隱藏？

    云乘月往左邊歪了一下頭，再緩緩?fù)疫呁崃艘幌骂^；她的目光一直凝聚在他的臉上，手里捧著的書文也始終跳動不停。

    “你確定嗎？”她慢吞吞地問，若有所思，“你真的連聽都不聽，就拒絕我的合作條件嗎？”

    墓主人冷冷地看著她：“君無戲言。”

    云乘月只能輕輕嘆口氣。她已經(jīng)明白了。無論是他背后的那個東西，還是他此刻的表現(xiàn)，她全都想明白了。

    她本來想體貼地裝不知道的，可是……沒辦法，她總不能把自己賣了。而且他看上去這么威風(fēng)凜凜，她突然有點想看看他受驚是什么樣子。

    云乘月生出一股惡趣味。她舉高雙手，讓掌心的書文更加活躍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她笑起來：“你是在害怕我的書文嗎？”

    她的語氣輕盈歡快，笑臉也干凈無害，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
    墓主人一呆。

    一時之間，他竟然反應(yīng)不過，只能呆呆地望著她。

    那枚恐怖的書文就在她的掌心，散發(fā)著清新蓬勃的生命力，仿佛下一刻就能讓他灰飛煙滅。

    墓主人：……?。?！

    “離朕——遠(yuǎn)一些！?。　?/br>
    第9章 流浪貓

    ◎【修】◎

    云乘月確實存了心想嚇嚇?biāo)?，可現(xiàn)在反而是她自己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她沒想到墓主人的反應(yīng)會這么劇烈。

    “別過來——！”

    短暫的呆怔過后，這位平素從容而強(qiáng)大的墓主人，陡然之間面色大變；所有極力偽裝出的平靜與從容，頃刻間煙消云散。

    黑霧沸騰了。

    它們鋪天蓋地，令每一寸空氣都被讓人窒息的陰冷所侵占。

    云乘月吃驚地后退了幾步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她一退開，黑霧就迫不及待地侵占了她的位置；它們一層又一層，將墓主人嚴(yán)密包裹起來，也徹底淹沒了他的身影。

    黑霧淹沒了整個地宮——除了云乘月所在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手里的書文歡快地震顫，發(fā)出清爽的白光，籠罩出一片清新干凈的空間。

    云乘月看了看手里的書文，又抬起頭，一直看進(jìn)了黑霧深處。

    這嚇得也太厲害了……

    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書文，呆了一會兒，突然想到，如果這枚書文對他威脅很大，那她是不是能用來控制他？雖然她自己沒有力量，但他看上去非常厲害，還自帶一個高級的烏龜殼。

    ……還是算了?？刂苿e人很麻煩的，而且她討厭強(qiáng)迫別人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，何況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，總歸是他教她寫字、修煉，還給她吸。

    云乘月有了決斷。

    “我們來認(rèn)真談?wù)劙?？?/br>
    久久沒等到回答，她就捧著書文，往黑霧中走去。

    “你別緊張，我沒有惡意……你冷靜一點。”

    黑霧只沸騰得更加厲害。

    “不準(zhǔn)——靠近！”

    不類人聲的咆哮，如同從深淵里吼出，層層跌宕。

    黑霧更冷、更銳利，甚至頃刻間捏碎了無數(shù)珍貴的陪葬品！

    “你別激動……哎呀，好可惜。不對不對，你先別激動啊。沒事的，沒事的?！?/br>
    云乘月有點心疼東西——都是可以進(jìn)博物館的重寶??！可她又要忙著安撫對方，所以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有點滑稽。

    她其實不太擅長一心二用，所以她很快決定，還是全神貫注對付黑霧里的人更好。

    回憶一下……以前她也救助過小動物吧？對于驚慌失措的、色厲內(nèi)荏的流浪貓，應(yīng)該怎么做？

    首先，戴好厚厚的防護(hù)手套，盡量保證自己不受傷。

    然后，慢慢地、輕輕地靠攏，彎下腰，將視線保持平視，并且緩緩地眨眼睛。

    要點是，要用對方理解的方式，最大程度地展現(xiàn)出自己的善意。

    然而，黑霧仍然在堅定地、發(fā)瘋一樣地拒絕她。陰風(fēng)狂作，極力地想要將她往外推，甚至掀飛了好幾塊地磚，更是讓四周的青銅人跪伏在地、不住發(fā)抖。

