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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00節(jié)

    季雙錦到底答應了,彎起眼睛:“雖然我覺得不會有那一天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,云乘月自然而然地起晚了。

    她一直睡到快中午,還是被薛無晦叫起來吃早飯的。梳妝的時候他又在挑剔她發(fā)型歪了,不過云乘月已經能很熟練地過濾他這些嘮叨——不錯,她現在覺得他很嘮叨,明明看起來很冷淡,其實話可多了。

    她照例去甲板上參觀其他人的生活狀態(tài),不防聽到一條新聞:今天早上,樂公子落水了,被撈起來的時候很狼狽。

    落水?

    云乘月的直覺先于思考,讓她扭頭看向薛無晦。

    他正站在船頭,迎著江風,面對岸上山崖。

    “今天早上,那姓樂的在你門口走來走去好幾次。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。”他輕哼一聲,“只是落水,便宜他了?!?/br>
    云乘月捧起烏龜,裝模作樣地嘆氣:“可我還什么都沒說呢?!?/br>
    薛無晦:……

    “不過,”她笑道,“謝啦,我還挺高興的?!?/br>
    “——哎喲!對不起!”

    關鍵時刻,云乘月側身一避,好險沒被突然沖出來的人撞翻。

    那人匆匆道了個歉,頭都沒回,就沖向了甲板另一邊,手里還抱著個用白布擋得嚴嚴實實的籠子,里頭似乎有什么活物。

    “……嗯?”

    薛無晦的袖子本來都抬起來了,這時他忽然一聲疑問,飄然而下。

    “那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瞇眼看了片刻,又看了一眼混濁的江面。

    “云乘月?!彼鋈徽f,“你要注意一些,接下來幾天,可能會發(fā)生意外。”

    第51章 釣魚

    ◎天將降大任?◎

    盡管薛無晦這么說了……

    但接下來的兩天, 鯉江江流漸緩,船上更風平浪靜。

    有人開始釣魚,大多在清晨和傍晚, 在甲板邊上拿一根魚竿、一只魚簍或者水桶,就在鯉江邊上垂釣。

    嘩啦——

    加長的魚竿被用力拉起, 銀亮柔韌的魚線牽出一條黑亮的小魚。一只手接住這拇指大的魚,悠悠放進身邊的魚簍。

    “冬天魚少,碰碰運氣,指不定釣到什么大貨?奇遇的寶貝, 也是有可能的?!?/br>
    一名短袍男子雙手持竿, 面對夕陽下的白浪,發(fā)出了充滿憧憬的喟嘆。

    路過的幾名華服侍女撲哧一笑, 其中一名低聲笑道:“哪來的白日夢,真是些不上臺面的庶民!”

    短袍男子聽了,笑笑, 也不說什么, 在魚鉤上掛了餌,又用力拋出去。

    那幾名侍女裊娜地離開了,背影鮮妍,在暗色的船只上格外顯眼。她們手里捧著鮮果,走到甲板上,含笑簇擁著樂熹,那名發(fā)出嘲笑的侍女拈起一粒果子,喂進了樂熹嘴里。

    季雙錦不在。

    云乘月收回目光, 看向不遠處的短袍男子。

    她坐在一個小馬扎上, 問:“你不生氣嗎?”

    短袍男子悠悠道:“她說的……也是事實嘛!”

    說完, 他就大笑起來, “哈哈哈”地震得魚竿一直抖,讓人不禁懷疑他只釣上來小魚是有原因的。

    笑會傳染。雖然不覺得有哪里好笑,但云乘月看他笑久了,自己就也笑起來。

    她手里也拿著一根釣竿,釣線垂在江濤里。有時釣線動一動,她拽起來,卻只是水草、蝦蟹什么的。

    這幾天她一直跟著短袍男子學習釣魚。不過,對方只教了她掛餌、拋線、收線,其他就說“聽天由命”,仿佛收取的那五兩銀子從不存在。

    想到這里,云乘月又不太想笑了。她板起臉:“常道友,你收了我銀子,也該好好教我釣魚吧?”

