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乘月還快速在它外殼上寫了一大堆“怒”字。這種速成的文字當然不是真正的書文，但根據(jù)書寫者對書文的理解程度，速成品多多少少也能有點作用。

    準備妥當后，三人坐上船只。無需潛水，可他們還是不約而同深呼吸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“拂曉，你能感覺到海底有什么建筑嗎？”

    小麒麟凝重地搖著尾巴，最后點點頭：“咩咩咩咩！”

    “真的？你確定？”

    “咩！”

    “那總算有個好消息……”

    “它說了什么？”諸葛聰和陸瑩都眼巴巴把她看著。

    云乘月略微舒展神色：“拂曉說，它能感覺海底有一塊很大的異?？臻g，還能從中感覺到莊清曦他們的氣息?！?/br>
    “真的？失蹤的人如果沒事，那就太好了！”

    雖然交情不深，可畢竟同門一場，就連陸瑩也放松了一些。如果失蹤的人還活在海底星祠，那他們?nèi)ズ５滓膊灰欢ㄊ撬退馈?/br>
    “走吧！”

    飛舟在海面飄飄而行，很快往海中墜下。海面泛起一點波瀾，很快被層層海浪掩埋。

    海面黑濤涌動，星光垂落如鬼。

    突然——

    海浪炸起！

    怒濤噴發(fā)，飛舟宛如一條飄搖的魚，急切而狼狽地倒飛出來！它飛離水面，甚至試圖飛得更高，可某種力量壓下，逼得它重新落在海面。

    舟內(nèi)天旋地轉(zhuǎn)，幾人都在艙里滾了幾個來回。只有小麒麟能憑借自己的空間天賦穩(wěn)穩(wěn)站立，可它也悚然抬頭，沖著前面發(fā)出低吼。

    “那是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嘩啦！

    海浪被力量裹挾著，猛地擊碎了飛舟的門。云乘月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藥。她動作很快，幾乎有點粗魯，也幾乎在同時，她手里抓著“怒”字書文迅速爬起來，抬頭看去。

    只見海面掀起黑色浪濤。那波浪涌動卻又凝滯，托著一人高居其上。對方身穿星官官服，籠著雙手，用那張細眉細眼、謹小慎微的面容，對他們露出一個客氣的微笑。

    “……張星官?！敝T葛聰喃喃出這個稱呼。

    張星官卻沒有理他，而只望著云乘月。

    “云大貓道友……不，云乘月道友。久仰大名。真沒想到，名震天下、天生奇才的云道友，竟然會出現(xiàn)在羅城這種小地方?！?/br>
    “之前招待不周，我有些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張星官說得很平淡：“為了彌補云道友，能否請你束手就擒、自愿獻身，被這海底巨獸一口吞下？”

    他說得平和。

    可幾乎是在一瞬間，陸瑩就彈了起來。連諸葛聰都神色一變，忍痛起身。而在他們起身的剎那，兩把金紅色的弓箭同時亮出；拉滿弓弦如滿月，箭矢如火待成型。

    兩把弓箭極其相似，只有弓臂上的花紋不同。那花紋是使用者的書文。它們依附在弓箭上，也能隨時化為箭矢射出。

    ——諸葛真?zhèn)?，逐日弓?/br>
    兩把弓，指著同一個方向、同一個人。

    “做你爹的春秋大夢！腦袋有病才自己往坑里跳！”

    ——這句話不是云乘月說的，是陸瑩說的。

    她似乎完全忘記自己剛剛還在膽怯、還在暗暗后悔不該一頭沖過來，只顧猙獰面色，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粗話。那把金紅的逐日弓握在她手中，弓弦振振，隨時都能射出一支流星箭。

    她大罵一句，把旁邊的諸葛聰嚇了一跳。他沒有分神去看她，只是嘴里喃喃：“陸師妹，那個，我們說話興許能文雅點……”

    “閉嘴！”

