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論誰更有道理，無論誰更可憐，無論誰更正確……

    忽然之間，她都很想知道真相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想搞清楚過去的事?！?/br>
    一不留神，她就將這句話說了出口。既然說出來了，她怔了怔，也就繼續(xù)說：“我想，我還是要參加明天的考核，看看莊家人到底要干嘛，還有，等盧爺爺回來，我想再問問當(dāng)年母親的事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的劍，還有我的生機(jī)書文……啊，這事我都沒告訴過你們。”她恍然，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識海，喃喃道，“這兩樣寶物，其實(shí)都算是母親的遺澤?！?/br>
    一直陪伴她的玉清劍，是宋幼薇放在星祠的碑文中的。

    “生”字書文雖然另有來源，但摹本《云舟帖》也提供了一縷重要生機(jī)，而這也是宋幼薇的遺物。

    如果再加上和云家的恩怨，還有盧桁的情誼……

    那么，其實(shí)從穿越之初開始，她就一直享受著宋幼薇的恩惠。

    為什么……之前完全不感興趣呢？

    云乘月忍不住使勁拍了一下額頭。她突然明白，為什么虞寄風(fēng)評價(jià)她，說她太沒有人情味、道心有缺陷……差不多是這么個(gè)意思吧。

    正常人早就該好奇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乘月？”

    “云乘月你在想些什么，吭個(gè)聲？”

    陸瑩盯了她一會兒，突然有點(diǎn)不耐煩地開口：“行了行了，知道你身家豐厚、來歷不凡，可以了吧？要考就考。試煉之地都過去了，還怕個(gè)考試？”

    季雙錦跟著點(diǎn)頭，很是真摯地說：“是啊乘月，不管能不能通過，我和陸瑩都愿意留下來，陪你一起考試的?！?/br>
    陸瑩先點(diǎn)了個(gè)頭，而后察覺不對，重又豎起眉毛，不快道：“我還沒說要留！”

    季雙錦立即應(yīng)下，嚴(yán)肅道：“哦，陸瑩還沒說要留，不過她快說了，你放心?！?/br>
    陸瑩：……

    她臉上寫滿了“難以置信”，以及“我竟無法反駁”。

    云乘月愣了下，噗嗤笑了。

    她感到另兩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臉上，而且比冰冷的月光要燙一點(diǎn)——因?yàn)槭菍儆谌祟惖臏囟取Ｊ菍儆谂笥训臏囟取?/br>
    她想起了穿越之初的那個(gè)愿望：當(dāng)一只烏龜。住在水域里，與世無爭，偶爾出去見見朋友、看看世界繁華，這樣就可以。

    但也許，說不定……烏龜其實(shí)是一種群居生物呢？比如三只住一起的那種。哦，再加個(gè)愛生氣的黑兔子。

    說到兔子，薛無晦答應(yīng)給她做的布偶兔子還沒做呢。

    云乘月笑起來。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她真誠地說，“那謝謝你們?！?/br>
    雖然具體的表現(xiàn)不同，但很明顯，另兩人的表情都變得輕松起來。季雙錦是笑，陸瑩是故意一臉嫌棄。

    “乘月，你太客氣了。”

    “假惺惺個(gè)鬼。”

    “睡吧?！?/br>
    云乘月站起身，打算離開。這里是季雙錦的房間，她和陸瑩自己都有房間。

    季雙錦有點(diǎn)驚訝：“不一起睡么？”

    云乘月遲疑一下，搖搖頭：“我們先各自養(yǎng)精蓄銳……好吧，對不起，其實(shí)是我想一個(gè)人靜一靜。”

    陸瑩從她身邊走過，沒回頭，只給了個(gè)鄙視的斜眼。

    “直接說實(shí)話不就好了嘛?！彼緡佌f，伸手拉開門。

    ——砰。

    “……假惺惺的世家大小姐。”

    這句話幽幽飄散。

    云乘月望了一會兒門口的方向，才自言自語：“不對，我是二小姐?！?/br>
    雖然并不喜歡，但這終究是宋幼薇留下的身份——云二小姐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回到房間后，云乘月抬手就去觸碰翡翠吊墜，打算進(jìn)入帝陵，同薛無晦好好說說白天發(fā)生的事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她還沒發(fā)力，眼前就飄來一片黑云——

    是死靈幻化出的漆黑大袖，遮住了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睡吧?！?/br>
    薛無晦的聲音清淡悠遠(yuǎn)，從“黑云”外傳來。

    “那些瑣事，有空再說也不遲。既然下了決心，今夜就好好休養(yǎng)?！?/br>
    “我還好，不是很累。”她搖頭，又有些歉然，“抱歉，小薛，和你的事情比起來，我現(xiàn)在在意的事可能太微小了。不過，我實(shí)在有點(diǎn)放不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睡覺?！?/br>
    他的衣袖還是擋在她眼前，回答的也就是這么兩個(gè)字。

