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120節(jié)
他其實(shí)是走了神,而非對這些衣裳不滿意。直到現(xiàn)在,他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(tài)度去面對明湘。 他隨手指了件檀色的圓領(lǐng)袍,想了想又覺得太不起眼,改口道:“拿那件黛藍(lán)色的來?!?/br> 待換好衣裳,掛好佩飾,喻和再度小心翼翼地發(fā)問:“皇上可要移步正殿?” 桓悅一哂,在榻上落座了。 喻和有點(diǎn)犯愁,再三沉思還是閉了嘴——雖然在寢殿里見人實(shí)在不成體統(tǒng),但這萬一是皇帝和永樂郡主間的情趣呢?再說前些日子皇上收到永樂郡主的信,好像惱了。自己還是不要多嘴討嫌了,有幾個不安分的可是一直虎視眈眈想頂替自己的位置…… 喻和的心思九曲十八彎,早已經(jīng)彎到了萬里之外,忽的,另一位內(nèi)侍進(jìn)殿來,稟報道:“皇上,永樂郡主在外求見!” 還沒等喻和收回心思,只聽方才端坐在榻上冷若冰霜的皇帝已經(jīng)迫不及待地開了口:“讓她進(jìn)來!” 喻和:“……” 桓悅本來想表現(xiàn)的冷淡一點(diǎn),然而話音出口的前一刻突然想起來,現(xiàn)在外面最冷,他在殿里燒著地龍?zhí)颗瓒嗑枚紱]事,皇姐可禁不起冷風(fēng),她又連日趕路回京,要是病了可怎么辦? 于是桓悅轉(zhuǎn)過頭,對喻和補(bǔ)充了一句:“傳夏院正到偏殿等著?!?/br> 喻和領(lǐng)命,出殿傳令去了。 作者有話說: 明天雙更合一,大概六千字。 桓悅:我真是不爭氣?。?/br> 以及,采蓮司對明湘和桓悅的關(guān)系判斷存在偏差是正常的……畢竟他們的關(guān)系正常人都不太能猜到。 第140章 “找到你了,阿悅。” 明湘踏進(jìn)殿門時, 禁不住打了個哆嗦——不是因?yàn)槔?,而是因?yàn)闊帷?/br> 從宮門到福寧殿之間,雖有暖轎可乘, 一下轎子卻仍然不得不迎上撲面而來的寒風(fēng)。而作為皇帝的寢宮, 福寧殿下早已經(jīng)燒起了地龍,殿內(nèi)溫暖如春,明湘走入正殿殿門時,甚至留意到正殿一角的花盆中, 一株綠云蘭花已經(jīng)開了。 早有宮女知機(jī)地迎上來,為她解下雪白的大氅,還沒等明湘開口叫住她問話,宮女已經(jīng)捧著明湘的大氅,兔子一般跑得無影無蹤。 明湘:“……” 福寧殿的宮人都是仔細(xì)揀選出來,規(guī)矩刻在骨子里的, 能做出如此無禮的舉動, 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授意了。 明湘都不用想, 直接鎖定了疑犯:唯有恨不得把為君分憂刻在腦門上,一門心思逢迎帝心的喻和公公。 她搖頭失笑。 喻和既然敢在背后授意, 必定是摸準(zhǔn)了衡思的心思。 明湘抬首環(huán)視殿中,整座正殿空空蕩蕩,再沒有半個人影。 她舉步往殿后走去, 推開了通向后殿的那扇門。 篤、篤、篤。 出門趕路時, 為了方便,明湘換了木屐,而非長居宮中時的軟底緞鞋。 木屐敲打在福寧殿的地面上, 清清楚楚揭示出了它的主人所在的方位。 暖閣里, 桓悅側(cè)耳聽著逐漸靠近的足音, 面無表情。 木屐的聲音漸漸遠(yuǎn)去,直接路過了暖閣,朝著寢殿的方向一路而去。 桓悅坐在暖閣里的巨大地毯上,背靠著室內(nèi)擺放的一架云母屏風(fēng)。他一手支頤,烏黑的長睫低垂下去,掩住了眼底種種神色,暫時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。 而在片刻的出神之后,桓悅忽然意識到了不對——他似乎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聽到回廊上那遙遙傳來的,由遠(yuǎn)及近再由近及遠(yuǎn)的木屐聲了。 