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94節(jié)
類似的聲音響徹八方。 出于謹慎,云乘月立即往身后放了一個隔絕聲音的法陣。還好之前胡師兄給了她不少工具。而她自己則暴露在外。她打算聽聽那聲音。拂曉倔強地待在她身邊, 非要一起聽, “咩咩”叫著說自己也不怕那聲音。 嗡——嗡—— 聽得久了有種微妙的心煩, 好像身體深處有什么東西在晃。云乘月嘗試沉心靜氣, 也就不再有這種感覺。 可就在這時…… ——“師父,師父……不要啊?。。 ?/br> 撕心裂肺的聲音。是女聲。在天海之間明明是很渺小的人聲,卻針刺般地扎進云乘月的耳朵。她猛地跳起來,抬眼去望。 岸上,羅城的方向竟飛來一批修士。剛剛那凄厲至極的呼喊就是從那兒傳來的。其實呼喊聲還有很多,她甚至辨不清是誰叫出了那一句,可偏偏就是這一句勢不可擋地刺了過來。 ——師父,師父……! 她站了起來。 天空中飄來了很多光點,有大有小,有濃有淡,都是淡淡的彩色。 天海已滿是星光,這些晃悠悠的光點就像無數(shù)的夏秋螢火蟲,夢一般飄著。 但它們不是螢火蟲。它們是靈魂。 它們是……人類的靈魂。 成千上萬的靈魂浩浩而來,其后是追趕它們、哭喊不絕的修士。他們口中呼號著不同的稱呼,有“阿娘”,有“囡囡”,有“爹爹”,有“祖母”……還有很多不同的名字。 他們的速度都不慢,可靈魂越飛越快。它們起初還像飄飄悠悠的螢火蟲,繼而像振翅的飛鳥,然后是俯沖的鷹隼…… 它們向海里飛,向上飛。最后,它們化為一道道流星般的疾光,又如飛魚歸海,毫不猶豫地沖進了鯉龍大張的嘴里。 凄厲的喊叫聲頓時達到了頂峰。 可那毫不影響鯉龍進食的速度。它發(fā)出了愉悅的長鳴,在空中優(yōu)美地盤旋四回,大口大口吞咽著由人類魂魄組成的美食。 這一幕,這星月之夜發(fā)生的一幕……假如不了解本質(zhì),甚至可能覺得它荒涼又美麗。鯉龍的血rou愈加豐盈,那龐大的身軀越發(fā)充滿生機。生物原本就是靠食用其他生物而維持健康、維持活力,它吃了人,當然會獲得力量。 但是……它吃的都是誰啊? 云乘月呆呆地看著。無需人說,剎那間她明白那些靈魂來自何方:那就是感染鱗片病而死去的人類,那就是他們的魂魄。那都是他們的魂魄。 那其中會有丁雙魚的魂魄嗎?還有…… “不要……” 留在羅城的丁舒錦,還有阿蘇、胡師兄,還有那些照顧他們生意的熟客,那些鄰居,那些一起擺攤的小販,還有那些曾和她笑著說話的人們……那其中難道也有他們的魂魄? “住手……” 滴答—— 她的手掌被掐出鮮血。 “住手……住手?。?!” 她的眉心滾滾發(fā)燙。可現(xiàn)在她全身都在發(fā)燙,胸腔中那顆跳動的心臟尤其guntang難耐。她不知道自己也發(fā)出了尖叫,因為她的理智正在一寸寸崩塌。 這一幕為什么如此熟悉,為什么會感覺似曾相識。在絲毫不曾記得的回憶當中,洶涌著和此刻一模一樣的guntang的情感。這一幕,這一幕……到底什么時候還發(fā)生過?同樣的事,同樣的尖叫,同樣的失去和失去和失去和失去…… 嘩啦——! 海水猛地潑了上來,將她澆了個透心涼。 ——“咩……??!” ——“云乘月,云乘月!你到底在發(fā)什么呆!有敵襲,敵襲!!” 拂曉在尖叫。傅眉也失去了她那表面的清淡自如。 云乘月跪倒在地,只是呆呆地抬起頭。 暗洞洞口,站著一個濕漉漉的人影。是張星官。 他似乎剛從海里爬出來,身上還有傷,但外表的狼狽并不影響他那志得意滿的氣質(zhì)。 “真叫我好找……云道友,你為什么就不能聽我一句勸,自己投身鯉龍腹中?” 他掃了一眼洞內(nèi)情形,面上一縷冷笑:“再掙扎不還是無用功?!?/br> 云乘月動了動嘴唇:“為什么?” “這是為了大局。只要鯉龍的力量能為大人所用,吃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草民又如何?!?/br> “……大人?” 張星官察覺了自己的失言,閉口搖頭:“我和你一個死人多說什么。好了云道友,看在你人才難得的份上,在結(jié)果了你們之前,我允許你再問一個問題。” 他心想,那位大人從來愛惜人才,據(jù)說還親口點評過這云姓天才,他也該以之為榜樣。 云乘月直直盯著他。她此刻的眼神很奇怪,仿佛在透著張星官盯住另一個人,幾乎令人毛骨悚然。但她自己并未意識到?,F(xiàn)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剩下的全是本能。 她輕聲道:“為什么……為什么?你明明也是人類,那種以人為食的怪物……你怎么能親手把自己的同胞獻給那種怪物?” “這個問題我已經(jīng)回答過了。