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個凡人簇擁著，有人渾水摸魚在她腰上揩了把油，她也不管，還惦記偷人家籮筐里的櫻桃。

    那人得手，見她回頭望來，神情一派懵懂，驚詫她的美貌，再欲上手，卻忽然慘叫起來，一跟頭栽地上。

    眾人回頭，見是一賣花生糖的小販，籃子傾倒在地，他左手自手腕處齊齊斷開，傷處血如泉涌，疼得滿地打滾。

    妙璞趁亂飛快偷了一把櫻桃塞進嘴巴，幾個小販圍攏傷者，沒人注意那偷果的妮子是何時不見的。

    連著不見的還有那兩籮櫻桃，果販掉地的草帽下多了塊金子。

    這是城中一處客棧的天字號上房，妙璞蹲在地上大把往嘴里塞櫻桃，殺生推開房門，喚住走廊上的小二哥，“上些酒菜?！?/br>
    小二哥大驚，伸脖望屋里一瞧，怎么也想不起這兩位是什么時候上樓的。

    他抓抓腦殼，面前的紅發(fā)女子揚手拋了枚上品靈石過去，他趕忙接住，爽快道聲“好”，“小的這就去備菜！”

    這是一處人、妖混居的城池，名喚久安，殺生這幅樣子放在滿街的豬頭狗腿里，倒也不足為奇。

    她撣撣衣角在桌邊坐下，看妙璞狼吞虎咽兩腮鼓鼓，眉峰微皺，目光充滿探究。

    不多時，殺生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，起身走到妙璞身側(cè)，圍著籮筐繞行一圈，撩袍在她面前蹲下，問：“你為什么不吐核？”

    妙璞抬起頭，小嘴吃得水嘟嘟紅艷艷，牙關(guān)“咔咔”兩聲脆響，抓了一把櫻桃遞過來，含含糊糊，“你吃！”

    殺生沉吟片刻，傾身靠近，伸出手啟開她牙關(guān)，手指伸進口腔，觸碰到她軟滑的舌頭和堅硬的小牙，摸到果核一顆顆取出。

    妙璞被迫張著嘴，沖她仰起臉，有染紅的津液順著嘴角往下淌，殺生手背替她擦去，再一伸手，茶碗已飛來，喂她喝了，命令道：“吐了?！?/br>
    混著碎果核的茶水吐回茶碗里，殺生再次替她擦拭過嘴角，才搓了個水團慢條斯理清潔手指，低垂著眉眼，“果核是不能吃的。”

    摸摸嘴角，妙璞抬眼，一雙霧濛濛的眸子望定她，感覺舌尖還停留她手指的溫度和觸感，她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，手背擦擦嘴角，“我不會噎著。”

    殺生不言不語，取了只干凈茶碗過來，捻起櫻桃，用那雙挖過無數(shù)眼珠和心肝的巧手熟練將果rou果核分離，剝好的果rou盛在茶碗里，裝了大半碗才遞過去。

    “吃?！?/br>
    妙璞接過，仰頭倒進嘴巴，閉上眼睛滿足地咀嚼，汁水再次浸紅了嘴唇，更襯得膚白塞雪。

    “好吃！好吃！”

    她連碗底的汁水也喝盡，見那雙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指尖還掛著滴嫣紅的汁，俯趴下身子，捧起她的手，舌尖細細地舔。

    她兩眼往上看，目光頗有幾分討好，意思是給你舔干凈了，不生我氣了吧？

    胸口一窒，殺生蹙眉偏過臉，唇緊抿，似乎十分難捱。

    妙璞把她兩只手都舔得干干凈凈，直起腰，驚奇大喊，“你的耳朵好紅啊！”

    小二哥適時進來，殺生飛快起身，再次潔凈過雙手，說回前話，“吃果子要吐核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記住了，沒核的好吃，不硬也不苦了?！泵铊北谋奶肋^來，小狗似趴到桌上去聞，“這些都是什么呀，聞起來好香呀！”