從暖閣到寢殿,再從寢殿找不到人折返出來,無論如何用不了這么久,除非皇姐突然昏了頭,要將寢殿內(nèi)每一塊地磚翻起來尋找他的蹤跡。 桓悅蹙起黛眉,立刻便要起身,然而就在這時,他的鼻端忽然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香氣。 那是清冽的、如雪的,冰霜一般的幽幽冷香,明明淺淡近乎于無,卻又令人難以忽視。 他心念一動,瞬間意識到了什么。撐地的手掌一松力,仍舊坐在了原地,不言不動,仿佛毫無察覺。 下一刻,一雙柔軟的、冰冷的手覆上了桓悅的雙眼,漆黑籠罩了他的視線,熟悉的聲音在他耳畔含著笑意響起: “找到你了,阿悅?!?/br> 桓悅猝然回首。 那雙冰冷柔軟的手仍然覆蓋在他的眼睛上,幽幽的冷香包裹了他的周身,桓悅眨了眨眼,下意識抬手,攥住明湘的手腕輕輕一拉。 他的動作很輕,睫羽輕柔地掃過明湘的掌心。她微微一頓,就順著桓悅的力道垂下了手腕。 少年皇帝仍然是那樣端麗秀美,望向明湘的眼底仿佛有著一泓動人的春水,他握著明湘的手腕不曾松開,輕聲喚道:“皇姐?!?/br> 他捧起明湘的面頰:“你清減了不少?!?/br> 桓悅身上似乎總是帶著融融暖意,他捧起明湘的面頰時,明湘感覺到他指尖源源不斷傳來溫?zé)?,連帶著她原本冰冷的面頰,都沾染上了些微的暖意。 明湘幾乎有剎那間的恍惚,下一刻,桓悅一手撥開她垂下的袖口,指尖靈活地搭上了她的脈門。 經(jīng)歷過先帝晚年那段紛爭不斷的時期,桓悅為了避免被他的好叔叔魏王一杯毒酒送走,私下里曾經(jīng)試圖研習(xí)過醫(yī)術(shù)。遺憾的是,術(shù)業(yè)有專攻,人的精力又是有限的,桓悅嘗試不久,就遺憾放棄了這項(xiàng)技藝。 明湘離京之后,桓悅忽然又起了興致,嘗試撿起醫(yī)術(shù),學(xué)習(xí)幾日之后,再度因?yàn)槌敝乇黄确艞?,不過學(xué)過畢竟是學(xué)過,最淺薄的脈象,桓悅還是能看出一點(diǎn)來的。 確定明湘脈象沒什么大問題之后,桓悅總算想起來自己還在生氣,他抽回手,神情再度變得平靜,仿佛面前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臣子。 明湘最擅長揣摩皇帝的心思。 她看著桓悅變了神情,也不慌亂,反而在桓悅對面跪坐下來,抬起手捧住桓悅的面頰,輕聲一笑。 她說:“抓到你了?!?/br> 桓悅抬首,明湘方才見到他的第一句話“找到你了,阿悅”再度在他耳畔響起。 他很年幼還是太孫時,就已經(jīng)很懂事了。連廢魏王世子兄弟那時都還只不過是比尋常幼兒略聰慧一點(diǎn)的孩子,在父母的庇護(hù)下無憂無慮成長時,比他們更小的太孫卻沒有這個資格。 他是太子嫡長子,天然占據(jù)大宗的優(yōu)勢。論起繼承大位的次序,和一眾叔伯相比,反倒是他一個年幼的孩童排在最前面,因此也就天然要面對來自外界的種種敵意和壓力?;实鄄]有直接放棄他,明言擇選其他皇子為儲,這固然是莫大的機(jī)會,但也使得他成為了魏王為首所有皇子的眼中釘。 他不得不懂事,不得不出色,太子是個慈愛的父親,他在時不會將幼小的兒子推出去面對風(fēng)刀霜劍,但太子死了。 所有人都說,太孫不愧是太子的兒子,心性□□都與太子相似。唯有極少數(shù)的人才知道,年幼的桓悅有時會甩開所有人,躲在東宮的角落里悄悄哭泣。 桓悅當(dāng)然是很聰明的,他雖然小,已經(jīng)知道自己不能退,也退不了。他身前是虎視眈眈的諸王,身后則是太子一黨、東宮屬官僅存的希望,但這不代表這個聰慧的孩子不會恐懼難過。 只有明湘能找到他。 在桓悅還是年幼的孩童時,比他年長三歲的湘平郡主已經(jīng)初初展露出了介于孩童與少女之間的、稚嫩與動人奇妙混合的氣質(zhì)。每當(dāng)東宮的宮人驚恐跑來在她耳邊耳語,說太孫又不見了,明湘就會從容地打發(fā)掉面前紅著臉?biāo)艡C(jī)和她搭話的某位皇子伴讀,趕過去把桓悅從某個僻靜的地方找出來。 那時年幼的桓悅哭累了,無聲抱著膝坐在角落里,往往總會從他背后伸出一雙手捂住他的眼睛,皇姐笑吟吟的聲音從背后響起:“找到你了,阿悅?!?