    常道友也不笑了,干咳兩聲:“這不正教著嗎。”

    風吹過,吹得釣線浮動幾下。倏然,常道友的釣線繃直了,他用力收線,拉起了一條鮮紅如寶石的、異彩流動的大魚!

    “嫣紅妖鯉!”常道友雙眼放光,猛地站起身,眉開眼笑,“發(fā)了發(fā)了!”

    四周也頓時響起一陣驚呼。

    嫣紅妖鯉是八品妖物,雖然品級不高,但好歹是入了品,超過許多凡物。這一條嫣紅妖鯉還格外大,賣個三十兩銀子問題不大。

    常道友迅速將魚震碎經脈,又收好魚身,再從自家空間法器里倒出許多零碎玩意兒,勉強將妖魚塞進去,這才松了口氣,得意洋洋道:“這下就沒人能偷了去?!?/br>
    云乘月立即說:“如果你不能教我釣魚,那也可以用這條魚的一部分來抵?!?/br>
    常道友當即瞪大了眼:“你這小姑娘!壞心眼!完整的嫣紅妖鯉值錢,少塊rou值什么錢!”

    云乘月說:“那你要教我也釣一條起來,不然你就是騙我錢?!?/br>
    常道友一噎,悻悻道:“你這小姑娘,怎么這么計較?之前交錢的時候,不還一副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?”

    云乘月笑起來,眼神又有些認真:“嗯,但我決定要認真一些了。”

    常道友瞇起眼睛。他盯著她,神色一時有些怔怔,接著他摸出一條旱煙管,點燃煙草,深深吸一口,又緩緩吐出。

    “認真啊……”他慢慢說,“認真,倒是好事?!?/br>
    今天天氣還不錯,夕陽霞光遍染,此時江面瑟瑟,四周山色也凄艷,無端疊出一段寂寞之感。

    這段夕色也照在常道友身上。他是個乍一看很普通的青年,哪里都平凡得恰到好處,但仔細看去,又覺得他可說是個頹唐的中年人,有時候卻又覺得他像個活潑愛胡鬧的少年。前天云乘月在一邊觀察他釣魚,他抬起草帽,帶著一臉狡猾的笑,問她要不要交錢學釣魚。

    “小云,來一下。”

    他招招手,咬著煙管,吐字有些含糊:“要學真本事是吧?來,看看?!?/br>
    云乘月走過去,也靠上欄桿,撐著身體,去看江面,等著常道友為她講解釣魚技巧。

    常道友卻拍拍欄桿:“別看鯉江,這沒個人的東西有什么好看的?你現在也看不出來??春竺?。”

    “后面……?”

    云乘月回過身。

    常道友隨處指了指:“看這滿船的人,你看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云乘月這幾天都在觀察周圍的人,目光一掃,很快報了出來:“甲板最前面那幾個人在打賭,看誰釣的魚最大。旁邊的男女是道侶,吵架了。往我們這一邊的老人在賣烤米,但是買的人不多。隔壁幾個人在練習書法,一個人舉帖、另兩個人比賽誰寫得更像……”

    她還沒報完,就被打斷了。

    “不是這種看法?!?/br>
    常道友拿起煙桿,磕磕欄桿,神情變得有些嚴厲:“你說的這些東西,換一個人來說,有什么區(qū)別?重新來!”

    云乘月一怔:“區(qū)別?”

    常道友卻沒有要為她解惑的意思。他只是重新含起煙嘴,抬了抬下巴,示意她繼續(xù)。

    這一次,云乘月沒有急著開口。

    她站直了身體,不再靠著欄桿。她先是仔仔細細地觀察四周,有點困惑,而后又若有所思,最后閉上了眼。

    常道友說,她說的這些話和別人沒有區(qū)別……區(qū)別到底是什么?

