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45節(jié)
只在一瞬間,一枚“法”字書文就已經(jīng)成型。它筆鋒如刀,氣魄凜然而不失厚重,如一柄長刀劈下,距離莊夜面部不過一寸。 “法”字背后,站著魯潤。 青年噙著一點微笑,容貌與神態(tài)柔和依舊,眼神卻凜然不可侵犯如昭昭律法。 “毫無根據(jù)的指控,只會帶來不必要的爭斗?!濒敐櫟?,“這里是明光書院,行的是書院戒律。莊師弟,何必逼我動粗。” 莊夜神色幾度變換。 終于,他哼了一聲,冷然道:“少裝得一派公平。誰看不出你們想拉攏云乘月?連楊霏都逐出去了,好,夠狠,算我技不如人,我認(rèn)栽。不過,你們等著!” 說罷,莊夜憤然離去。連那小涼棚也沒收。 院落前安靜下來。日光悠長,空氣中已經(jīng)多了不少炎熱之意。 云乘月把頭發(fā)抓起來隨便一綁。兩位師兄都立即轉(zhuǎn)開眼,不直視她。 “楊霏……楊師姐被逐了出去,是什么意思?”她問。楊霏是書院大師姐,修為資質(zhì)都沒得挑,又是楊嘉夫子的親meimei,這犯了什么大事,怎么會被逐出去?聽上去還和她有關(guān)。 兩位師兄對視一眼,神情略有微妙。 “不關(guān)云師妹的事?!濒敐櫿Z氣溫和,卻斬釘截鐵,“今日一早,書院公告,說楊師姐被派去北部各州游學(xué)。這是書院課業(yè)的一部分。‘逐出’一詞,不僅不實,還很可笑?!?/br> 胡祥卻在一旁聳聳肩。這位師兄性情更活潑,也更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,當(dāng)即便道:“魯師兄,你就別掩耳盜鈴了,流言都傳開了,云師妹遲早都會聽到?!?/br> 云乘月問:“流言?” 胡祥不顧魯潤的眼神,直言道:“據(jù)說是楊嘉夫子親自做的決定,要‘磨礪學(xué)子性情’??沙鋈サ木蜅顜熃阋粋€,不是針對她誰信?再加上楊師姐人緣向來很好,有過摩擦的……也就是前段時間,和云師妹那件事了?!?/br> 云乘月扶額:“不是吧,就為了個宿舍?” 魯潤嘆氣,也不再隱瞞,提醒道:“還有入學(xué)時,楊師姐的確有考慮不周的情形?!北热缋们f清曦來找云乘月麻煩。 云乘月皺眉。 這些事雖然煩人,卻并不大。學(xué)生之間有摩擦,不是很正常?她不怎么喜歡楊霏,可就連她也覺得,楊霏如果真是因此而倒霉,那楊夫子著實有些偏袒了。 可為什么?他就算公私分明,不肯偏心自家meimei,也不必偏心她吧?即便同為生機大道,也實在不必如此。 魯潤見她神色不好,就安慰她:“云師妹,這件事與你無關(guān),有事我會處理。不過,這段時間你還是能不出門,就不出門的好。” 不出門…… 云乘月從師兄的眼神里,讀出了某種深長的意味。她心思一動,卻又不敢肯定。再要細(xì)看,可魯潤仍是那么和氣、溫雅,神情正常極了,哪有什么“深長意味”。 她卻又在心中將“能不出門就不出門”這句讀了幾遍。 “好?!彼J(rèn)真點頭,“既然魯師兄這么說,我就暫時閉關(guān)。正好,我也有自己的瓶頸需要突破??婶攷熜忠仓?,莊夜,莊師弟那里……” 魯潤微笑:“我說了,有事我會處理?!?/br> 云乘月徹底明白了。 她拱拱手,算是道謝。 一旁的胡祥笑瞇瞇道:“閉關(guān)嗎?云師妹,如果你閉關(guān),肯定也需要準(zhǔn)備不少東西,譬如一樣可以存放鮮果、鮮食的便攜法陣?如果需要其他什么小道具,我也給你打個八折……不,還是九折。魯師兄你瞪我做什么,我都給你打白工了,還不興我多爭取點生意?” 魯潤無奈搖頭。 云乘月笑了,接受了胡祥的邀約。她認(rèn)真挑了幾樣自己可能用上的東西,活像她真的需要閉關(guān)一樣。 接著,她又想起一件事。 “魯師兄,山海閣的藏書……如果不慎丟失或毀損,通常會怎么處理?” 她問,很有點愧疚。這書是陸瑩和季雙錦借出來給她的,卻被她丟在了后山,萬一連累她們受罰,她都不知道怎么彌補的好。她當(dāng)時到底干嘛要把書拿出來?真是腦子進水了。她就好好寫字不行么——可現(xiàn)在想這些都晚了。她實在有點生自己的氣。 魯潤略一怔。他想起了什么,面上的微笑滯了滯。 “……丁字級別的藏書,雙倍照價賠償便好?!彼攘艘宦?,“云師妹不必?fù)?dān)心?!?/br> 云乘月這才放了點心。 送走了兩位師兄,她又用通訊玉簡給陸瑩她們遞去消息,說自己準(zhǔn)備閉關(guān),出關(guān)時間不定,等出來了再聯(lián)系她們。 接著,她又解釋了一番關(guān)于書籍的事,并把自己名下的分?jǐn)?shù)轉(zhuǎn)了不少過去,仔細(xì)道歉,并說如果不夠,她再想想辦法。 等了一會兒,陸瑩的消息率先跳出來。 [你怎么這么笨?。 [要是不夠,我拿你是問!] [書都能丟,你怎么不把自己丟了!你到底在干什么,能不能小心點!] 云乘月訕笑了一下,第一次乖乖接受了陸瑩的責(zé)備。 她又等了一會兒,沒有等來季雙錦的回復(fù)。大約她課業(yè)繁重,抽不出時間看通訊玉簡。 云乘月嘆了口氣。 她想了想,又再給盧桁發(fā)了消息。 [盧爺爺……] 她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(jīng)歷講了講,隱去了不該透露的部分。又問盧爺爺在京中如何,是否有什么為難之處,千萬不要因為她就委屈自己。 很快,盧桁回了她:[乘月不必?fù)?dān)憂。] 就在云乘月以為這對話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時,她的通訊玉簡中冒出來一大堆文字,全是老人詢問她的。他說她聽說了她在書院中的不順,覺得很自責(zé),不該貿(mào)然推薦她來書院。又問她書文修煉如何,自己這里有一些心得體會如何如何。 再說,他在京中已經(jīng)為她尋好住處,也布置好了,如果她有什么需要,不必顧慮,全都提出來。 云乘月怔了好半天。 她一一地回了。又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事,想了一會兒,才想起來,當(dāng)初在浣花城中,好像聽說過盧爺爺身懷舊疾。 她就問:[盧爺爺身體如何,可有什么是我能幫忙的?] 對面回:[好好修煉,勤勉讀書,就是最好的幫忙!] 她原地站了一會兒,自言自語:“唉,我確實太沒心沒肺了點吧?哪有把人家身體不好的事給忘掉的?!?/br> 不過,盧桁的身體究竟怎么回事? 想了想,云乘月還是不怎么情愿地從通訊玉簡中翻出了一個名字。她把問題發(fā)了過去。 對面回得很快。 [小云終于想起我了!不肖曾孫女,上次見了我老人家,竟然也不主動打招呼,傷了我的心!] 云乘月:…… [不過,你問盧老頭兒?他那是二十年前的舊傷,誰都幫不上忙。] [再不過嘛,如果你能突破瓶頸,說不定能起那么一些作用。] 虞寄風(fēng)就是這么一個人,哪怕只是幾行字,都能透出強烈的個人風(fēng)格。最后,他甚至還用一些文字、筆畫,拼了一個笑臉出來,那笑臉神似他本人,看得云乘月嘴角抽抽,趕緊關(guān)上玉簡。 瓶頸,好像什么都和瓶頸有關(guān)了。 她開始收拾東西。 要在后山學(xué)習(xí),基本的筆墨紙硯要備,桌椅也要備好。冥冥之中,云乘月有種強烈的預(yù)感:她之前落在后山的東西,多半永遠(yuǎn)要不回來了。 臨行前,她猶豫片刻,到底走到床頭,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封信。