/br> 桓悅唇角輕輕一動,他任憑明湘捧著他的面頰,甚至還朝她更近了一點(diǎn),眼底泛起一點(diǎn)笑意,但那笑意甚至還不如沒有。 他順勢貼上明湘的側(cè)頰,閉上眼,聲音清淡:“皇姐還拿我當(dāng)小孩子嗎?” 話音未落,他感覺到,原本貼著他面頰的雙手離開了,而后明湘似乎是朝后撤身,身前一片空蕩,只剩下桓悅自己倚靠在屏風(fēng)前。 明湘的體溫偏冷,有她剛從冷風(fēng)里進(jìn)殿,還沒緩過來的原因,但更多是因?yàn)樗忍觳蛔銓?dǎo)致體寒。這是輕易捂不暖的,然而當(dāng)她微涼的氣息從身前離開,桓悅倚靠在屏風(fēng)上,反而從骨縫里生出了一種刻骨的冷意。 他無聲地、深深地喘了口氣,下一刻,幽幽的冷香再度撲面而來,只是離的更近,更加密不可分。 微涼柔軟的唇瓣貼了上來。 明湘跪坐在桓悅對面,她傾身過去,吻了桓悅。 這個動作使得她整個人都偎進(jìn)了桓悅的懷里,而桓悅下意識抬手,環(huán)抱住明湘。 他們倚在屏風(fēng)之后,無聲地相擁。直到明湘偏過頭,她的唇貼在桓悅耳畔,輕聲道:“我沒有和孩童逆?zhèn)惖膼酆?。?/br> 說完這句話,明湘推了一把桓悅,在他短暫的愣住時趁勢掙開他的懷抱,站起身來撫平裙角壓出的褶皺,轉(zhuǎn)身欲走。 明湘還沒走出一步,身后已經(jīng)探過一只手來,環(huán)抱住了她。 少年皇帝身形是少年人的清麗纖細(xì),卻也修長。他從背后環(huán)抱住明湘時,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懷抱里,只能露出堆云發(fā)髻最頂端的金冠。 “皇姐怎么先生我的氣了。”桓悅輕輕的、幽幽的道,“難道不是皇姐先利用我嗎?” 明湘半偏過頭,她的面容白如冰雪,眼底神色似笑非笑:“你不是看出來了嗎?” “我看出來皇姐在利用我。”桓悅輕聲一笑,“就不叫利用了?” “不然呢?”明湘不閃不避,依舊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。 桓悅幽幽道:“皇姐明明最知道我,是不是?” 明湘倏然止聲,片刻之后,她在桓悅懷里掙扎著艱難轉(zhuǎn)過身來,微微抬首。 桓悅偏頭,那個輕如鴻毛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。 于是明湘說:“我知道?!?/br> 桓悅垂下眼,只聽明湘繼續(xù)道:“我知道你想讓我做你的妻子,但這不過是一點(diǎn)名分……” “這不止是一點(diǎn)名分?!被笎傉f,“能與皇帝生同衾、死同xue者,唯有皇后,待我百年之后,與我一同受后世香火供奉、子孫拜祭者,也唯有皇后?!?/br> 明湘下意識糾正他:“太宗皇帝、英宗皇帝陵中,除皇后外,各有兩位貴妃共葬。” 桓悅簡直要?dú)庑α耍骸昂?,那皇姐,你不愿意做皇后,難道愿意做貴妃嗎?” “我知道你的心意?!泵飨嫣秩峄笎偟拿嫒?,“但我并不在意虛名,哪怕不做皇后,沒有那一點(diǎn)名分,我也可以發(fā)誓,衡思,我永遠(yuǎn)不會離開你。” “可是你不肯信我。”桓悅道,“我確實(shí)很想立你做皇后,但你不肯松口,我難道還能先斬后奏不成?你寫那封信來誅我的心,又是什么意思?” “是我錯了。”明湘坦然地認(rèn)錯,“但是衡思,我是什么樣的人,難道你不清楚嗎?我從幼年開始,誰都不敢信,誰都不能信,才活到如今,警惕和多疑就是我刻在骨血里的一部分。” 桓悅望著她:“我知道。” 我知道你警惕、知道你多疑、知道你不肯相信所有人,除了你自己。正因?yàn)槟愕木韬投嘁?,你才能活到如今,它們?nèi)谶M(jìn)了你的骨血,成為了你密不可分的一部分。 但是知道歸知道,當(dāng)你對我展露出警惕的那一面時,我還是會傷心。 作者有話說: 第二更今晚寫不完了,明天中午十二點(diǎn)更新,明天那一章還是晚上更新。 第141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