牢友說話的語氣永遠(yuǎn)那么波瀾不驚，哪怕隔著刺啦刺啦的聲音模糊器也能知道，那肯定是很適合被撓花撓亂的講話腔調(diào)：

    “囚徒剛才試過了，用腦袋頂是頂不出來的?！?/br>
    -59-

    m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m眨巴了一下眼睛，然后猛地坐起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那個【囚徒】嗎？你說清楚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東西？！”

    “沒有絲毫懷疑，一下就相信了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你這家伙不是有著古怪的不說謊原則嗎？！以你的性格還會就這種事和我開玩笑——不，重點(diǎn)是快說清楚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東西??！我要趕緊還完去自殺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還不完的?！?/br>
    隔壁牢友聽上去依舊非常冷靜：“你曾承諾給我全部的血rou、骨頭與靈魂，‘徹底死亡’的權(quán)利大概也包括在其中。你并不擁有你自己。所以，如果我不點(diǎn)頭，你是沒辦法自殺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-60-

    m頹喪地倒回去。有氣無力。

    “我曾經(jīng)……欠了你……這些……為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那很復(fù)雜。永生監(jiān)獄也不是一個適合全部說清的地點(diǎn)。”

    牢友頓了頓，又補(bǔ)充：“事實(shí)上，除了剛才說的那些，你還主動許諾說要實(shí)現(xiàn)我的愿望。肯定到現(xiàn)在也沒實(shí)現(xiàn)吧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就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有談過戀愛嗎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沒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有記錄過戀愛體驗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有琢磨過怎么寫情歌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——到底這有什么關(guān)——”

    “【幫助我寫情歌】就是我的愿望啊。你完全沒有實(shí)現(xiàn)。還是說你現(xiàn)在可以和我交流什么情感體驗嗎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-61-

    m冷漠地拱了拱，又拱了拱，終于穿著拘束衣面朝下倒在囚室地板上。

    她徹底放棄了用拳頭或腦袋捶打隔壁。

    “囚徒，你是個非常討厭的債主。”面朝下的m悶了好一會兒后又說，“我要吃你的晚餐布丁?！?/br>
    -62-

    隔壁牢友便窸窸窣窣地用幾顆紺色的小光點(diǎn)推來布丁。

    “就算吃了我的布丁，你終結(jié)自己的權(quán)利也在我手上的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還不可以自殺哦。吃布丁吧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而且不要叫我囚徒了，我現(xiàn)在是m隔壁的牢友p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-63-

    之后m整整一個星期沒和p說話。

    她在想自己尋找了這么久的債主為什么是這么招人厭的家伙，也在納悶曾經(jīng)的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會給出那么那么多離譜的東西。

    其實(shí)在永生監(jiān)獄里遇到這位牢友時她就把“終結(jié)自己”拋到一邊了——m想終結(jié)自己是因為她無聊透頂，但，這位各方面都與自己超級合拍的牢友一點(diǎn)都不無聊，她每天每時每刻都對“撩撥他破防”抱有充分的積極性。

    否則也不會短短一星期就坦白了入獄的真實(shí)目的，請他幫忙尋找囚徒了。

    因為感覺對他發(fā)出這種“找到一位神秘囚犯然后我們一起越獄”的邀請非常有趣，才說了出來。

    ……結(jié)果有趣過頭了！發(fā)出邀請后的回應(yīng)實(shí)在是有趣過頭了！

    -64-

    悶悶不樂的m用勺子戳穿了自己面前的餐盤，然后又順便戳穿了一個想伸手過來摸自己后背的看守。

    用勺柄，從掌心戳穿整條手臂。

    她從弱小磨礪至今的殺戮技巧可不是與非人力量相關(guān)的東西。

    ……真煩。

    m不耐煩地敲了敲濺上血的餐盤：

    “喂，我有正經(jīng)事要思考呢。你倒是尖叫聲小一點(diǎn)啊?！?/br>
    -65-

    于是理所當(dāng)然地被送進(jìn)禁閉室——

    理所當(dāng)然地，被親自押送這個特例精神病的監(jiān)獄長，揭下了面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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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m理所當(dāng)然地沒認(rèn)出對方，她滿腦子都是過分討厭過分有趣的隔壁牢友。

    “別用這種眼神瞧我。你也不想要眼珠嗎？”

    -67-

    當(dāng)晚，監(jiān)獄長沖向了早就承載了自己各種發(fā)泄、傾訴、秘密、似乎成為唯一一個庇護(hù)地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沖到p的囚室前。

    【她為什么不記得我？！】

    【她為什么會忘記我？！】

    【她為什么、為什么——】

    漆黑的囚室，明亮的走廊。

    管理員正待在籠欄前大吼大叫，徹底失去理智，比起籠欄里的東西，更像是一頭困獸。

    【我明明已經(jīng)待在了這里——她為什么還要出現(xiàn)，為什么還不肯放過我？！】

    -68-

    p茫然地聽著那些滿是怨憤的咆哮，甚至比那天從m口中聽見越獄邀請時還要茫然，還要震驚。

    要問為什么……

    那可是無比美麗的黑女妖??？

    如果愛慕她，如果喜歡她，如果被她吸引得無法自拔——

    為什么，會產(chǎn)生【殺死報喪女妖】的想法呢？

    -69-

    他慢吞吞地回憶，把過去從這個玩具口中所聽到的癡迷、糾結(jié)、憎恨、□□都與【m】對上號——過去監(jiān)獄長對他傾訴時不肯說清姓名樣貌，他總是翻過來倒過去地強(qiáng)調(diào)，說這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，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故事——

    平靜，空洞，永遠(yuǎn)包容的囚徒甚至在黑暗里聆聽了監(jiān)獄長曾經(jīng)每一場關(guān)于對方的夢，在每一個女人身上徒勞尋找對方影子的努力。

    他曾是那么平靜地聽著，波瀾不驚。

    ……呃。

    嘶。

    p的胃也慢慢翻滾起來，曾經(jīng)空腹咽下比石頭還要堅硬的黑面包時，胃也沒這樣翻滾過自己。

    怎么……能夠……這么……惡心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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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不是與他無關(guān)的某個人類女人。

    那是漆黑的報喪女妖，他唯一的朋友，傻乎乎的m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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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p那一刻甚至萌生了些微絕望。

    【如果人類的愛情就是這種東西】，他想，【我對情歌的渴望究竟算什么?。俊?/br>
    好骯臟。

    好惡心。

    好……

    呃。

    -72-

    m必須立刻離開這里。

    聽著那些口不擇言、徹底坦白一切扭曲的咆哮，拼命維持著臉上的表情，p一只手摁住自己的胃，一只手摁住自己的喉嚨。

    他這么做只是怕發(fā)出干嘔聲而已。他從未如此強(qiáng)烈地感受到惡心。

    哪怕是曾經(jīng)——哪怕是最遙遠(yuǎn)的曾經(jīng)被灰女妖嬉笑著掐住臉頰、被那些大人打量白裙子下的身體——

    也從未如此惡心。

    管風(fēng)琴一直能夠保持永恒的平靜，但，p不行。

    m隔壁的好朋友p，絕對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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