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66節(jié)
云乘月聲音微冷:“那以后如何?” 吳管家眼中露出微微的詫異,繼而失笑,別有深意道:“如果云道友果真能解決這道多年未決之議題,該擔心的自然另有他人?!?/br> 云乘月略瞇了瞇眼。只能說,不愧是胡家。表面再怎么溫和友善,內里仍是唯我獨尊,憑喜好做事,半點不講公平正直。 那本地縣令也完全不管? 她去瞧那位顧大人。 這顧大人也是笑瞇瞇的,平易近人極了,還親切地問:“云小友不是本地人嗎?那不若落戶羅城?本地書文之風興盛,出過不少人才,很適合云小友落腳……” 絕口不提胡家。 云乘月便明白了。 她不再微笑,實在笑不出來。她只淡淡地應付了幾句,便告辭幾位本地的大人物,帶著丁舒錦轉身離去。 而在場幾位,當然察覺了她的不滿,可誰都不會將一名小小修士的不滿放在心里。退一萬步講,就算這小小修士果然解決了難題又如何?她依舊是個無權無勢的小人物。而小人物的一大特點,就是絕不會為了心頭的一點不滿,就向大人物發(fā)泄。 他們得罪得起小人物,自然也就不會將她放在心上。 在云乘月離去之后,在場幾位的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另一邊。 吳管家喝了一口茶,閑閑笑道:“今日張星官說了要來,卻遲遲不來,現(xiàn)在論道會都結束了,竟還沒見他人影。顧大人與張星官交好,可知道他去忙什么了?” 顧大人滿臉是笑。這位吳管家雖說是胡家家仆,但與大小姐一同長大,情義非同尋常,自己又是持有書文的修士,因此他不會用對待仆人的態(tài)度對她,反而頗為尊重。 “張星官忙著觀測天象,試圖解決近日大雨連降的事?!鳖櫞笕巳鐚嵳f道,“最近這雨水太盛,如果再不停,我們就要開陣做法了?!?/br> “開陣做法也好。這樣陰慘慘的天氣,我們都沒辦法帶小少爺出門,大小姐也心情不怎么好呢?!眳枪芗冶г沽艘痪?,又道,“另外,顧大人,明日胡府設宴,您來還是不來?” “胡府設宴,是給胡二少爺?shù)慕语L洗塵宴罷……聽說,這次不僅是胡二少爺回來了,還有幾位明光書院的學生,也一并來了?我今日公務繁忙,這下雨的事,這布陣的事……” 顧大人磨磨蹭蹭,有點不情愿。 吳管家知道原因,心中撇了撇嘴。這位顧大人最是講究明哲保身的人,可謂天生做官的料。自從白玉京將大道之爭擺在明面上,顧大人就大大減少了和意趣之道修士的交往。往年二少爺回府,這位大人都是早早就湊上來,今年卻裝傻——真打量誰是傻子呢? 她便將茶碗一放,放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。 “您果真這樣繁忙,也是羅城百姓之福,我們也不能耽誤?!眳枪芗业?,“只不過,這次二少爺帶回來的同窗,有京城莊家嫡系的公子、小姐,也有諸葛家的少爺。大小姐是想著和您的情誼,才特意邀請,不過您忙于公務,實在來不了,也是沒有辦法?!?/br> 京城?莊家?諸葛家? 顧大人的兩只厚耳朵,恨不能“蹭”一下豎起來。 他連忙換了一副表情,呵呵笑道:“哪里哪里!公務要忙,大小姐的情誼也要顧上!明日我一定來,一定來!” 吳管家心里做了一個諷刺的表情。但她是個有分寸的人,也就一笑置之,不再多言。 她心里想起了大小姐。其實以大小姐在家中的地位,僅僅是二弟帶同窗回家,并不足以令她耽誤自己的事。只不過,誰都知道,宸州浣花城出的那位云姓天才,也是書院的學生。大小姐還曾專門修書詢問二少爺,問他與那位天才關系如何,得到的回答是“甚好”。大小姐便殷切起來。 原因無他,只因那一位也曾是個癡傻的孩子,結果一朝得回神智,便一鳴驚人、平步青云。 大小姐不求讓小少爺平步青云,只要他能變回一個健康的孩子,就足夠了。所以她才巴巴地守在家里,想央求二弟,設法托那位天才來看一看孩子,也許她有辦法…… 說起來真是巧,剛剛那一位也姓云。只是,和傳說中的那一位相比,這個云大貓算什么呢?哪頭輕哪頭重,真是一目了然。 就是可憐天下做母親的心,大小姐在家中多么說一不二,現(xiàn)在卻要巴巴地去討好弟弟和弟弟的同學。 