    諸葛聰乖乖閉嘴。

    云乘月站在最前方。她牢牢抓著“怒”字，令書文光華延展，護住另外兩人，不讓空中飛舞的麟粉沾上來。

    “我同意陸瑩的說法?！彼淅涞卣f。

    張星官有些詫異：“哦，不愧是傳說中的天才，到了這一步都這么冷靜。不過我看你修為被人封印，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底氣，背還能挺得這么直。”

    他皺起眉，覺得有些不爽。張星官當了一輩子小官，他的父親、爺爺……祖先們也當了一輩子的小官。他們本可以是頂尖的世家，盡享榮耀富貴，可為了一個偉大的理想、一種了不起的責任，他們選擇默默無聞待在羅城，一代一代地當著謹小慎微的官員，一代一代地對著那些無知的自以為是的“大人物”卑躬屈膝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不同了。他終于能堂堂正正釋放自己的力量。

    面對他，云乘月這種人憑什么還能保持冷靜？她應(yīng)該大驚失色，驚慌失措，這才對。在張星官心里，對面的女修和他印象中那些模糊的“大人物”重合了。

    張星官很不悅。張星官決定，這個云姓女修必須第一個死。

    他伸出手，掌心朝上。一塊如玉質(zhì)地的暗紅色鱗片躺在他掌中。這塊鱗片數(shù)日前還只是一塊黯淡的石頭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溫潤如玉，閃耀著生命的靈光。

    “請云道友去死?！?/br>
    鱗片輕輕一動。

    剎那之間，海水蒸騰如沸。無數(shù)麟粉涌出，甚至無需神識觀察，只憑rou眼就能看見它們?nèi)绾武佁焐w地。它們浩浩蕩蕩，在天地間組合成了某種形象。這形象垂下頭顱，朝著云乘月幾人張開大嘴，呼嘯而來。

    那好像是一條巨大的怪魚。

    “——防御！??！”

    諸葛聰吼得聲嘶力竭。

    逐日弓射出驚人的光輝。第一箭他就拼盡了全力。

    箭光破開海浪，刺入麟粉。那怪魚盯著箭矢，魚臉上出現(xiàn)了一個冷笑的表情，這種怪異的類人化讓它顯得更加恐怖。

    它以為箭矢會朝自己而來。

    可箭矢停在了半空。它猛然炸開，所有光華紛紛倒退，化為一柄流光溢彩的傘，而傘面恰恰罩住了海面搖搖晃晃的飛舟。

    一枚“防”字寫在傘面中央。這是一枚大篆，筆畫厚重森嚴如軍隊列行，筆畫間全是滴水不漏、嚴陣以待的意蘊。

    諸葛聰狠聲道：“我這輩子學(xué)會的第一個字就是‘防’，我最擅長的也是防御。來啊，我今天就當個烏龜了，你有本事把我的殼戳翻了吧！”

    他捂著傷口，神情憤怒又激動，完全是徹底豁出去之后的上頭狀態(tài)。

    陸瑩反而很贊賞：“對，就是要這種氣魄！真要拼生死，那當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，有本事來弄死老娘！”

    云乘月第一次覺得陸瑩的粗話如此動聽。

    她雙手合攏，將“怒”字書文化為流光，籠在“防”字之上，避免它被麟粉侵蝕。

    然后，她喘了口氣，低聲說：“陸瑩幫幫忙，喂我一口云靈丹?！?/br>
    陸瑩一怔：“你這就沒有靈力了？第一境的修為也太低了?！?/br>
    她一邊說，一邊利索地抓出靈丹喂給她。云乘月咬在嘴里，“嘎嘣”嚼碎，感到暖流落入丹田，又化為靈力流向外部的書文。