    但云乘月——修行都沒有入門的云乘月，捧著那枚白光柔和、隱帶金芒的書文，卻輕而易舉地破開了所有黑暗。

    ——“生”字在她掌心，源源不斷地?zé)òl(fā)生機(jī)。

    生，是生命的生，更是天生萬物的生，是生機(jī)勃發(fā)、驅(qū)散死亡陰影的生。

    這就是云乘月的第一枚書文。

    也正是墓主人最憂慮、最不愿意讓她找到、也覺得最不可能被她找到的——那一枚書文。

    黑霧深處，墓主人死死盯著她。他知道她在靠近。那種輕柔緩慢的步伐，落在他眼里居然有勢不可擋之勢。

    他又往后退了退，緊緊貼在地宮邊緣，讓重重黑霧抵擋在前。他心中滿是茫然和暴怒……她近了，又近了！什么才能阻止她？不，什么都阻止不了！

    他想：為什么？

    為什么！

    一千多年了……一千多年了！

    一千多年了，怎么偏偏是現(xiàn)在被人觀想出來了——怎么偏偏是被她觀想出來了？

    如果他還活著，此時當(dāng)然能冷靜許多。但他現(xiàn)在是亡靈，亡靈的本能就是混亂和暴戾。他此前一直用理智壓制，但在巨大的危機(jī)面前，他頭腦一片混亂。

    “——滾?。?！”

    舌綻春雷，聲勢浩大！

    一瞬間，地宮搖搖欲墜。

    云乘月不得不停下來。遲疑片刻，她摸了摸掌心的書文。

    一縷柔和的、充滿溫情與生機(jī)的白光，輕靈地生長出來。

    它是春日里第一朵破冰的嫩芽，也是無數(shù)在春風(fēng)里睜開的眼睛；它承載了融化冰雪的南風(fēng)，也醺著春陽和煦的暖意。

    它包裹了黑暗，也鎮(zhèn)壓了黑暗。

    一瞬間，地宮不再顫抖。

    怒吼和陰風(fēng)也不甘心地低伏、散去。

    唯有寂靜長存。

    云乘月終于走到了黑霧的中心。不長的距離，卻走了很久。

    見無法抗衡，黑霧猛地收縮成一團(tuán)，緊緊包裹著中心的人；它們不停波動，形成無數(shù)波浪般的尖刺，兇悍地朝她張牙舞爪。

    她停下來，問：“你在害怕這個？”

    沒人說話。

    云乘月彎下腰，指了指手里的書文，聲音輕柔和緩：“對不起，因為我也很忌憚你，所以不會把它收起來。但我可以保證，我現(xiàn)在沒有惡意，以后也不會主動傷害你。”

    黑霧“啵啵?！钡赝怀鰩赘獯?，仿佛一個不屑的嗤笑。

    看上去很兇狠，但……總讓她聯(lián)想起小貓伸爪子。云乘月忍住沒笑。

    她試著伸出右手。隨著她的動作，薄紗似的白光抖動開來，拂去了黑霧。

    墓主人就在她面前。

    他跪坐在地，垂著頭，散亂的長發(fā)及地，慘白的雙手藏在漆黑的大袖之下，握得很緊。

    這是他。

    而在他身后，與他顱骨平齊的地方，懸浮著的，也是他。

    ——是一顆皮rou干枯、長發(fā)委地的頭顱。

    只有一顆頭……如果這是他的身體，為什么只剩一顆頭了？

    云乘月在心里又輕輕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觀想出書文后，她抬頭看見的、以為是幻覺的，就是這一顆頭顱。

    平心而論，有一點點嚇人。

    無需更多說明，云乘月已經(jīng)明白了：她之前看到的完完整整、漂漂亮亮的一個墓主人，大概只是他的靈魂。

    她沒有移開目光，反而更彎下腰，仔細(xì)地端詳起這顆頭。從五官、骨頭的形狀來看，這就是墓主人的頭顱。

    “這是你的嗎？”她有點抱歉，“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想戳破你的秘密。我也沒想到，有了書文后，我就看見了你想藏起來的這個……嗯，頭？”

    她琢磨著用詞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想殺我？”

    墓主人抬起頭，聲音清越如金石相碰，隱約帶一絲干啞。

    “不想?！痹瞥嗽抡f，“我對你沒有惡意，只是想要……”

    墓主人冷冷地打斷她：“要?dú)⒕蜌?。心慈手軟，婦人之舉！”

    “不要性別歧視……”

    “少廢話?！?/br>
    他略瞇起眼，目光如此凜冽，仿佛大軍壓城時黑沉沉的天空。這副神態(tài)無疑極具尊嚴(yán)，但他似乎沒意識到，他仰頭望來的這個動作本身，就充滿了脆弱倔強(qiáng)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