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34節(jié)
她使勁抿住嘴唇。 薛無晦又狐疑地盯了她一會兒,微微搖頭,才端正神色。 “我看了這些時間,對于水府幻境的變化也大致清楚了。” “第一,作為試煉之地,此處的法陣失效了很多,不足以支撐完整的試煉流程。大致來說,其中部分天材地寶,比如這一節(jié)湖上藤蔓——” 他指了指桌上那節(jié)墨綠色的老藤。 “這就是真的。還有讓你找的翡藍(lán)石、蓮子,也都是真的。這些東西在千年前都不算罕見,放在這里,原本也是給試煉者的獎勵。” “而此處的人物,幾乎都是幻影。” 云乘月神色一動:“幾乎?那就是有例外。你是說……申屠侑?” 薛無晦搖搖頭,卻又若有所思:“我原本以為是申屠侑。如果有誰的死靈,能同朕一般,茍延殘喘千年,那也只有少數(shù)幾人可以做到?!?/br> 他無意識又使用了“朕”這個字。云乘月暗想,這是一個彰顯身份的自稱,或許說明薛無晦在面對這些舊部時,仍難忘懷自己曾經(jīng)的帝王身份。 她沒有戳破,而是感到些許不忍,便保持緘默。 薛無晦沒有察覺自己的口誤,還在凝神道:“此前在浣花城時,我曾試圖招魂申屠侑,那時就察覺到一股奇異的阻力。在此處,阻力小了,卻并未完全消失。由此,我原本有九成把握,申屠侑的死靈藏身于此……” 云乘月說:“但是?” 薛無晦一愣。 云乘月一本正經(jīng):“通常這時候,都需要有個‘但是’。我?guī)湍阏f了,你可以繼續(xù)?!?/br> 薛無晦默然片刻,壓下唇角,才若無其事道:“但是,此前,你所看到的‘申屠侑’也僅僅是個幻影——直到你出發(fā)之時?!?/br> 云乘月點點桌面,有些明白:“你是說……也許原本申屠侑的死靈和你之前一樣,在沉睡,沒有真正醒來,但現(xiàn)在,他突然醒了?” 薛無晦道:“應(yīng)當(dāng)不錯。之前的幻境異變,也許只是年久失修的自然變異,但現(xiàn)在……恐怕說不好?!?/br> “難道……我們落水,是他搞的鬼?”云乘月想起出發(fā)前申屠侑的怪異,不禁有了這個猜測。 薛無晦沒有否認(rèn)。 云乘月擰眉想了想:“你了解申屠侑,他……是個什么樣的人?能不能分析他想做什么?” “正有此意。雖然說,無論生前是什么樣的人,死靈都會充滿怨恨與戾氣……” 薛無晦神色漠然:“但唯有一點,對生前放不下的事物,死靈會變得更加執(zhí)著。從這一點入手,不會有大錯?!?/br> 說到這里,兩人都默了默。說的是申屠侑,又何嘗不是薛無晦? 帝王的神色卻看不出變化,只繼續(xù)說:“而申屠侑至死都放不下的,恐怕是樂陶之死?!?/br> “我想起來了。樂陶和申屠侑原本是邊境將士,在一次戍邊戰(zhàn)爭中,他們被自己人背叛,損失慘重。后來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背叛之人其實是他們的國家——奉國國君的人。他們功高震主,奉國國君試圖除去他們,鞏固自己的權(quán)勢?!?/br> “他們從此對奉國極其失望,此后才會來投奔我?!?/br> “他們?yōu)樘煜掳捕ㄖ畱?zhàn)做出了不少努力,但后來……” 薛無晦沉默片刻,似乎微微嘆了口氣。 云乘月輕聲問:“怎么了?” 他抬起眼,眼眸幽黑如迷霧谷底,沉沉又如怨氣翻騰。 “在戰(zhàn)爭即將結(jié)束之時,曾經(jīng)奉國的貴族,將奉國的覆滅歸因于她的‘背叛’,于是買通她的身邊人,設(shè)下埋伏,謀殺了她。我去看過,現(xiàn)場極其慘烈,樂陶堂堂上將軍,竟然尸骨無存……這件事,朕也一直放在心里?!?/br> 云乘月的手不覺緊緊握住水杯。她想起幻境中樂陶溫暖開朗的模樣,心中很不是滋味??赡怯秩绾危磕莻€強大又溫暖的女將軍,一千年就死了。她也只能再嘆口氣。 薛無晦說:“事發(fā)時,申屠侑正好休假歸家,忙碌家中之事,不在樂陶身邊。所以,他一直深以為恨,從此性情大變,變得冷厲孤僻、獨來獨往?!?/br> “十年后,大夏已立,在平定神鬼異族sao亂的戰(zhàn)爭中,申屠侑與敵人同歸于盡,恰好就在這鯉江水府之上。” “鯉江水府,是樂陶生前設(shè)下的試煉之地。她對此興致勃勃,還專門和……和飛仙請教過?!?/br> 薛無晦的語氣恍惚了一瞬,眉眼間也閃過一絲疑惑。 云乘月察覺了:“飛仙?” “……不記得了。應(yīng)該不重要。”他這句話說得不太確信,卻很快帶了過去,“總之,申屠侑應(yīng)當(dāng)是故意與敵人同歸于盡,讓自己長眠于樂陶的印記邊上。” 云乘月又嘆了口氣。 可不論再怎么樣惋惜,那也是千年前的事?,F(xiàn)在她得先處理自己的困境。