    夕陽繼續(xù)西沉。寒風起了,吹得江面浪急;甲板上消磨時間的修士們,開始一個個回到房中。

    常道友抽完了一桿煙,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,正想開口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覺得,大部分人都生活得很努力。”

    冬日江風里,在晝夜交替之際,女修睜開眼。她的頭發(fā)被風吹得貼在背上,黑紅二色為主的衣裙在夜空下沉凝著;尤其當她收起面上慣常有的慵懶之色,側影竟顯出幾分肅穆。

    “賣烤米的老人不是去參加明光書院考試的,只是想趁著人多,賺幾個錢。她的修為只有第一境,烤米也賣得很便宜,可作為零嘴,很多人都不喜歡這個味道,所以不大有人買。她卻還是每天起很早,不停地在四周轉悠,不停地問別人要不要一點烤米?!?/br>
    她沉默片刻:“我每次都會買一點,都沒有買很多。我建議她改賣別的,但她說她只會做烤米,何況其他原料太貴了,她也買不起?!?/br>
    “還有那練習書法的三兄弟,他們很窮,不敢用筆墨紙硯練習,每次都用禿了的毛筆蘸清水寫字,對那本字帖也非常愛惜。他們總是互相鼓勵,看上去非常樂觀,但有一次我無意撞見,那個大哥躲在角落悄悄地哭,因為他知道自己三人考上的概率非常低,不知道如何回去面對家里的妻兒?!?/br>
    “還有……”

    她抬起頭。

    樂熹還在二樓欄桿邊。他身邊沒有了侍女,卻多了一個巧笑倩兮的陸瑩。季雙錦捧著披風走出來,笑著給他系好披風,握著他的手對他笑,又對陸瑩點點頭,而后她便裊娜離去,背影優(yōu)雅筆挺,仿佛全無在意。

    “我原本想起一句話,叫‘哀其不幸、怒其不爭’,”云乘月輕聲說,“但后來又覺得,我沒有資格隨意評價別人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,也每個人都有藏在心里的苦??瓷先グ簱P樂觀的生活,也許并不如我們想象的那么美麗?!?/br>
    “我覺得……”她笑笑,眼里卻沒有笑意,“我多少會覺得,有點難過吧?!?/br>
    “哦……”

    常道友手里的煙桿已經冷了。他將煙桿插回腰間,抱起手臂,抬頭望著星空,沉思著什么。

    “這回倒是像些樣子了。”他說,“不過,小云啊,你是覺得生活太難過、太無奈,所以才不愿意認真面對?”

    “倒也不是?!?/br>
    云乘月回答得很快。

    常道友有些驚訝,將信將疑地看過來:“不是?”

    “嗯,不是。”云乘月說,“我知道生活總是無奈的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沒有十成十的甜美幸福,大多數人都掙扎在苦澀里,卻還是盡力去活著?!?/br>
    她說得有些慢,自己也在整理思緒,眉頭微蹙:“這都是很常見的事,我雖然有些難過,卻并不會太驚訝……因為人生本就如此。”

    常道友漸漸皺起眉毛,神色變得更加鄭重起來。

    他想說什么,又不大確定地停下來,自己思考片刻,搖搖頭,無奈地笑起來:“小云啊小云,這話說得……你聽過道祖的故事嗎?”

    云乘月問:“道祖的哪個故事?”

    常道友說:“道祖曾是一名史官,在古國藏書室中遍閱天下歷史,五十歲時忽然感嘆,說讀史令人老,因為讀盡了史書,人就會明白人生總是涼薄無常。此后道祖便頓悟大道,倒騎青牛,西出函谷關而成圣飛升?!?/br>
    他指了指云乘月,有些嘲笑:“你才多大,對人生認識又才多少,難道就以為自己能達到道祖的境界,成為天地不仁、清靜無為的圣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