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49節(jié)
云乘月打量他們的時候,他們笑得更大聲。 一名五官還算俊朗的青年虛浮著上前,沖她嘻嘻一笑:“姑娘,認識認識?” 他的姿態(tài)與其說是驚艷、受到吸引,毋寧說是百無聊賴之下,隨手調(diào)戲調(diào)戲路邊看著還不錯的年輕姑娘。云乘月看出來了。 她藏在冪籬后的眉毛一挑,悠悠問:“霍少?” 青年以為她心動,便又上前一步,雙手負起、下巴微抬,開始端姿態(tài):“正是?!?/br> 旁人給他鼓吹:“我們霍少可是聶家姻親霍家的少爺!” 云乘月嘆了口氣。 這聲嘆氣吸引了青年注意。他問:“姑娘為何嘆氣?” “我是想,原來我猜錯了?!痹瞥嗽履贸鲅┌椎氖纸?,慢條斯理擦了擦手,又故意端詳片刻,“我想著,你應該姓油——三點水的油,要不這空氣怎么油膩膩的?” 油膩膩的笑聲,一齊斷裂。 “你……不識抬舉!你知道……” 那些人后知后覺想要發(fā)火。 可云乘月已經(jīng)回過頭,拿出了自己的身份牌。 藍衣人正帶著一種有點憋笑的神情,一見這身份牌,神情當即一肅。他后退半步,竟是雙手小心來接,又翻覆仔細檢查。 他沉默察看玉牌時,那霍油少的同學正想沖上來發(fā)作一番,卻被姓霍的攔住。這二世祖雖然不學無術、心術不正,但自幼長在錦繡堆,也算有幾分見識。他覷著星祠守門人姿態(tài)恭敬,便心里一突,不愿多惹事。 很快,藍衣人又雙手奉還玉牌,肅聲道:“果然是五曜星官大人親自認定的雪脂玉簡。按律,持雪脂玉簡者,視同七等爵?!?/br> 云乘月眨眨眼:“那是七等爵高,還是四等爵高?” 藍衣人道:“是七等爵。大梁朝堂官員授品,數(shù)字越小、官越大,但爵位一共二十等,數(shù)字越大的爵位也越大?!?/br> 看了身份牌后,他對云乘月一下親近了一些,仿佛將她看成了自己人。 云乘月握著白色玉簡,心道這倒是驚喜,日后不還熒惑星官人情真的說不過去。她便微微一笑:“多謝您解惑。那現(xiàn)在……” “自然,您請?!?/br> 藍衣人讓開,又掃了一眼外頭的學子。那群人正愣在那兒,一臉迷惑地看著他們,根本沒回過神。只有那姓霍的反應快,已經(jīng)拽著人,想偷偷溜走了。 藍衣人揚起手,手中黑刀微微一震,蕩出一片氣流,直沖那躡手躡腳的霍少而去。 “——哎喲!” 霍少屁股一疼、往前一撲,當即摔了個五體投地。 藍衣人收起刀,冷冷地盯著那群驚慌的學子,道:“四等爵冒犯七等爵,以下犯上,當笞二十;犯司天監(jiān)者,刑加一等,笞四十?!?/br> 所謂笞刑,就是將犯人公開脫了褲子、摁在凳子上,用柔韌的竹條鞭打大腿后部。 霍少趴在地上,深吸一口氣,正準備嚎一嗓子看能不能求到情…… 云乘月扭頭說:“算了。天氣很好,景色也很好,不必擾了旁人歡樂。” 藍衣人立即放下手,還是板著臉:“既然云大人發(fā)話,便罷了。快滾。” 霍少立即蹦起來,帶著他的狐朋狗友就開溜。跑了幾步,他又大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,卻只見到一個消失在門后的背影。 他心想,云大人?五曜星官親自認定的司天監(jiān)預備役?這浣花城里,可不就只有那一個嗎! 想起昨夜聽的傳聞,霍少一個哆嗦,慶幸地想:還好沒惹到這個女煞星……管她傳聞里再美,也惹不起??! 他當即決定,這段時間不逃學了,回書院好好呆著,等這煞星走了再說! 霍少飛快地回了浣花書院?;厝r正好課休,他眼睛一晃,就見廊上坐著個發(fā)呆的姑娘。 是云家的三小姐。 誰都知道她為何臉色蒼白、心情不佳。到底是丟了大丑。 霍少眼珠一轉(zhuǎn),忽然冒出一個很讓他興奮的點子。他當即露出一個人模人樣的笑,做出個風度翩翩的模樣,抬腿走了上去。 “云三小姐近來可好?” 他含笑道,手里無意識按了按腰間——在腰帶里,縫著一張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紙符。 紙符疊了三疊,將中間暗紅的“祀”字藏得嚴嚴實實,半點不露。 …… 云乘月走進星祠。 進門是一面無字石碑。繞過石碑,便是一處敞亮的天井。 白色令光線更明亮、更通透,尤其這座建筑格外素凈,毫無雕飾,四周空氣便更顯剔透,乃至沉靜荒涼。 兩側(cè)走廊的墻壁鑲嵌著無數(shù)白色的小石頭,是模擬天象星圖。再往里走,又進一重院子,便看見一口井、一座亭子,亭子里還立著一塊黑色的石碑。 亭子是木結(jié)構(gòu)的八角亭,風格與星祠不同。 井也呈八角形,沒有常見的木架、水桶,連井蓋也沒有,就是光禿禿一口井。井壁呈一種粗糙的沙色。 井邊還豎著一塊長條形石頭,上頭刻著線條如流水的四個字:歲星之眼。 怎么沒人看守? 剛想這個問題,薛無晦的聲音就響起:[暗哨十二處,看來監(jiān)控嚴密。] 嗯?