就是莊清曦寫下的那封信。 云乘月凝視了片刻封面。她把信翻過來,打算揭開封口,但立即,她又停下了動作。 她把信塞到了空間錦囊里。 再檢查一遍行囊,她想起來,傅眉指定要她帶些食物。云乘月決定出門去買一點。 書院唯一售賣食物的地方,就是學(xué)生宿舍所在的知行峰山腰,在嘉禾堂附近。那里也是云乘月最熟悉的地方之一,通過傳送陣法就能輕松抵達。 此時大約酉時兩刻,食堂已經(jīng)開始營業(yè)。它們是無數(shù)插著旗子的小攤,外表樸素,家家都升起炊煙。乍一看同人間類似,可這些小店分布在知行峰山腰,臨著崎嶇小路,乘著縹緲云霧,對著陡峭懸崖,分明又是超凡脫俗的仙人氣派。 ——無論外表裝得再相似,骨子里超凡脫俗,那就是超凡脫俗。 跨出傳送陣法的一刻,云乘月望著那鱗次櫛比的店鋪,生出這樣的感受。 這點感觸很快被各種香味驅(qū)散了。夕陽西下,山野溫暖,空氣里滿是糖和油的味道;谷物成熟的香氣到處都是,樹下還有人開始賣桃子味的果汁。香甜濃郁的氣息喚起人對四季的感知:原來山上晚開的桃花也過了,桃子都熟了,是該吃了。 云乘月想買一杯。 賣桃子汁的是一男一女,面容相似,都言語活潑、動作輕盈,與其說是做生意,不如說在玩耍。他們兩人笑盈盈,一個負(fù)責(zé)拿了飽滿的桃子現(xiàn)榨汁,一個負(fù)責(zé)售賣做賬。 生意很好。 輪到云乘月時,兩人笑著抬眼,卻同時一愣。他們一對眼色,又同時冷淡下來。 “對不住了云師妹,我們不賣你?!?/br> “咦,為什么?”云乘月反應(yīng)過來,無奈一笑,“哦,因為楊師姐的事?” 附近有學(xué)子已經(jīng)注意到這一幕,駐足觀看。 桃子汁男女不說原因,只堅持道:“不賣就是不賣?!?/br> 云乘月?lián)u頭:“好吧?!?/br> 她轉(zhuǎn)身離開,走得干干脆脆。只是有些遺憾,因為桃子的味道真的很香甜。 那對男女卻一怔,又對視一眼。他們還以為對方定會生氣,說不定要糾纏一番。他們已經(jīng)做好了準(zhǔn)備。誰知道她走得那么干脆,一點生氣的模樣都沒有。 這樣一來,不是反倒襯得他們很不講道理了嗎? 兩人莫名有些沮喪。原本那“為了大師姐鳴不平”的骨氣,也莫名軟了三分。 旁邊的學(xué)子看完了全程,有的點頭,有的搖頭。點頭的露出笑容,覺得這對擺攤的兄妹很不錯,對得起大師姐平時的照顧。 至于搖頭的,他們本來打算是買桃子汁的,可見了這一幕,就覺得擺攤的同門有失風(fēng)度,因此不大想光顧了。 原本熱鬧的果汁小攤,生意悄然冷清了一些,卻也并未冷清太多。 云乘月仔仔細(xì)細(xì)地挑了不少食物。她從胡祥那里買了鐫刻“保鮮法陣”的錦囊,可以放鮮食。點心不必說,咸甜具備、酥糯都有,甚至連煎餅、餛飩、飯團,她都要了不少。 問就是準(zhǔn)備閉關(guān)。 采買的過程中,她遇到了不少年輕同門。他們大多和桃子果汁的攤主一樣,不愿意賣給她,并冷臉相對。 不過,也有很多同門不在意這些,只樂呵呵地做生意。還有人同她閑聊,為她抱不平,說既然夫子都說了,大師姐外出是去實踐所學(xué)、印證道心,怎么就成了懲罰,還要拐到無辜的師妹頭上?真是丟書院的臉。 云乘月原本是有點不舒服的。誰喜歡總挨人的白眼?可走得多了,她反而心平氣和,甚至覺得有趣:原來就算是修士,是明光書院的學(xué)子,也都各有性格、各有想法。所謂修道,并不都是要修個“道骨仙風(fēng)、淡泊名利”的單一印象。 帶著塞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腻\囊,她愉快地回到了院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