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回答。她微微蹙眉。

    [薛無晦？]

    [薛無晦？]

    北溟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緒變化，嘴里擰出陰沉的笑聲。

    “云乘月，你以為……我們真的不知道嗎？”

    “這一次，他還是必死無疑……”

    “薛燭——必死無疑！”

    ——人皇，薛氏，名燭，字無晦。

    “不許……”

    一道光芒，在云乘月額心亮起。

    “直呼他的名字?！?/br>
    “生”字浮現(xiàn)。

    靈氣彌漫，光芒大亮。在這光里，發(fā)繭迅速委頓，像死去的植物。

    北溟的頭顱也發(fā)出痛呼。

    他眼中浮現(xiàn)怨毒之色，掙扎道：“你便是殺了我又如何？我不會死！皇兄不會讓我死！只有薛燭，只有薛燭——魂飛魄散，永不得超生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滴答、滴答……

    粘稠的血液，滴在她臉上。

    還有她自己的血，從額頭不斷往下流。

    四周嘈雜凄厲的聲音像是很近，卻又像很遠(yuǎn)。

    季雙錦呆呆地睜著眼。

    她躺倒在地，身上壓著一個人。是樂水。她是被他撲倒的。

    “雙錦……”

    他滿臉是血，撐在她身上，還在竭力對她微笑。他手里攥著一把小刀，剛才他就是用這把小刀突然攻擊她，將她按在地上，刀尖刺入了她的額心。

    那一瞬間，她頭疼得要炸開，正想拼死反抗，卻聽“啪”一聲，小刀竟然從她腦袋里挑出來了什么東西，用力甩在地上。

    那是一只銀白色的透明的軟體生物，長著許多細(xì)長的觸角，剛落到地上時還在扭動，很快就不動了，化為一灘液體。

    樂水自己眉心的小洞，也是他自己制造的。

    “這究竟……是怎么回事？”季雙錦的聲音在發(fā)抖。她能感覺到，自己的修為突然下降，回到了第二境后階。在習(xí)慣了當(dāng)一個第四境修士之后，突然變回第二境修士，她能異常深刻地感覺到肢體的沉重、神識的遲緩。

    她的牙齒在打戰(zhàn)：“這究竟……”

    樂水用帶血的手，撫摸她的臉頰。滿臉的血讓他顯得猙獰，唯有眼神溫柔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，我不能再保護(hù)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有我剩下的修為，全部……”

    靈力涌入她的經(jīng)脈，厚重又柔和。

    “樂公子……”她突然反應(yīng)過來，惶急地揪住他的衣襟，“不不不，你要做什么？你也要自保，不可以……？！”

    刀尖，突兀地出現(xiàn)在她鼻尖。那是貫穿樂水胸膛的刀尖。

    樂水猛地顫抖了一下，雙目迅速失去光彩。他沒能再說出一句話，只最后喃喃了兩個字，聽上去像是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隨后他無力倒下，重重壓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季雙錦眼前出現(xiàn)了兇手的模樣。那是一名身穿暗綠官袍的女修，她有一雙修長的、濃密的長眉，英姿颯爽，如此熟悉——除了那雙血淋淋的可怖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阿蘇……？”

    女修一刀劈下，將樂水的身軀斬為兩截！

    但就在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刀停住了。

    女修的身軀劇烈顫抖，面上出現(xiàn)了痛苦掙扎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快跑……”

    “快跑……！”

    季雙錦一個激靈，猛然翻身跳起，提起刀就往一個方向沖去。四周地獄般的場景讓她頭皮發(fā)麻，卻又隱隱覺得熟悉，她在哪里看過？想起來了，當(dāng)初在鯉江水府的環(huán)境里，她見過千年前人鬼搏殺的戰(zhàn)場，就是這樣！

    原來……乘月終究是對的！

    “乘月……乘月！”

    她用盡全部力氣，悲哀又驚恐地喊出來。

    “救救他們……救救他們！乘月！”

    用你的生機(jī)書文救救阿蘇，救救樂公子……求求你了！

    第216章 歲星星祠之戰(zhàn)

    ◎薛無晦vs.幕后之人◎

    明光書院, 歲星星祠。

    “夫子……山門快被沖破了！”

    不止一個老師做出了這樣的判斷，并焦急地匯報。聽了之后，張夫子都有些坐不住了, 可王夫子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。

    “都按照計劃，守好自己的崗位！”老人站在山門前, 身后是無數(shù)師生。他手持一柄偃月刀，雪白須眉隨風(fēng)而動。

    “若是敵人攻破防線，老夫便第一個迎敵！老夫不死，誰也休想動書院一分一毫！”

