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65節(jié)
他面部肌rou明顯繃緊,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,可他偏偏非要維持那點笑意,整個神情就扭曲起來。 “將軍……” 他正要說什么,樂陶哈哈大笑,跳起來重重拍了一下副將的肩:“我開玩笑的!” “我知道我知道,阿辰是小時候被你撿回來的,就像當初我撿了你一樣。這挺不錯,說明你充分學(xué)習(xí)了我的優(yōu)良美德!” 樂陶還打了個響指,快活之意溢于言表。 他們又說了幾句關(guān)于“阿辰”的話,還有相應(yīng)的后續(xù)安排。 聽來聽去,似乎都是正常的軍營瑣事。 一切都顯得異常真實,比先前兩幅畫面都真實……然而,這第三幅畫面悔意最濃重,可除了悔意之外,隱約還像有別的什么東西存在。 云乘月一邊密切注意著兩位主人公,同時也在四下觀望,手里也沒忘記掐緊另一人的手腕命脈……也就是真正的申屠侑。 皮rou貼著骨架的男人,乖乖由她扣住手腕,一臉呆滯地跟在她身邊。 好吧,其實他的臉宛如風(fēng)干臘rou,實在看不出呆滯不呆滯,唯有那空洞的眼眶,緊緊跟隨著樂陶的影子。 “樂陶……” 他試著往前走了兩步,聲音嘶啞中帶著一絲尖銳:“樂……陶?!?/br> 他另一只自由的手伸出去,試圖觸碰樂陶的身影,卻只是碰了個空。他枯瘦的手指穿過她的影像,抓了一把空氣,除此之外別無其他。 他呆呆地看著,眼眶下的血淚忽然更重了。 云乘月忍了忍,終是無奈道:“好了好了別哭了,真正的樂陶在外面等你,如果你能趕緊把自己的執(zhí)念之源交出來,我們就能出去見她了!” 申屠侑卻像并未聽懂。他只是呆呆地望著記憶中的樂陶,一遍又一遍用手去觸碰她,又一遍遍地撈了個空。 云乘月到底看不過去,強行將他拖過來。 她嘆氣道:“別碰了。再碰,萬一記憶崩了,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,說不定你的執(zhí)念之源也會跑掉?!?/br> 申屠侑被她拖著,也沒怎么掙扎,只是晃了晃腦袋,很是迷惘的模樣。 而在記憶的畫面中,樂陶和申屠侑還在繼續(xù)說話。他們不僅提到了“阿辰”,還一同憂慮起陛下——也就是薛無晦——的近況。 “這次將軍回京,是為了支持陛下關(guān)于歲星網(wǎng)的設(shè)想。朝堂艱險,將軍務(wù)必小心?!蹦贻p溫潤的副將顯出憂慮之色,“待我處理完稻城之事,必定快馬加鞭回京,想來應(yīng)當只會晚上四五天……” 樂陶不以為然:“你自去做你的事,我方才就開個玩笑!何況,現(xiàn)在天下尚未完全平定,陛下登基不久,那些人再蠢也該懂得大局吧?總不能因為我支持歲星網(wǎng),就把我殺了!” “將軍慎言??!” 年輕的副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,驚怒道:“這等詛咒之言,怎可加諸將軍身上!” 他聲氣一高,樂陶反而被嚇了一跳。她愣了愣,訕訕道:“我就是這么一說……” 副將嚴肅道:“那也不行?!?/br> 頓了頓,他又試探著問:“將軍,其實……我們大可不必現(xiàn)在就站出來,旗幟分明地支持陛下的主張。據(jù)我所知,歲星網(wǎng)耗費甚巨,在朝中阻力太大……” 樂陶的神情也登時嚴肅起來。 “說什么呢?申屠,這可不是我認識的你了。”她正色道,沒了剛才的嬉笑怒罵之意,“……也說過,歲星網(wǎng)一事功在千秋。我們暫時將神鬼異族驅(qū)逐了出去,如果不趁勢建立起堅固的防御工程,對方必定卷土重來,那天下人族如何自處?” “我們并肩戰(zhàn)斗多年,難道不是為了讓百姓們有個能安心生活的世界?” 副將沉默了。 他略垂下頭,低聲道:“將軍說的是。將軍的理想……從來都如此光輝燦爛、毫無瑕疵,可其實,我心里卻……” 他含糊地說了什么。 樂陶皺眉:“申屠,你說什么?大點聲!這忸忸怩怩的可不像你?!?/br> 申屠侑卻搖了搖頭,重又露出一個溫柔的笑。 “我是說,您果然受明光書院的那位影響,滿心都是光明和正氣。” 樂陶的注意力立即便宜,頗有點興奮道:“那是自然,她可是我半個老師!怎么,你也覺得我和她有些像?哎,我真是喜歡她!要是她是個男人,我必定將她搶回來當壓寨夫人!” 俊美溫柔的副將,神色頓時僵硬。 “將軍,這,這卻大可不必……”他有些結(jié)結(jié)巴巴起來,眼神中也帶上了著急,“那一位同陛下的關(guān)系……況且,自從明光書院遭難,那位深受打擊,現(xiàn)在深居簡出,想來也不會喜歡定宵軍里的熱鬧氛圍……” “噗——” 樂陶噴笑出來。 