這是為了大局?!?/br> 張星官奇怪極了。他心想,這個云乘月是不是不大聰明?問過的問題又問一遍。怕不是個空有悟道天賦、沒有才智城府的草包罷。 他失去了興趣,抬腿想走過去,先殺了那兩個沒知覺的書院學(xué)子。 “……不準過去?!?/br> 云乘月卻攔在了他面前。她站起來,身體晃了晃,手中匕首指向他。她的眼神變得冰冷。 “不準傷害他們?!?/br> 張星官也盯著她。不曉得為何,他聽見這句話、看見云乘月那冰冷的眼神,一瞬間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經(jīng)歷過的那些“大人物”,那些“頂尖人才”。他們都像云乘月,都像虞寄風,有高高在上的眼神,自以為可以蔑視他、評價他,甚至無視他……無視他!無視張家!可他只能忍,他的父親也只能忍,他的爺爺,他的祖先全都只能忍! 可現(xiàn)在不一樣了! 他憑什么還要忍? 一股邪火沖上來,沖破了張星官那謹小慎微的習慣。他冷笑一聲。 “不準?我偏偏做了,你能如何!” 他抬腿用力一踢,重重踢上了拂曉。 小麒麟雖然有著空間天賦,可沒有斗法的本事,一下猝不及防,被狠狠踢飛出去,猛一下撞上了墻壁,又滑倒在地,好半天才勉強發(fā)出一聲呻吟。 “……拂曉!” 云乘月瞳孔緊縮??伤龥]有撲向拂曉,而是本能地朝張星官撲了過去。她的眉心更加guntang,殺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現(xiàn)在她心頭。 ——殺了他。 她心中回蕩著這句話。 張星官輕而易舉地拂開了她。第四境的修士對上第一境的修士,便如皓月對上熒光。天壤之別。 云乘月摔在地上,渾身疼痛欲裂。但她動作沒有絲毫遲疑,立刻爬了起來,重新沖過去。 “不準傷害他們?!?/br> 砰——! “不準……” 砰——! 張星官好像從這明顯的實力差距之中,得到了無限的樂趣,竟饒有興味地來回玩了好幾次。 每一次,云乘月都摔在地上,或者砸在墻壁上,而且一次比一次重。 最后,她再次被掀翻在地,而且恰恰摔倒在陸瑩旁邊。這一次她摔得更重,渾身都像要碎了,五臟六腑氣血激蕩,一抬頭就咳出一口血。 她掙扎著還想爬起來,背上卻狠狠一重——張星官踩住了她的背。他的靴子在她背上來回碾壓,帶著無限的惡意和快意。 她爬不起來,甚至連嘔血都不順,嗆得喘不過氣。她只能勉強抬起眼,正好看見陸瑩蒼白的、帶著痛苦表情的臉。她背后是諸葛聰。他們都一無所知地昏迷著。再遠處是哀哀鳴叫的拂曉。它暫時沒事,因為傅眉的一縷神識護著它……可,又能護住多久? 他們……他們現(xiàn)在都需要她……她不能倒下,不能倒下…… 她掙扎著,四肢卻更像抽搐。 “不準,不準傷……” 呆滯地重復(fù)這句話,好像成了某種本能。又一次成了本能,又一次……同樣的事,究竟什么時候還曾發(fā)生? “唔……!” 張星官用力一踩她的背! “都什么時候了,還不忘高高在上?” 這個多少年來刻板低調(diào)的官員,仿佛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。他徹底釋放了心底的惡意,并不干脆利落地殺了云乘月,而是盡情享受著折磨天之驕子的快樂。 “你們這些人,難道天生就比別人更高貴?” 砰。 “你們明明一無所知,為何竟敢看不起我?” 砰。 “憑什么你們就能萬人吹捧,我們這樣隱忍犧牲的人卻要被你們踩在腳下!今天看是誰把誰踩在腳下……看誰把誰!” 砰、砰…… 云乘月死死地攥住匕首。這是她現(xiàn)在僅有的力量。哪怕它并不能真正發(fā)揮作用,她仍要緊緊攥住……攥住這唯一的、最后的反抗。 生機在保護她的軀體。但現(xiàn)在,這種保護唯一的作用,就是把生命和痛苦拉扯到等長;漫長的痛苦和折磨。 可rou體上的痛不是不能忍。真的,不是不能忍。 她努力睜著眼,去看陸瑩,去看諸葛聰,去看拂曉。他們都還活著?,F(xiàn)在他們還活著。她不能讓他們死……她不想讓他們死。 ——沒有人真的可以“一定”做到什么。 這句話是傅眉說的,還是別的什么人說的? 對啊……原來,她根本不可能“一定”做到什么。她不能一定保護誰,她不能一定不讓誰死。 外面,外面的鯉龍……是不是已經(jīng)把人們的靈魂吞吃干凈了?無數(shù)人類的魂魄,無數(shù)人的喜怒哀樂的一生,牽連著無數(shù)顆心臟的生命……是不是都已經(jīng)化作了那頭怪物的血rou和力量? 為什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