吳管家心中酸澀不已,也默默祈求蒼天,一定讓大小姐如愿。 第141章 同門(1) ◎繼續(xù)打工◎ 吳管家所謂的“等一等”, 一等就是二十來天,從五月下旬奔向了六月下旬。 云乘月思索,是否胡家找到了別的什么人、有了別的什么辦法, 才會這么不慌不忙。如果真是這樣……她也沒有別的辦法,總不能強買強賣。她只能再次感嘆, 體會到了一點做事的不易;無權無勢的人想反抗別人的欺壓,原來這么難。 那天從夏論會回來后,丁舒錦也悶悶的,不復之前的滿懷期待。她是個聰明靈巧的孩子, 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些大人物對她家的漠視, 因而很有點受傷。她大部分時間在學校念書,此前相信的還是明鏡高懸、天公地道, 哪里想得到人人都如此現(xiàn)實。 好在,她們也從夏論會上獲取了足夠的銀錢,即便什么都不做, 也夠丁家母女比較舒服地過上一年半載。 夏論會結束時, 丁雙魚病了一場。一問才知道,原來她悄悄去了一趟公學,想求老師,讓丁舒錦重新入學。 可是老師也愛莫能助。原來,丁舒錦品學兼優(yōu),一直是拿羅城本地的獎學金上學的(云乘月:原來這里還有獎學金?。?,可前段時間,上頭莫名把她踢出了獎學金名單。公學學費雖然不比私塾高, 一年也要五兩銀子。 “舒錦這孩子太犟了。她不愿向家里開口, 就選擇……” 老師也覺得很可惜。他們都認為, 丁舒錦是一名修道的好苗子。 丁雙魚傷心極了, 回來就病了,病中還念叨說自己沒用、糟蹋了孩子的天賦。 她這樣難過,搞得丁舒錦也哀傷不已。她覺得是自己念書寫字加重了家里的負擔,甚至覺得要不是有自己,母親一定過得更快樂舒心很多。 家里哀哀戚戚,云乘月看在眼里,心里想了無數(shù)種辦法。 “要不我們搬家,換一個地方生活罷!”她提議說,“羅城待不下去,自有能待下去的地方。胡家再厲害,影響力也只在本地,賴疙瘩總不能在外地耀武揚威?!?/br> 這話剛說,她就被莊夜嗤了一聲。 “云道友,普通人遷徙沒有那么容易?!彼靡环N事不關己的口吻,警告道,“朝廷有律,僅持有書文的修士,也稱‘正式修士’,才能自由離開原籍,但無論去哪里,也都要登記。否則,你以為路引、身份牌這些,是用來做什么?” “正式修士以外,誰要離開原籍地,必須先拿到當?shù)乜h令的蓋章批準,否則便是觸犯刑律!你可知道這樣有什么后果?一律列為逃犯,天下通緝,捉拿后杖三十,罰金百兩,并遣回原籍?!?/br> 云乘月愣住,半晌才道:“杖三十,還要罰金百兩?普通人家誰有這么多錢?” “那就送去做苦役?!鼻f夜淡淡道,“云道友,你以為我們的樓閣、街道,甚至星祠……都是怎么來的?總不能沒人修建,憑空出現(xiàn)?!?/br> 她真正怔住了。 她竟然真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。那些亭臺樓閣、水井高臺,所有這些象征著世界繁華的建筑,當然不可能憑空出現(xiàn)。一定有人設計,有人修建??赡嵌际钦l?她從沒關心過。 一邊的丁舒錦也聽得膽戰(zhàn)心驚。 不過她到底是市井的孩子,這些事情多少也聽說過。也正是因此,她們母女才從沒考慮過搬去外地。 她敏銳地關注到了一個問題,鼓起勇氣問:“莊前輩,您對律法……似乎很熟悉?!?/br> 她很少主動和莊夜說話。因此莊夜有點意外,睨了她一眼,才咧嘴一笑:“熟悉也談不上,只有刑律處罰的部分,我還真是倒背如流。” 語氣充滿了故意的森然。 丁舒錦卻沒有嚇到,反而敬佩起來:“那也相當了不起。我聽說《大梁律》相當厚,而且只存放在官府中,一般人看不了。莊前輩竟然能對其中一部分倒背如流,一定下了很多功夫。您……您是打算去爭取功名么?” 她遲疑道。 這回輪到莊夜一愣。他太習慣自己的飛魚衛(wèi)身份,一時竟也忘了,普通人是看不了律法文書的。 他不愿和小姑娘多費口舌,便打了個哈哈,起身走人了。 云乘月問:“你去哪里?” 莊夜頭也不回:“賺錢去。” 他最近找到了來錢的好辦法,便是接一些本地修士的懸賞。