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88節(jié)
雙方再度吵得不可開交之際,桓悅冷聲道:“都住口!” 所有人頓時噤聲,再度請罪。 “此乃御門重地,列位乃國之重臣,非市井之徒,何以儀態(tài)全無?”桓悅先嚴厲地斥責了雙方,然后下了判決,“新建侯、普安伯、寧陽伯、威化伯,治家不嚴,教子無道,念在新建侯世子等人無知,各處以杖刑五十,新建、普安、寧陽、威化的爵位,至本代止,若有大功,則發(fā)還其孫?!?/br> 新建侯等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比死人還要蒼白。 誰能想到,放自己家的不肖子出去逛個燈會,就把世襲的爵位給逛沒了。 雖然皇上話中仍有余地,‘若有大功發(fā)還其孫’,但這個大功的標準是什么,還不是全看圣心? 祖宗辛辛苦苦戎馬半生,掙下來個世襲罔替的爵位,就因為這不肖子,硬生生被奪爵了,全家老小跟著喝西北風。 打!往死里打!刑部的五十杖打不死,回家也得打死他! 有句俗話說得好,站著說話不腰疼。 新建侯四人一想下一代就是白身了,那真是比死了還難受,但其他人可不是這么想——好歹這個爵位現(xiàn)在還在你身上,皇上又留了余地,眼看著就要和南朝開戰(zhàn),正是勛貴立功的機會,說不定爵位就又掙回來了呢? 這場朝會終于在各不相同的喜悲中落下帷幕。 桓悅叫住了王宣和趙珂,令他們隨自己回文德殿。 叫王宣過去,是為了讓他知道平江侯世子的所作所為?;笎偣倘灰M跣瑓s也要敲打他。 王宣很是識趣,先替平江侯世子請了罪,然后表示自己萬萬不知這兔崽子在外打著自己的旗號招搖過市,必定好生整頓家中子弟,也通知平江侯一同上密折請罪。 王宣是被平江侯世子連累,至于趙珂,桓悅抓他過來純粹就是為了聊天。 趙珂眼下的黑眼圈分外明顯,顯然昨天晚上睡得并不好——他在夢里時時驚醒,做夢都夢見自己說夢話將皇帝與永樂郡主的關系泄露出去,然后被掛在城門上,風干成一條僵硬的臘rou。 他惴惴不安,桓悅倒很開心。 桓悅能察覺到,皇姐的態(tài)度在一點點松動。就目前的進度來看,說不準再過幾個月,皇姐就愿意搬回宮里來長長久久住下了。 這對于桓悅來說,當然是再好也沒有的事。他時常忍不住想要與他人分享這份喜悅,苦于找不到可以說的人。如今趙珂自己送上門來,對桓悅而言,無疑是大大的好事。 盡管趙珂自己并不這么想。 他跟著桓悅進了文德殿,離開的時候雙眼無神,腳步虛浮,仿佛剛挨了一頓毒打,又好像在山里挖了十年的礦一樣滄桑。 趙珂現(xiàn)在是考功司郎中,而考功司只有在年頭年尾才忙碌,七月正是閑季,考功司上下每天在部院里喝茶看邸報。 然而趙珂現(xiàn)在失去了這份清閑的快樂。 桓悅每次處理完手邊政務,空閑下來就把他招過去說話。旁人紛紛艷羨趙大人不愧是皇上表兄,東宮伴讀,果然極得圣心,只有趙珂一人表情痛苦。 這一天趙珂又在文德殿陪桓悅聊天,快到了晚膳時分,他正準備告退,突然瞥見桓悅的發(fā)冠間隱約閃動著一抹朱紅,好奇地看了半晌,看出來那原來是一顆顆深紅的赤玉珠。 用發(fā)冠束發(fā)前確實要先結發(fā),但用赤玉珠串結發(fā)的趙珂還是第一次見。他在心里感嘆一聲皇帝就是與眾不同,連結發(fā)都要高人一等,想著想著忍不住問出了口。 桓悅當即啊了一聲,十分貼心地向趙珂介紹了這串赤玉珠串的來歷:“這是皇姐贈與我的隨身之物?!?/br> 既然說到這串赤玉珠串,桓悅免不了要再提幾句他與明湘的情意深厚,并舉出一二三四五點事例作為佐證。 趙珂悄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,在袖底給了自己一巴掌。 ——叫你多嘴,叫你多嘴! 作者有話說: 朕觀漢史.嘗怪高祖時功臣少全者.今視卿所為.乃知韓.彭夷戮.非高祖過?!缎绿茣?/br> 這是唐太宗對尉遲敬德說的話,后面那句“國之大事惟賞與罰”也是出自這里。 明天切換一下朔州地圖。 第96章 “少了一個人?!彼f。 