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36節(jié)
云大夫人能說什么?她只能一邊茫然,一邊本能地尷尬賠笑:“的確,是我們做事太粗了些,也太急躁了些……” 其實(shí)云家的決定哪里是她一個(gè)人做,只是這時(shí)候唯有她出來挨訓(xùn)。云家大爺在一旁唯唯諾諾,一副脊梁已軟的糊涂模樣。 州牧也更喜歡跟伶俐人說話,唱戲總得有人搭臺嘛。他裝模作樣點(diǎn)點(diǎn)頭,瞟了樓上一眼,心中嘖嘖感嘆幾句,便話鋒一轉(zhuǎn):“不過。好事多磨嘛!” 州牧睜著眼說瞎話,說得面不改色:“聽聞云二小姐心思純善、人品貴重,現(xiàn)在又因禍得福,可見是得上蒼垂愛之人?!?/br> “聶七爺年輕有為、名震一方,至今尚未娶妻,正是需要一位溫柔嫻雅的妻室?!?/br> “這般天作之合,世間能有幾樁?”州牧吹得自己都快信了,“云大夫人,便將云二小姐嫁給聶七爺,如何?” 云乘月回過神,簡直要聽得氣笑了。如何個(gè)什么,要嫁你自己嫁。 可她正想扔一句拒絕出去,卻被薛無晦阻止了。 ——[你且等等,待他們再演上幾輪,鬧得再熱鬧些。] “為什么?”云乘月倏然警惕,小幅動著嘴唇,“你別也打我的主意?!?/br> ——[……我就是打你主意,也不在這上頭。云乘月,你以為我是誰?] 他似是噎了一下。 “那是什么?”她問。 ——[現(xiàn)在群情激昂,卻不在你身上。等他們鬧夠了,你再按著你那繡花針?biāo)频挠?jì)劃做戲,收效更佳。] 他淡淡說完,到底是哼笑一聲:[之所以如此麻煩,還不是因你瞻前顧后。] 云乘月很自如地跳過了他最后一句,想了想,信服道:“說得有理。” 她也就不急,豎著耳朵聽他們的議論,尋找合適的插話時(shí)機(jī)。 …… 井水街上,人群的注意力完全被州牧石破天驚的提議吸引了。 他們議論紛紛。 云大夫人還在發(fā)呆。饒是她有所猜測,可真的聽見這提議,她還是給震在原地,半天回不了神。 圍觀的人們呆了片刻后,卻有不少開始?xì)g呼,報(bào)以更加熱烈的掌聲。 “好!” “嫁!嫁!嫁!” “郎才女貌!美人配英雄!” 看熱鬧不嫌事大,人們紛紛起哄。何況在他們想來,州牧所言不差,嫁給聶七爺——可不就是云二小姐的最好歸宿么? 有人遲疑著,小聲問,這事是不是得問問云二小姐自己?立即就有人不以為然地反駁,說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你以為云、聶兩家是你這樣的小門小戶啊。 有讀書人羽扇綸巾,搖頭晃腦道:“浣花州牧點(diǎn)鴛鴦,百年后又是一樁佳話哪!” 人們更笑起來,歡歡喜喜地拍手:“好?。 ?/br> 這熱烈的氣氛,總算將云大夫人從恍惚中驚醒。她勉強(qiáng)維持著笑臉,卻也只是喃喃地和州牧說些客套話。她的婢女匆匆捧了匣子跑回來,低聲詢問是否要將文書拿出來,她都呆呆擺手,沒有理會。 嫁給聶七爺啊……從沒想過的事。聶七爺雖有盛名,卻也兇煞得緊,不比聶二公子溫潤好脾氣,二娘若嫁過去……她能好過么? 云大夫人又茫然了好一會兒,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猶豫什么。她為什么會猶豫?這擺明了是對云家更有利的事。聶家表示不計(jì)前嫌,二娘得了嫁妝,又能嫁得更好……更好?是了,聶二公子再出息,也少說是十年后了,可聶七爺這兩年里就會接任家主,在西部三州里都是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人物。他雖然手段兇狠了些,人品卻不假,總會敬重妻室。這樣一來,叫聶七爺來娶,也算是補(bǔ)償二娘了罷? 想到這一點(diǎn),大夫人心中的茫然才忽而落地。不錯(cuò),她暗暗告訴自己,這是對云聶兩家、對二娘都好的事。 有他關(guān)照,二娘百年無憂,云家也真是幾十年都不必愁了。 大夫人定了定心神,撫著胸口,長舒一口氣。 “……瞧您說的?!彼τ?,“這有何不可?總歸是聶家自己的決定,我們二娘有福氣呢?!?/br> 州牧笑得更和藹三分,緩緩點(diǎn)著頭。是個(gè)明事理、懂大局的女子啊。云大夫人不愧是女人中的榜樣,這個(gè)宗婦當(dāng)?shù)煤谩?