    有“怒”字加持的“防”字發(fā)揮了作用。它不僅暫時抵擋住了那條怪魚的攻擊，還讓飛舟懸浮起來一點并固定，不讓海浪從下方攻擊他們。

    還有拂曉站在飛舟中央，一動不動，但會突然伸出爪子拍一拍哪里。它是在看空間波動，如果有一點小波動，它就一巴掌把波動拍沒有。作為一頭五彩麒麟，盡管年紀幼小，它依然擁有一點cao縱空間的天賦，可以防止敵人通過空間來攻入飛舟內(nèi)部。

    怪魚在上方飛舞。

    暫時的平靜里，諸葛聰坐了下來，默默塞了一把靈丹。

    “一直防御下去也不是辦法?！彼匝宰哉Z，“云師姐，你還有多久恢復(fù)？”

    云乘月苦笑：“我也不知道。要問，問傅眉吧。”

    一枚小小的氣泡從她眉心飛出，在幾人之間來回穿梭。最后，它停在了拂曉頭上。

    ——“問我也不知道，要問就問王夫子，是他負責破解羅城外面那什么‘絕地天通’，又不是我！我只擅長打打殺殺，法陣這種課程，我就從來沒及格過?！?/br>
    傅眉淡定又理直氣壯的聲音傳了出來。

    拂曉眼睛往上看，努力克制自己，不要一巴掌拍在自己腦袋上……討厭，它不喜歡有空間波動在腦袋上跳來跳去，好癢。

    飛舟里的三人都苦笑起來。

    “好歹也是聯(lián)絡(luò)上了?！?/br>
    他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。

    同一句話回蕩在他們心頭：幸好，終于聯(lián)絡(luò)上書院就好。

    第154章 滔天（1）

    ◎“你要好好看著我”◎

    聯(lián)絡(luò)上書院這件事, 發(fā)生得很突然。

    它發(fā)生在不到一刻鐘以前，也就是海面尚還平靜，飛舟剛剛?cè)胨畷r。

    當時云乘月負責駕駛, 拂曉蹲在她旁邊指路。海水中的空間亂流比海面多很多，只有小麒麟能準確辨認出來, 并引導(dǎo)云乘月避開。

    諸葛聰雖然身受重傷，卻對這一人一獸很感興趣。他一邊觀察，一邊嘀咕：“嗯，古籍上記載的五彩麒麟原來有空間天賦, 具體表現(xiàn)為可以準確識別空間波動, 還可以……云師姐？！”

    他正看得入迷，忽然飛舟一個顛簸, 而作為駕駛員的云乘月已經(jīng)跌坐在地上，緊緊捂住額頭。諸葛聰來不及思索，只本能地撲出去, 接過駕駛, 讓飛舟停在原位，避免卷入空間亂流。

    “云乘月，你怎么了？”陸瑩已經(jīng)蹲在云乘月身邊，“要不要丹藥？”

    云乘月?lián)u頭，半晌才發(fā)出聲音。

    “我沒事……只是被人在識海中大吼了一聲，腦袋嗡嗡響?！彼€有一絲恍惚，趕緊搖了搖頭，“具體的你們自己和傅眉說?！?/br>
    “傅眉是誰？”

    沒有回答, 因為一只小氣泡已經(jīng)從云乘月眉心飄出。從小氣泡中, 傳出一道清淡和氣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傅眉。我看看, 你們現(xiàn)在有三個……嗯？只有三個小輩？難道其他人都死了？也好, 這樣救人倒是更輕松?！彼l(fā)出了疑問，緊接著又很淡然地接了一句，仿佛還挺安慰。

    在場三人：……

    “咩……”

    連拂曉都覺得不大對，輕聲抗議了一句。它很喜歡阿蘇的，才不愿意讓別人說阿蘇出事。

    傅眉才不管他們的反應(yīng)。她被關(guān)在后山二十年，被寂寞冷清磨成了表面淡然的模樣，可內(nèi)心從未改變，依舊霸道如火，說話行事都不管不顧。

    她根本懶得自我介紹，也懶得去解釋就是她封印了云乘月的修為。她只管下命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