盡管趙珂深受折磨, 十分痛苦,但這其中大部分原因在于趙珂的想象力過分旺盛,并且很愛恐嚇自己。 事實上, 桓悅根本沒有那么多時間整天拉著趙珂聊天, 南邊的局勢日益緊張起來,內閣閣臣們原本的御前閣議也從不定期改成了三日一次,六部乃至五軍都督府更是忙得團團轉,隨時為即將來臨的戰(zhàn)爭做準備。 這把高懸在大晉朝君臣頭頂的利劍并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。 七月十一, 鸞儀衛(wèi)急報,初九夜間,南朝突襲嘉州。 當晚,兵部亦收到了來自嘉州的八百里加急,內閣閣臣、六部尚書、定國公等勛貴連夜入宮覲見。 在這種時候,明湘也無法再安心休養(yǎng), 甚至變得比朝中重臣更忙。她除了要考慮明面上的朝局動蕩, 還要將一部分心思放到千里之外暗流涌動的朔州。 朔州, 朔北城 京中北司的批復已經送到,永樂郡主親自下令, 令朔州三司全力配合鸞儀衛(wèi)追查采風使失蹤一案,如遇阻撓,允鸞儀衛(wèi)自行處置。 這話中沒有說‘先斬后奏’四個字, 但實際上已經把先斬后奏的權力下放給了鸞儀衛(wèi)指揮使。 拿到郡主親自簽發(fā)的手令之后, 指揮使立刻卸下了所有顧忌,開始大刀闊斧的徹查此事。 鸞儀衛(wèi)已經隨著支離破碎的線索,趕到了五水鎮(zhèn)。 他們的思路其實很簡單, 景堯途中偶然抓獲了俞大勤兄弟, 而俞大勤兄弟最后出沒的地點是五水鎮(zhèn)附近的山林中, 說明景堯很可能行經五水鎮(zhèn)。 恰巧,五水鎮(zhèn)附近有景堯的一個聯(lián)絡點,那么合理推斷,景堯很可能是從這個聯(lián)絡點動身出發(fā)的,即使不是,他也很可能在五水鎮(zhèn)附近的聯(lián)絡點駐足停留。 他們運氣很好,和景堯有過合作的另一隊采風使隊長曾經來過景堯位于五水鎮(zhèn)附近的聯(lián)絡點。同一州府的采風使之間難以避免地會打交道,采風使工作的危險程度又遠遠不及潛伏在外的青鳥,所以他們常?;ネㄏ?,甚至相互借用安置點。 在采風使隊長的帶領下,指揮使親自帶人,一路趕到了五水鎮(zhèn)外的聯(lián)絡點。 景堯是個做事仔細的人,他設置了不止一個聯(lián)絡點,為了防止聯(lián)絡點的信息泄露,景堯使用天干地支給聯(lián)絡點編了號,對外提起時只說編號不說地址。 五水鎮(zhèn)附近的聯(lián)絡點編號是戊未。 戊未所在的地方確實隱蔽,五水鎮(zhèn)已經是個很小的鎮(zhèn)子了,鎮(zhèn)外村落稀稀落落不成氣象,戊未甚至沒在村落中,而是位于村落遠處的一處僻靜山腳。 這地方堪稱千山鳥飛絕,編號戊未的宅院依山,占據附近高點,從宅院中往遠處望去,簡直天然占據地利之便,居高臨下俯瞰附近通往此處的幾條小路,只需要派一個人坐在宅院二樓窗前守著,即使有人尾隨而來,也是一望而知,全然不能憑借那些稀疏的荒草藏身。 ——以上,是到達戊未之前,采風使隊長的描述。 然而等他們真的循著記憶來到戊未所在的那片僻靜山野之后,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。 那是一種看似毫無破綻,實際上殘留在空氣之中,隱隱令人汗毛聳立的不安。 等鸞儀衛(wèi)們謹慎地穿過荒草連綿的小道時,有人輕咦一聲:“太干凈了!” 這條滿是灰塵的小道太‘干凈’了,沒有足跡、沒有馬蹄印、沒有車轍,沒有任何人能留下的痕跡。小路兩邊那些連綿的荒草已經蔓延開來,長到了路面上。 ——以景堯的治下風格,只要這里還有人留守,他的親信可能會抹掉人行馬經的痕跡,但小路上的荒草一定會清理掉。因為蔓延到路面上的荒草會對人和車馬造成阻礙,不利于緊急撤離。 景堯就是這么一個心細如發(fā)的人,他的親信怎么會犯這樣的錯誤? 還是說,他的親信已經撤離了這里,戊未根本沒有人留守? 明明還是午時,天色昏黃暗淡,干燥的風里夾雜著粗糲的沙粒,拍打在一眾鸞儀衛(wèi)的臉上。 遠處那棟編號為戊未的宅院,在他們眼里也變得怪異起來。 