/br> 一旁,云家三房夫婦已經(jīng)被制住,再不能多說什么。況且事關(guān)家族未來,云三爺已經(jīng)猶豫動搖了——他又不是只有三娘一個(gè)孩子,其他兒子還要前途的! “那么,事情便就這么定了吧?!?/br> 州牧矜持地晃了晃脖子上的肥rou,對自己很滿意,覺得自己為官真是相當(dāng)有原則,收了聶家的好處,就辦成了事。 一錘定音。 也就意味著好戲終場。 人們看得心滿意足,漸漸的,嘈雜之聲都平息下來。 恰恰就在這片刻的安靜之中。 “——我不嫁?!?/br> 這聲音不大,卻像一根針,猛地扎進(jìn)了許多自以為篤定的心臟里。 這些心臟的主人都驚愕抬頭。 那少女握著扶手,神態(tài)平靜,卻又一次輕易說出了讓人錯(cuò)愕的話。 “我不嫁,誰也不嫁?!?/br> 第22章 “我自己來拿” ◎【修】◎ ——“我誰也不嫁?!?/br> 仍然是清婉柔和的聲音, 也仍然如玉珠跌碎。 無數(shù)張臉都愣住了。 云乘月數(shù)著自己的臺詞,提一口氣好入戲,鏗鏘道:“云家和聶家的婚事, 就此作罷,再無后續(xù)!” 說完了!她打算退場。 ——[咳。] 云乘月默默停下。 ——[做戲就做全套。你若要半途而廢, 就改用我的法子。] 他能有什么法子,不就打打殺殺血流成河的,根本是說大話,他自己都出不來呢……云乘月站直, 保持微笑。算了算了, 人不能跟貓計(jì)較,萬一他真有辦法呢? 此時(shí)夕暉與星空交界, 浣花城里華燈初上,酒樓臨窗的燈籠紅光艷艷。她含笑的面容落在四方目光里,被瑰麗的光映得更綺麗。 很多人都看見了, 她望著他們時(shí)眼眸略垂, 說不清那究竟是什么神色,只知道她唇邊有一點(diǎn)明顯的弧度。 像一個(gè)柔和又高高在上的嘲諷。 下方的云大夫人猛地抬頭,又一次難以置信,很快又變成了焦急。 ——“哎呀,這孩子!你說你,生氣歸生氣,這會兒說什么氣話……你千萬別毀了自己??!” 氣話?毀了自己? 云乘月聽得笑了笑。是,說實(shí)話, 他們一直自說自話就想安排她的人生, 她聽得還真挺生氣。但有時(shí)候, “氣話”不會毀了自己, 只會毀了別人的貪念。 比如聶家對朱雀本的貪念,還有云家對于聯(lián)姻的貪念。 這就很好。 她在心中對過去的自己說:你看著吧,要開始了。 她目光掃了一圈,確保關(guān)鍵的人都有在聽。 “我不要這婚事,可我的父母留下的婚書,別人也別想貪。” “我的母親的遺物,旁人也別想碰?!?/br> 她又看向那陰沉神色的州牧。 “州牧不讓我看財(cái)產(chǎn)登記文書?莫非是心虛?” 她笑著,又倏然神情一沉。 “你的確不敢當(dāng)眾拿出財(cái)產(chǎn)文書,因?yàn)槟闱宄刂郎厦鎸懙氖俏夷赣H的名字——而不是云家的誰!” ——“閉嘴!” 州牧的怒聲里,云乘月卻略抬起下巴。 這天生就是一個(gè)傲慢的姿勢,讓很多人都感覺自己受了被嘲諷。 她還是那么美,可這一回,許多人都?xì)g樂不起來了。 聽話乖順的、完美受害的美人值得憐惜,可一旦美人自己長了刺,很多人就愛不起來了。 州牧的眉毛,也在他臃腫的臉上皺成一團(tuán)。 旁邊臉色蒼白的徐戶正則露出擔(dān)憂的神色,卻又猶豫不敢上前。 云乘月說:“將朱雀本還給我。這是最后一遍?!?/br> 她的聲音里含了某種東西——一種極有分量、讓人不自禁好好聽的東西。就像是……如果不好好聽,那接下來,她說不定就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。 可這孤零零的姑娘,又能做什么? 人群外,聶七爺緩緩瞇起眼。 他眼仁極黑,眉眼鋒利如暗刃,當(dāng)他冷冷地沉下臉,目光便格外令人膽寒。 他忽然揚(yáng)起手,狠狠一抖韁繩。 ——唏律律! 屬下為他開道。 聶七爺策馬上前,又引起了一陣低低驚呼。 云家人是認(rèn)識他的,而且都有些怕他。見了他,他們個(gè)個(gè)都有點(diǎn)不安。 “聶七爺……” 還是云大夫人平靜,行禮道:“七爺見笑了?!?/br> 聶七爺擺擺手,卻是根本不看她。他只顧抬頭,灼灼目光迎向云乘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