜家的人有過接觸，便問我杜家現(xiàn)在的情況怎么樣，也問起了杜家所有人的境況。我和他說了自己知道的，也說了你母親的身體情況。聽完之后，他就一個人呆呆地坐著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?！?/br>
    那種剎那的震驚和痛苦精準朝著杜望津的臉上而去，他跌坐在椅子上，眼眶開始變紅卻始終沒有掉下一滴眼。

    他在旁邊等了好一會，才聽到杜望津壓抑的聲音，“我會幫你去打聽那孩子的下落，知道后就會讓人通知你。”

    杜望津抬頭看向他，眼神中涌動著哀傷的情緒，最后自嘲道：“不過旁的我也做不了什么?！?/br>
    顧淮安當(dāng)時能順利入宮門，還是他在中間廢了一番心思。他如實說：“知道我們離宮的消息后，他想見你一面?！?/br>
    姜若腦子里很亂，雖然一直知道她的親生父親還活著，但是生活中猛然出現(xiàn)，她還是適應(yīng)不了，更不知道要有什么樣的態(tài)度去面對。

    她收回手，實誠地說：“我不知道和他見面應(yīng)該說些什么，雖然知道他也是被逼迫的，可也是他的原因，杜二……我娘親才會變成現(xiàn)在這樣。”

    理智上，她知道杜家現(xiàn)在的境況同這個父親沒有關(guān)系，始作俑者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?？墒窃谝娺^杜家的斷尾求生和落魄，在知道柳如是這么多年的瘋瘋傻傻，她其實多多少少對這個父親有些遷怒的。

    “如果不想去的話，我就讓人去回了?！鳖櫥窗惨仓蓝偶业氖拢⒉幻銖?。

    她轉(zhuǎn)過臉去，微微蹙起眉，半天才說：“讓我好好想想?！?/br>
    第94章 094

    ◎她耳朵都在發(fā)熱◎

    知道入睡之前, 姜若都沒有決定好到底要不要過去和杜望津見面。

    在她又一次將身子轉(zhuǎn)過去時，顧淮安從后面抱著過來，自然而然地摟住她的腰, 將她小心地護在懷中，“還在想這個事？”

    姜若想說沒有, 可事實就在這里也沒辦法反駁，轉(zhuǎn)而問起來，“你為什么今天才告訴我明天要見面，要是早知道的話, 我還能多想想?！?/br>
    “他在宮里應(yīng)當(dāng)也沒什么勢力, 往外遞消息也難得很，我也是才知道?！?/br>
    她沉默了一會, 問：“他過得不好嗎？”

    那是在宮里，面對的人是皇后，哪怕是至親血脈也沒有得到過他的消息。當(dāng)年杜老爺子病重, 幾乎要挺不過去, 他也沒回來探望過，可見皇后對于他的掌控欲。

    無論是誰被監(jiān)控十幾年，滅絕人倫情愛，都會要發(fā)瘋。更何況沒有這么一遭，杜望津原本前途坦蕩，最不濟也是江南風(fēng)流瀟灑的墨客。

    姜若顯然很快也反應(yīng)過來，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，沉默不語。

    顧淮安知道她糾結(jié)的地方, 適時開口, “杜家可能也會想要讓你們見上一面, 畢竟親緣是斬不斷的。杜家的禍事雖說是因他而起, 本質(zhì)上他也是受害者，為了杜家做出犧牲。杜老爺子到了知命之年，性情比我們想得豁達許多，杜家大爺和杜遇山也不是那種拘泥之人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她呢？”她輕聲問，聲音在空曠的室內(nèi)顯得格外縹緲。

    為了防止意外，屋子里沒有燃香，只擺了各種新鮮的果子代替熏香。果子的甜膩氣息同冰鑒中散發(fā)出來的冷氣混在一起，碎了一地的清香。

    姜若對柳如是的感情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，懷孕之后身份上的轉(zhuǎn)變，讓她會時常想起自己的這位生母。她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點，顧淮安留意到她這段時間提到杜家人的頻率很高。

    顧淮安不好對此評價什么，只說了一個事實，“當(dāng)時二夫人一眼能將你認出來，旁人只當(dāng)她是病久犯了糊涂，后來才知道是你和生父的眼睛極為相似?！?/br>
    這么多年過去了，就是杜望春這位至親兄長，也開始慢慢忘記杜望津的長相，可柳如是依舊能一眼從旁人身上看到杜望津的影子。

    若是說沒有一點感情，顧淮安是不相信的。

    姜若立即明白他的意思，腦子又亂成了一團。她其實很不擅長處理這些關(guān)系，從前對著姜家那種簡單的環(huán)境，尚且做不到快刀斬亂麻地處理，對杜家的關(guān)系就更加無力了。

    若是她從小生長在杜家，那現(xiàn)在也不需那么糾結(jié)。畢竟從小在愛里長大的孩子，更有能力和底氣去代表杜家做出選擇?？伤皇?，又貪戀杜家人對她的好，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個選擇就傷害到杜家的人。

    想到這里，她又開始感到不安，總覺得自己身如浮萍找不到一個落腳點，茫然無措。

    沒有邊際的黑夜會將人的負面情緒無限放大，在炎熱夏日里，她被冷得打了個哆嗦。

    小腹上傳來一陣暖意，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?qū)⒆约旱氖终瀑N了上來，不在意地將自己的下頜抵在她的頸間，側(cè)頭親了親她的臉，語氣輕松起來。

    “見不見面都成，也改變不了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