指揮使的面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。 有個眼力極好,綽號千里眼的鸞儀衛(wèi),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來,他說:“大人,大門上好像有東西?!?/br> 等走到近前,眾人齊齊變色。 千里眼說得沒錯,大門確實有東西。那東西在遠處時難以注意到,只有千里眼這樣的好眼力,才能在昏黃的天光下看出不對來。 ——那是飛濺在門扉上的,星星點點灑落的血跡! 指揮使的判斷沒錯,任憑小路上長滿荒草,這確實不是景堯一手帶出來的心腹該有的作風。他的心腹親信之所以沒有清理荒草,不是他們懶惰,而是因為他們做不到了。 ——整座宅邸里的人,都已經死了。 七月天氣炎熱,即使是最北方的朔州也不例外。 從大門,到一二進院子,再到院墻邊,處處都是干涸發(fā)黑的血。無數蚊蠅縈繞在血跡上空,嗡鳴不去。 但這里不止有血跡。 還有零亂的,依稀可辨的激烈打斗后的痕跡,以及已經開始腐爛的,生出蛆蟲的尸體。 這一幕無疑是極其可怖又惡心的,鸞儀衛(wèi)手上沾過很多鮮血,見過甚至殺過很多死人,但他們見到的尸體大多是新鮮的,要他們忍著腐臭的氣味,對著這些腐爛生蛆的尸體一一辨認,很多鸞儀衛(wèi)一方面因同僚遇害而心生不忍,另一方面又難以抑制地露出了反胃的神色。 指揮使的眼眶有些發(fā)紅。 他是個心如鐵石的人,然而現(xiàn)在這些尸體是他好友的下屬,也是他的同僚。即使指揮使心腸冷硬,想起故去的景堯,也不由得露出傷感的神色來。 饒是如此,他還是先冷靜地分派任務:所有人分成三隊,隊內每三人一小組不得分開,一隊去搜查整座宅邸,一隊負責檢查尸體確認身份,最后一隊巡邏警衛(wèi)。 負責檢查尸體的主力軍還是采風使隊長與指揮使,他們和景堯熟識,和景堯身邊的親信也見過兩次,由他們辨認身份,把握更大些。 宅子其實不大,只有兩進院子,負責搜查宅子的鸞儀衛(wèi)很快就把這里翻了個底朝天。 “發(fā)現(xiàn)的尸體一共五具。”千里眼說,“這里有兩具?!比缓笏钢鬟?,“西廂房中一具,二進院子院墻邊一具,院子正中一具?!?/br> 指揮使凝眉。 “少了一個人?!彼f。 景堯身邊的五名親信全部失蹤,他們方才已經辨認出了一個,按照采風使隊長的說法和他對景堯的了解,聯(lián)絡點通常會有一個專門負責留守打理的人。 然而現(xiàn)在這里只剩死人,也就是說,加上看守戊未的那個人,一共失蹤了六個。 然而現(xiàn)在這里只有五具尸體。 失蹤的那個是誰?是景堯親信,還是看守戊未的人?如果是,他又到哪里去了呢? 鸞儀衛(wèi)完善的保密機制在這一刻展現(xiàn)出了弊端:無論是指揮使還是采風使隊長,對景堯的親信認識程度都有限,連五名親信都認不全,更遑論留守戊未的人了。他們根本沒打過照面,又何談辨認? 好在白部統(tǒng)領雪醅思慮周全,已經將景堯上報給白部存檔的采風使名錄調出來送往朔北城,只是名錄需要備份,送來時晚了兩日,明天或者后天才能拿到手。 指揮使摘下綁縛在面上遮擋氣息的厚布條,沖出去嘔了一聲。 這氣味實在太過可怖,哪怕指揮使?jié)M心想給好友報仇,也無法長久待在此處。于是他看著昏黃的天色,判斷了一下時辰,覺得來得及,便叫了幾個鸞儀衛(wèi),令他們先趕往最近的村落,看看能否買幾輛板車,先把這里的尸體運送回去,由帶來朔北的專業(yè)仵作檢查。 沒辦法,他們都是騎馬來的,沒料到會需要運送尸體,只能先臨時找車。 鸞儀衛(wèi)趕去買車的時候,指揮使面色青白地繼續(xù)以厚布覆面,帶領屬下搜尋可疑的線索。 鸞儀衛(wèi)們分作數組各自搜尋,忽的,‘千里眼’一個箭步,躍進了不遠處的草叢。 這動作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,幾個鸞儀衛(wèi)停住動作:“怎么了,有發(fā)現(xiàn)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