    師生原本人心惶惶, 見了那蒼老卻高大的背影, 漸漸又安定下來。

    “王夫子在，我們有什么好怕的？”

    “沒錯, 這段時間誰在救人，誰在害人，別人不清楚, 難道我們也不清楚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行事坦蕩, 對得起蒼天，對得起百姓，對得起自己的良心！”

    “要戰(zhàn)便戰(zhàn)！”

    每一個人腰間，都掛著一枚粉金色的扁圓形晶石。他們沉下心神，拿好武器，紛紛做好了決戰(zhàn)的準(zhǔn)備。

    王夫子沒有回頭，可那張皺紋密布的老臉上，卻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。

    他想起了千年前的往事, 那時的明光書院被神鬼偷襲, 滿門被活生生啃噬殆盡。那時韓夫子尚在, 高師妹也在, 他們看見那樣的情形，該是何等痛心？怕是比自己身死更甚！

    而今，由他來守護(hù)書院，便是魂飛魄散，也要護(hù)得書院安寧！

    他必須守在這里，所以……

    王夫子望著前方。山門前，也正是歲星星祠所在之地。此時那里黑氣彌漫、灰云低沉，散發(fā)著極為不祥的氣息。

    他望著望著，神情漸漸憂慮。

    “小師弟……小心啊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以歲星星祠為中心，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。厚重的云層黑壓壓地迫下來，若仔細(xì)看去，就能發(fā)現(xiàn)那并不真是云靄，而是道道灰黑色的魂魄。它們在其中掙扎、扭曲，間或發(fā)出無聲的尖叫。

    “云端”之上，端坐一人。

    “千年來，那些我舍不得消化的魂魄，可都匯聚在此。薛燭，它們的滋味，你覺得如何？”

    這人笑著，悠悠發(fā)問。

    那是一名秀雅俊美的青年——至少本該如此。他一身淺青色道袍，頭發(fā)仔仔細(xì)細(xì)地梳好，唇角天生略微上彎，顯出一副溫雅和善的情態(tài)，好似春風(fēng)中多情的柳枝。

    但是，數(shù)道蜈蚣似的長長的疤痕，縱橫在他面上、脖頸上，還有衣衫遮擋住的身軀上，又令他多了許多猙獰。

    再有那發(fā)著青灰的皮膚、僵硬的肢體，使他看上去好似一具經(jīng)過縫補(bǔ)后的精美尸體。

    “莊夢柳……果真是你？”

    薛無晦站在地面，眉頭微蹙。他腳邊是無邊的沸騰的死氣，好似黑色烈焰，蔓延又沖天，占據(jù)了半個空間。又有一部分死氣在后方形成一個巨大的橢圓體——那是在保護(hù)其中的歲星星祠。

    歲星星祠只露出一道緊閉的大門。門上刻畫的星圖散發(fā)微光。這些光芒蒙在建筑表面，構(gòu)筑成星祠自己的防護(hù)。

    “你為什么會在這里？”薛無晦面無表情，一頭長發(fā)隨著黑色的火焰而飛，好像融入進(jìn)了，如一支火焰燃燒無盡的火炬。

    明明在說著疑問句，他的神態(tài)卻相當(dāng)冷淡，語氣也很冷靜，沒有任何震驚，或者恐懼。

    這令莊夢柳眼神陰沉，有些不快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嗎？我最恨你這副樣子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手臂，指向地面。道道魂魄立即俯沖下去，發(fā)出尖嘯。

    薛無晦一動不動，只說：“兵起?！?/br>
    他腰間，半邊虎符輕輕搖擺。

    霎時，黑色的火焰暴漲，每一縷搖曳的火焰都化為一名披堅執(zhí)銳的士兵，乃至戰(zhàn)馬和戰(zhàn)車。戰(zhàn)車先行，步兵緊隨其后，毫無畏懼地迎向天空。

    這時候，莊夢柳陡然發(fā)出大笑。是那種快喘不過氣的笑聲，好似看見了什么等待已久、大快人心的場面，胸中那累積的快意終于爆發(fā)出來。

    “虎符——朕也有！”

    他手一抬，拋擲出一樣事物，赫然便是半邊虎符，正與薛無晦腰間那枚一模一樣！

    黑色的士兵——僵在原地。它們停在半空，身軀微微震動，一會兒看看天，一會兒看看地，似乎陷入了莫大的困惑。

    兩軍交戰(zhàn)之際，豈容一方動搖？

    誰動搖，誰就輸！

    剎那間，冤魂匯聚出的灰黑河流，沖破了陰兵的防御，剎那也淹沒了薛無晦，包括佇立不動的歲星星祠。

    “至陰之門，是屬于朕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