嬌小的女將軍跳了起來,像一頭敏捷的黑豹,哈哈大笑著給了副將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。 “申屠,你在想些什么有的沒的!”她親昵地說,露出神神秘秘的情態(tài),“對了,上次陛下不是說,要把你調(diào)離定宵軍,讓你獨當一面,當個威風(fēng)凜凜的大將軍?” 申屠侑被她抱著,神色卻更僵硬。不止是神態(tài),他整個人大氣不喘,每一分線條都相當僵硬,就差走成個同手同腳了。 他有點支支吾吾:“確實,陛下的意思是……” 樂陶卻打斷他:“你自己也答應(yīng)了,是不是?你不想再給我當副將了。其實,以你的天資、實力,早就該獨當一面,一直待在我身邊,是屈才了?!?/br> 她說得很平靜,還帶著點戲謔的笑意,卻讓申屠侑著急起來。 “我并無此意!我從未覺得在將軍身邊是屈才……” “好啦好啦?!?/br> 樂陶卻再一次打斷他。只是這一次,她的笑容變得溫暖柔軟,聲音也軟和起來:“我是想說,過去我不考慮你的心意,是因為作為定宵軍的首領(lǐng),我不能公私不分?!?/br> “但是,如果對方是另一位將軍,想來,兒女情長也并不妨事?!?/br> 申屠侑足足呆了有好幾息,再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。他仍僵著不敢動,而后又眨了好幾下眼。他的眼珠先是凝視著遠方的軍旗,然后慢慢、慢慢地挪動,一直到凝視著他的將軍。 “將軍……” 他聲音放得很輕,然后頓了頓,才緩緩?fù)鲁?。他簡直是小心翼翼地、卑微地問:“將軍,您真的知道……您在說什么?” 樂陶回他一個大力拍肩。 “我什么時候說話不作數(shù)?” 副將望著她,呼吸放得更輕,目光卻一點點明亮起來。 他動了動雙手,一瞬間仿佛想要抬起雙臂,也擁抱一下眼前的人。但終究,他什么都沒做,只是注視著她的臉,微笑起來。 “好,定不辜負將軍期望?!?/br> “——定不辜負……” 什么聲音? 云乘月猛地回頭。 與此同時,四面八方的景象全都顫抖起來,世界搖搖欲墜,并且倏然扭曲。 四周重重疊疊響起同樣一句話。 ——定不辜負…… ——不辜負將軍期望…… ——不辜負…… 她后退一步,手中生機靈光大盛。旋即,她發(fā)現(xiàn)四周并沒有傷害她的力量,然而當她試圖走出記憶碎片時,卻也被困在了這里。 像有柔軟的膠質(zhì)物體,黏在了周圍的空氣里。 云乘月掐住申屠侑手腕,肅聲道:“你做了什么?!” 干尸的腦袋晃了一下,腦后拖著的低馬尾也晃了晃。他抬起頭,用忽然抬起另一只手,捂住面上血淚的痕跡。 “定不辜負將軍期望……不辜負,不辜負……” 他喃喃著,語速忽然越來越快。 “不,不不不……” 忽然,他枯瘦的手爪猛地往下一用力,頓時在臉上撓出深深痕跡!枯萎的皮rou伴隨黑色的膠體,登時翻卷出來,又被血淚染紅。 云乘月掌中的手腕忽然燙得抓不住。 一陣隱約的危險預(yù)兆襲來,她立即放開申屠侑的手腕,往后一跳。 在她放手的同時,干尸雙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,并且不斷用力,深深地掐進去、再掐進去。 “懦夫……懦夫懦夫懦夫……” 他委頓在地,身體不斷扭曲、抽搐,唯獨雙手死死用力,很快將自己的頭顱掐得往一旁偏去。 云乘月甚至聽見了清晰的頸骨斷裂、粉碎的“咔嚓”聲。她當然不會痛,卻一瞬間感同身受,不僅脖頸一涼。 “申屠侑?”她試探著,“你怎么了?” 申屠侑咽喉已碎,卻還是不斷呢喃。 “懦夫……懦、懦夫……” 每吐出一次,周圍的空間就震蕩一瞬。 云乘月思索片刻,眼睛微亮,反手往旁邊一抓。 嗤—— 一枚暗紅色的“悔”字被她挾在指間。 她拈起來看了看,搖搖頭,松開手,重新?lián)埔淮巍?/br> 嗤—— 又是“悔”。 隨著記憶碎片的不斷搖落,一個又一個“悔”字被云乘月抓住,又被她接連捏碎。 她站得筆直,近乎冷酷地凝視著地上掙扎的申屠侑。她記得,捏碎記憶中的書文也會對他造成損傷,可她現(xiàn)在沒有關(guān)懷他的打算。 直到…… 鐺! 就像鑼鼓被敲響時發(fā)出的聲響。當云乘月再次狠狠捏緊拳頭,她的掌中已經(jīng)包含了一枚漆黑的大字。 這枚書文比之前的“悔”字更大、更重,跳動掙扎的力道也更大,但云乘月死死抓住,沒有讓它逃脫。 同時,她讓掌中的“生”字靠近過去,進一步壓制黑色書文的氣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