    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？云乘月只能試圖去抓他的衣袖。但那片黑暗起起伏伏如暗色潮水，分明真實(shí)，卻抓不住、摸不著，就那么幽幽地遮蔽她的視線。

    一種冰涼的風(fēng)在她周身席卷，托起她，讓她雙腳離地、朝前方飄去。云乘月記得那是床榻所在的方位。

    她無奈了：“喂，小薛……”

    “睡覺?！?/br>
    薛無晦堅(jiān)定至極，又似極輕地嘆了一聲，音色略柔和下來：“若你真要留下來，改日……我?guī)阋褂螘?，在月下好好說話?！?/br>
    夜游……？

    月下……？

    她有提到這些要求嗎？

    云乘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。

    她張口想問，話到嘴邊卻又改了主意。于是，她閉上眼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那就說定了?！彼⑿ζ饋恚X得心情再一次好了很多，“如果到時(shí)候你能把做好的兔子給我，那就更完美了?！?/br>
    薛無晦的聲音帶上了一點(diǎn)詫異：“兔子？什么兔子？”

    云乘月唇邊的微笑立即停滯。

    頓了頓，她才緩緩道：“就是那個(gè)被你在清泉山頂打得稀爛的兔子……買不到了。你答應(yīng)過我，要給我做個(gè)一模一樣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

    云乘月的聲音變得極為柔和，說話卻一字一頓：“忘記了么？”

    薛無晦：……

    沉默。

    沉默。

    還是沉默。

    “……自然沒有。朕知道了。好了，睡吧?！?/br>
    薛無晦鎮(zhèn)定地說。

    云乘月閉上眼，哼了一聲。緊接著，她又自己笑出來。

    “好吧?！彼f，“那我就勉強(qiáng)相信了?！?/br>
    好半天，她眼前的黑云才散去。

    散發(fā)的帝王走到窗邊。亡靈的軀體不能遮蔽月光，于是月色與他同在，竹影也與他同在。

    他站在這片夜景里，背對那個(gè)人，板著臉——反正她也看不見。

    直到聽到她清淺的呼吸聲，他才很輕地、有點(diǎn)不高興地回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……何謂‘勉強(qiáng)’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同樣的竹屋，同樣的月色。

    也有同樣的安靜。

    但在這里，安靜并不祥和。燈光搖曳、人影晃動(dòng)，醞釀為無聲的焦躁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就是討厭她！”

    晃動(dòng)的人影倏然停下，并且一拳擊打在掌心，拍出個(gè)乍然的脆響。

    莊清曦立在屋內(nèi)，擰眉怒道。

    她眉眼烏黑、唇色豐潤，笑時(shí)燦爛俏麗，怒時(shí)卻帶出幾分陰沉。

    少女下定決心，叉腰說道：“明日考核，我必定要比她更強(qiáng)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這又不是我們能決定的。小曦，小叔叔勸你一句，還是看開一點(diǎn)兒的好?！?/br>
    一旁桌邊，緋衣青年斜斜靠著，手里還拿著那枝艷色桃花，時(shí)不時(shí)輕嗅幾下。他說得漫不經(jīng)心，卻不是因?yàn)樽孕?，而是透著一股沒精打采。

    丫鬟、小廝隨侍一旁，安靜守候，并不出聲打擾。

    莊清曦一扁嘴，沮喪又生氣，還帶點(diǎn)撒嬌：“小叔叔——你不要這么讓人喪氣啊！你不也是來參加考核的么，我們叔侄同心，一起給那個(gè)冒牌貨的女兒點(diǎn)好看，叫她知道假的永遠(yuǎn)真不了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莊不度有點(diǎn)頭疼。

    他換了個(gè)姿勢把玩桃花，搖頭說：“開什么玩笑……你小叔叔我是什么人？白玉京中出了名的紈绔子弟、不肖子孫、扶不起的阿斗，三天修煉三天打魚，你還讓我去教訓(xùn)別人？”

    “那云乘月是什么人？修行不久就一眼觀想書文，直接被熒惑星官點(diǎn)中，又有盧桁看重，現(xiàn)在看起來還被楊嘉和老院長青眼相看。”

    “小叔叔我沒什么見識，出生以來還沒見過這么厲害的人?！?/br>
    莊不度把頭搖得像撥浪鼓，苦了一張艷麗的臉：“侄女，你行行好，讓小叔叔劃劃水、摸摸魚，開開心心在最后的考核中落敗，好回去給大哥有個(gè)交代，今后繼續(xù)吃喝玩樂、游手好閑，行不行？”

    莊清曦震驚地看著他，簡直要被氣個(gè)倒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