    話說著手已經(jīng)伸出去，從湯碗里撈了一快菌子塞進嘴巴，也不覺燙，囫圇就咽下去，沒覺出什么滋味，又要伸手去撈rou。

    小二哥站在一邊驚奇地看，殺生揮手示意他出去，他一步三回頭帶上房門。

    殺生將她扯在板凳上坐好，她撈到了雞rou塊已經(jīng)嘎嘣嚼碎了咽進肚。

    “剛教的又忘了?！彼趺磿o自己找這樣一個大麻煩，孩子似的，連吃飯都得手把手教。

    雞rou燉得爛糊，那雙剝皮抽筋的手拆起骨rou來也相當(dāng)靈活，這小神女是給人伺候慣的，立即就大大張開嘴巴來接。

    本要動筷，想著都已經(jīng)臟了手，殺生便直接用手抓了喂她，手指難免碰到嘴唇，有意無意的，指腹擦過柔軟的唇瓣，殺生抬眼，視線滑過她小巧的鼻梁，停留在她笑彎的眉眼。

    “你真好！”妙璞興高采烈，手舞足蹈。

    一頓飯吃了個把時辰，殺生只喝了兩碗湯，其余連湯帶rou全進了小神女肚子，殺生一邊罵她比豬還能吃，一邊又擔(dān)心她撐著，幾次伸手去摸她肚子，感覺有一點微微地隆起，就不再喂了。

    這時天色已暗，外頭下起小雨，滴滴答答敲打著屋檐，妙璞沒有見過雨，跑到窗邊歪著腦袋好奇地看。

    樓下是客棧后院，有水井和馬棚，她看一陣，提裙縱身就跳下去。

    殺生飛快行至窗邊，瞧見她仰頭張著嘴正四處接雨吃，眼睛被雨打得睜不開，一頭撞在馬棚柱子上，趔趄后退兩步，捂著腦門四處看。

    身形一閃，殺生已經(jīng)到了樓下，攥住她手腕將她扯到屋檐下，她咂吧嘴，“下水了，這水沒味兒?！备鑹乩锏牟灰粯?。

    “這叫雨?！睔⑸?。

    “雨。”她眼珠一轉(zhuǎn)，嘻嘻笑開，“我聽過，只是沒見過?！闭f著胳膊一扭，還想去玩。

    殺生倒也不攔著，只道：“去街上玩吧，這里太小了?！?/br>
    隨后穿堂過院，出了客棧領(lǐng)著她到大街上，見街邊幾個孩子在雨里瘋狂踩水坑，她歡呼一聲跑去加入隊伍。

    殺生不遠不近站在屋檐下看，掌心殘留她身上一片潮濕溫暖。

    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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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08章

    妙璞玩累了, 一身稀泥滴滴答答站在殺生面前，“嘿嘿”傻笑，身后要是有條尾巴, 哪還用駕云，直接就能搖到天上去。

    殺生抱胸倚著客棧門框, 將她從上到下一掃，“我看你比較像狗?！?/br>
    她玩高興, 心情很好, 還問人家, “為啥呀？”

    殺生沒有回答，倒是小二哥上前來招呼，“客官，熱水已備好, 上樓沐浴吧?！?/br>
    隨手掐個訣, 殺生將她周身泥污大致清潔過, 牽她回房。

    妙璞繞過屏風(fēng)去看, 浴桶中熱氣裊裊，她沒在那么小的木桶里洗過澡, 倒覺得新鮮，迅速扒光自己坐進去，兩爪搭在桶邊, 伸長脖子問：“你不來哇？”

    殺生不理會, 倒了杯茶坐在窗邊看雨，背影筆直瘦削。

    外頭落著雨，房中光線昏暗, 燭光也朦朧, 屏風(fēng)后的小神女沐浴也不閑著, 嘴里胡亂哼哼今天學(xué)來的童謠，“斗蟲蟲，蟲蟲咬手手，手手痛，快給娘呼呼——”

    殺生回頭，繞過屏風(fēng)站在桶邊看她，妙璞抬頭，逆光看不清她的臉，手掌拍拍水面，身體緊貼著桶壁騰出一半地方，“來哇？”

    殺生仍是不言不語，靜靜站了片刻后轉(zhuǎn)身離去。

    雨下不停，晚飯后，妙璞站在窗邊看一陣，也不太想出去玩，便脫衣上榻睡覺。

    客棧的床太硬，她滾來滾去睡不著，撩開紗帳往外看，“你來陪我嘛。”