云乘月偏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,用目光詢問:那怎么把龜甲扔進去?別忘了,后面還跟著兩個人。 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,考慮片刻。 ——[云乘月,你先過去那塊碑前……不是歲星之眼,是亭子里那一塊。] ——[這應當是星祠修建后立的‘祭祀碑’,與歲星之眼一起,溝通天地。] 他說的不錯。云乘月走到亭子里,見黑沉沉的石碑上刻滿淡金色大字,開頭是“宸州浣花星祠祭祀碑,司天監(jiān)盧桁撰”,后面便是文采頗佳的一些歌頌、說明、祝愿等語句。 碑文多為楷書,這座碑也不例外??瑫L格各異,而這座祭祀碑的碑文筆畫剛強、棱角錚錚,鋪面金戈鐵馬之氣,字與字之間仿佛閃爍著兵刃的寒光。 云乘月注視著碑文。 她眉心里,生機書文十分淡定,但那團依附著生機書文的金光卻顫動不停,好似十分激動。 ——[卻是正好借用一番……云乘月,喚出你的書文。] 現(xiàn)在?那書文等級不就暴露了?昨夜喚出書文時,薛無晦說她的書文太顯眼,所以出手幫她壓制了等級級。那現(xiàn)在…… 云乘月還是決定相信薛無晦。 她右掌一伸,書文即刻躍出。那團未成形的書文也跟著出來,仍趴在“生”字背后,眼巴巴地看著碑文。 書文出現(xiàn)的一瞬間,云乘月心神一動,感覺有一根無形之線,連接在了神秘書文和碑文之間。 ——[好了,收回去。] “……啊?”這就收回去了? 云乘月依言照做,卻忍不住驚訝。這到底在做什么? 空氣很安靜。 陽光遍灑四周,亭中一片蔭涼。碑文靜靜地看著她,仍是銀鉤鐵畫、凌厲殺伐。 薛無晦沉默著。 他好像在側(cè)耳傾聽什么。片刻后,他發(fā)出了一聲很輕的笑;笑聲幽涼,又加重了亭中的冷意。 ——[那蠢貨星官走了。果然是用意念化身來確認么……多疑而兩面三刀者,不愧是大梁走狗。] 云乘月:“嗯?”意念化身? ——[神念化出的分身,實力比本體弱。來的不是蠢貨本人,是蠢貨的一縷神念。] 云乘月恍然。難怪。之前熒惑星官在的時候,薛無晦都收斂氣息、沉默不語,她還奇怪,這次他怎么敢說話了。 可是,為什么她放出書文再收回來,熒惑星官就走了?他來確認什么? 云乘月催促:“咳!”說清楚! ——[……有人來了。] 他聲音飄散開去。 哪有吊了人胃口就跑的?云乘月雖不滿意,卻也聽見了腳步聲。這腳步聲輕而規(guī)律,顯得有些刻意,像是故意讓她聽見的。 她回過頭。 星祠只有一條路。現(xiàn)在,這條鋪著碎石的道路上,走來一名老人。他人很瘦很高,穿一身樸素干凈的淺灰色長袍,花白的頭發(fā)用一根幽藍的簪子固定住。 看見老人的一瞬,云乘月輕輕瞇起眼。剎那間,她覺得自己看見的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柄飽飲鮮血、寒光湛湛的刀。 莫名讓她想起了身邊的碑文。 不過,再定睛一看,老人又只是普通的老人。他容貌平平,甚至有些丑陋,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能讓人完全忽略他相貌的缺點。 云乘月直視著他:“閣下是誰?” 老人張張口,嘴唇顫動幾下,滄桑的面容竟顯出幾分期期艾艾。 “你……”他輕咳一聲,干巴巴地說,“生機書文雖未成形,卻已經(jīng)相當不錯。勤加修煉,來日必有所成?!?/br> 云乘月眨眨眼,有些茫然:哪有人突然出來,對著陌生人說這么一番話的。而且…… “生機書文……未成形?”她不解。未成形的是另一枚書文吧? 老人卻將她的驚訝理解為她一知半解。他放松了一些,冷硬的面容擠出一絲微笑。 “昨天,熒惑星官說你一眼觀想出書文,是不是?真是個誤導人的、不負責任的人?!彼麚u搖頭,毫不客氣地批評了那高高在上的星官一句。 云乘月不吭聲,有點心虛。她自己知道,她不是真的一眼就觀想出書文,而是逢場作戲。她才是那個誤導熒惑星官的人。 作為一個不擅長說謊的人,她只能回以沉默。 但老人又將她的沉默理解為困惑,笑了笑,聲音更放輕了一點:“所謂一眼觀想書文,這個說法并不準確。體會字帖真意、感悟大道涌動,哪里可能一眼做到?連天生的圣人也不可能?!?/br> “……咦?”不可能? 云乘月吃了一驚。這個方案是薛無晦幫她確認過的。她當時也問過,可他叫她放心。結(jié)果……居然不可能?那她不是平白惹人懷疑? 老人接著說:“所以,‘一眼觀想’這話,其實是指吸收了字帖的根本精神,并在體內(nèi)蘊養(yǎng)。還需要過一段時間,觀想徹底完成,書文才能真正成型?!?/br> “我看你剛才喚出了書文,卻又控制不住、讓它消散了?無礙,無礙,這是正常的。待你觀想完畢,便不會收束不住了?!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