她收斂心神,問:“那照這樣說,申屠侑到底想做什么?” 薛無晦道:“當(dāng)年奉國逆賊設(shè)下的埋伏,正是以《天下經(jīng)略》為餌。彼時,《天下經(jīng)略》失竊,樂陶一直掛心這事,恐怕才會輕率上當(dāng)。” “《天下經(jīng)略》?那不就是……” “不錯,正是申屠侑布置給你們的‘考驗’?!?/br> 薛無晦瞇了瞇眼,眸光沉沉:“恐怕這根本不是試煉原本的內(nèi)容,而是被他改動過的。他想要的,無非就是……” “……讓所有覬覦、爭奪《天下經(jīng)略》之人,全都死無葬身之地?!?/br> 云乘月一默。爭奪《天下經(jīng)略》的人?難道就是他們? 她輕聲道:“這么說,這其實是一個必死之局?” “死靈原本就不會對活人懷有憐惜?!?/br> 薛無晦淡淡道:“我原本想出手,直接將你帶出去,不過剛才我改了主意。這個死局中,又出現(xiàn)了一縷生機?!?/br> “生機?在哪兒?” 云乘月忽然靈光一閃,脫口道:“樂陶?!” 她溺水時,那個伸手抓住她的人,分明就是樂陶! 如果說幻境中只有申屠侑的死靈,樂陶只是幻影,那她為什么會突然出現(xiàn),甚至打破了申屠侑的死局? 難道說…… 兩人對視片刻。 最后,還是薛無晦低聲開口。 “或許,當(dāng)年樂陶死后……魂魄也并未離開。” “抓住樂陶,也就抓住了生機?!?/br> “不過……” 薛無晦話鋒一轉(zhuǎn):“話雖如此,鯉江水府中,我已經(jīng)得到了想要的東西。而既然申屠侑醒來,你的試煉也不必再做?!?/br> “云乘月,我可以現(xiàn)在帶你離開,你不必再冒生命危險。” “同朕相比,申屠侑的死靈不算什么……” 云乘月卻說:“不了?!?/br> 帝王略略一怔:“你還要繼續(xù)?” 云乘月說:“如果樂陶的魂魄可能在這里,那我想看看她。而且,其他人還不知道怎么樣了。更重要的是……” 她莫名又有點不好意思。但她說的明明是很正常的事,有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? 云乘月擺脫了那一縷略有點怪的念頭,正色道:“如果真的是他們兩個人的魂魄,那你豈不是也需要他們?” 他之前幾次試圖招魂舊部。云乘月記得這件事。 “為了你,我也會努力找到他們?!彼f完,又補充說,“我答應(yīng)過你,會全力幫你?!?/br> 薛無晦垂下眼,睫毛卻顫動了好幾下。 “嗯?!?/br> 他說。 …… 云乘月醒了過來。 對這次蘇醒,她早有心理準(zhǔn)備。清醒后,她先是閉眼傾聽四周動靜,而后嘗試調(diào)動神識、書文、靈力……還好,她的身體沒有大問題,只是肺里有點難受。 而且,這里有空氣……不是水底? “別裝睡了。” 一粒小石子被扔了過來,敲在云乘月耳邊。 云乘月微微一驚——她剛才根本沒感覺到這里有人。但隨后她放下心來,因為那是樂陶的聲音。 她睜眼又坐起來,抬頭看去。 膚色微黑、嬌小可愛的女將軍抱著頭盔,站在一旁,居高臨下又笑瞇瞇地看著她。 “不過,還算有點警惕心?!?/br> 她沒戴頭盔,頭發(fā)扎成一根辮子、垂在一側(cè)。 云乘月脫口道:“老師怎么在這里?你……是真的樂陶?” “我還能是假的?” 樂陶卻像沒聽懂,還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,又抬腿踢踢腳邊的什么東西……不對,那是個人。她說:“既然總算有個人醒了,你就照顧一下自己的戰(zhàn)友。還有幾個人丟了,我去找回來?!?/br> 將軍灑脫地一揮手,轉(zhuǎn)身就走。 云乘月有點急了,跳下來想追:“等等……!” 然而,女將軍的身形已經(jīng)消失了。這一回云乘月看得清清楚楚,那絕對不是修士的遁身法門,而更像是魂魄一般的消散。她在薛無晦身上看到過很多次類似的場景。 更重要的是……她隱約察覺到了一縷死氣。很虛,和普通的死氣不一樣,所以她也不太能夠確定。 雖然有滿腹疑問,但樂陶畢竟是消失了。聽上去,她是要去找其他失蹤的人?云乘月安慰自己,這是好事,說不定樂陶會帶著其他人回來。 想完了,她才記得低頭去看,剛才被樂陶輕輕踢了幾下的人是誰。 “……阿蘇?” 云乘月一怔,蹲下去,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臉。 片刻后,五官英挺的女護(hù)衛(wèi)動動嘴唇,猛地睜開了眼。 “誰……!” 她本能戒備,而后也是一怔:“云……云姑娘?” 阿蘇立刻左右看去:“小姐在哪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