    小榻上盤膝打坐的殺生睜開眼睛，她除去外衣，燭光下那頭及腰的紅發(fā)成了墨般的黑，更襯得膚色雪白，像一汪投映在深潭的明月。

    妙璞翻身下床，牽著她袖子把她扯到床邊，兩手把在她雙肩將她按倒，“陪我睡覺?！?/br>
    欲起身離開時，卻被人擒住手腕，黑暗中那人一雙眸子格外晶亮，隱隱泛著綠，像叢林中窺視的狼。

    妙璞心大，索性整個俯趴在她胸口，“你不想讓我走呀?！闭f著話，妙璞掙脫開桎梏，手摸摸她的臉，又摸到她肩膀和手臂，“你身上涼涼的?！?/br>
    外頭下雨，屋子里反倒有些悶熱，妙璞四處摩挲，發(fā)覺她體溫偏低，身體又十分柔軟，很適合用來趴著睡覺，蛄蛹蛄蛹，把自己整個都貼上去，“我們就這樣睡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“你在瑤仙臺，同你的大神官這般親密無間么？”殺生終于開口。

    尾音低沉，情緒難辨。

    “我倒是想。”妙璞毫不避諱，“朱雀不陪我睡，毛毛倒是常和我睡，但她老是嫌我重，不讓我趴在她身上，說喘不過氣，我很重么？”

    神女千斤之軀，這福氣一般人確實消受不起，抱著那樣一塊大石頭睡覺，還不得被壓成rou餅？

    “別挨著我?！睔⑸崎_她。

    床板吱吱呀呀，妙璞滾到里側(cè)，殺生背過身去，妙璞鍥而不舍往她身上爬，“你又怎么了嘛?！?/br>
    殺生卻是說什么也不理她了。

    平心而論，妙璞還是很喜歡她的，相處的時日雖然短，但殺生從來不會像朱雀那般對她多加管束，這也不讓那也不讓。

    殺生向來是隨心所欲的，也沒有好為人師的壞習(xí)慣，倒有些縱著她，想吃便吃，想玩便玩，從來不催促。

    和殺生待在一起，妙璞心無掛礙，自由自在。

    “人家喜歡你才想挨著你嘛?！泵铊痹谒蟊钞嬋θ?，“你脾氣真怪，怎么又突然不理我，明明前幾天都好好的?！?/br>
    回應(yīng)她的，只有簌簌不停的雨。

    妙璞并不十分困倦，繼續(xù)小聲說著話，“你跟她們都不一樣，你對我很好，我一見你，就知道你跟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。”

    “你說我是豬，又罵我是狗，我是小神女，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我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在夸你?！睔⑸K于開口。

    “你胡說。”妙璞也不是傻子。

    殺生道：“豬憨直，狗忠心，心無雜念，純質(zhì)可愛。豬狗不如，說的就是有些人，心腸歹毒、險惡，連無智的牲畜都不如?！?/br>
    妙璞用實力證明她不是無智的牲畜，“原來如此?！?/br>
    頓了頓又問：“那你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殺生猛地翻過身，逼近她，“我是地底的惡鬼，惡貫滿盈，喪盡天良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要對我做什么壞事？”妙璞蠢蠢欲動。

    兩人黑暗中對視，殺生逆光躺在床榻外側(cè)，妙璞看不清她的臉，卻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呼吸，莫名臉紅心跳。

    許久，耳邊才傳來幽幽一聲喚：

    “神女?！?/br>
    妙璞應(yīng)聲，“是我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若瀆神，準(zhǔn)否？”

    妙璞不懂，也沒有答話，于是殺生再次背過身去，這次怎么喊她都不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臨近子夜，妙璞終于起了倦意，打個哈欠睡了。

    這一夜她卻睡得很不好，雨聲繁雜，帳中悶熱，她翻來覆去，后背起了層薄汗，夢中見那人一雙幽深的眸，她俯趴在地，伸出小舌接住那人指尖滴落的果汁，不自覺地舔唇，隨即含住那人手指，慢吮細舔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的，妙璞找到她胡亂地往上貼，好似有涼風(fēng)拂過，散去周身浮躁。軟，真軟，她扯開自己，迷蒙之際，竟還曉得去尋人家的唇，小口吃。

    “你在做什么?！?/br>
    聲音清清冷冷，像一片雪花落在眼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