他目前修為是不高,但飛魚衛(wèi)的很多技巧都在,加上他對市井生活極為熟悉,竟然做出了成就感,成天不見人影。 按理說,以莊夜的性格,是絕不會管別人死活,況且他和云乘月還算結了梁子??刹恢罏槭裁矗辛朔€(wěn)定收入后,竟然時不時回來看一眼,還留一些銀錢下來。 連丁舒錦都偷偷說過,覺得莊前輩說不準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。 云乘月也摸不準他怎么想。也許這就是“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”所帶來的情誼,可稱之為螞蚱之盟? 莊夜走得灑脫,只留下云乘月顧自沉思。一想到周圍這些建筑都是不知道哪個可憐人修建的,她便總有點不舒服。而且,萬一丁雙魚母女也……她一定不能讓這樣的事發(fā)生。 丁舒錦也絞盡腦汁,可惜她年紀尚幼,實在也想不出辦法。最后她只能嘆了口氣,悲傷道:“要是我可以再有本事一些,也像賴文珺那樣,得人看重,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罷……” 云乘月摸了摸她的頭,安慰道:“一定還有別的辦法。” 實在不行……大不了她不要什么“火候”,什么“心境”了。直接恢復修為,稟明身份,就不信連丁家母女兩個都帶不走! 和身邊人的命運相比,修為瓶頸算什么?如果連關心的人都照顧不了,修為再高也沒有意義。 想到這里,云乘月豁然開朗。她眉心一縷生機躍動,那是天生道文的靈光,但她并未察覺,只是突然感到胸懷舒暢,仿佛有什么桎梏她的東西,又消除了不少。 “別擔心,實在不行,我也總有辦法。舒錦,你別責備自己?!?/br> 小姑娘茫然道:“責備自己,但是,確實都是因為我……” “不,你已經做得很好。有天賦也不是你的錯,而是很好的事?!?/br> 云乘月彎下腰,凝視著小姑娘的雙眼,溫和又認真地說:“我會盡我所能,教你觀想書文。不過說實話,我大約也只是個半吊子,只能教你不多的東西,剩下的很多,我們需要一起努力、一起前行。” 丁舒錦感受到頭頂溫暖,良久說不出話,只眼睛漸漸紅了。但她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掉下來,只揉揉眼睛,盡量綻放出一朵笑。 “好,我和云前輩一起努力!”她想了想,“那……我們從哪里開始?” 云乘月笑瞇瞇:“從白天擺攤,下午收攤回來練字開始?!?/br> 丁舒錦響亮應道:“好!” 在她們背后,堪堪病好的丁雙魚扶著門窗,望著女兒的側臉,不由潸然淚下。她擦掉眼淚,跨前一步。 “我也一起!”她叉著腰,像老板一樣神氣,粗啞著嗓子,“要論做吃的,我至少比你們懂得多。大貓,你之前不是想學做面?來,我教你!” 云乘月先應了一聲,然后歪歪頭,有點呆呆地想:咦,我什么時候說過想學做面? 算了,做就做,面也挺好吃的嘛。 …… “做餛飩面呀?” “做餛飩面?!?/br> “可豆花很受歡迎,不賣了有點可惜。” “那就一起做?!?/br> “一起做?我們才三個人。磨豆?jié){和揉面都很費勁,我倒是沒有問題,可老板娘你和舒錦……” 老板娘站在灶臺邊,頭發(fā)在腦后綁得緊緊的,系著圍腰,手里包餛飩的動作快如殘影。聞言,她停下動作,爽利一笑。 “啊喲,大貓,我們做小本生意的,有錢賺最要緊,再苦都累得!而且,為了讓阿錦去州學……” 州學是一州人才之濟濟的地方,通常都位于首府,是大梁官學,由國子監(jiān)統(tǒng)一管理,不受地方管轄。 安州的首府叫青碧,位于一州北部,和羅城很有一段距離。如果能考上州學,就能合法拿到縣令蓋章的離籍文書,那起碼丁舒錦能順理成章離開羅城,沒有人能阻止。 這是云乘月新打聽來的消息。自從那天和莊夜對話,她就有意識對身邊的生活、社會規(guī)矩更加注意。 丁雙魚也就有了新的盼頭。羅城的公學上不了,可她本就期望把孩子送到州學去。學費是貴,可目前看來,也不是沒可能攢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