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動彈，身上蓋著的東西往下滑了些許。

    是一件黑色的長款外套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有點眼熟。

    柳林帆抓著衣服癡癡地愣了片刻，在嗅到衣服上傳來的那股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淡香時，他才終于反應(yīng)過來，——這是姜森的衣服！

    柳林帆揪緊了衣服一角，震驚地看向姜森的方向。

    在他睡著前，姜森原本是坐在沙發(fā)上的，而他現(xiàn)在半躺在那里，手規(guī)規(guī)矩矩擱在腹部，閉著眼睛也睡著了。

    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高領(lǐng)毛衣。

    在他睡著的時候，姜森把外套蓋在了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沒有其他可能了。

    外套總不會自己長腳跑到他身上來吧。

    這個認(rèn)知讓柳林帆咧嘴無聲笑了起來，笑得臉頰都酸了。

    他緊緊抱著懷里的衣服，開始腦內(nèi)幻想姜森是用怎樣的一個姿勢怎樣的一個表情脫下自己的外套，再蓋到他身上的。

    這個外套至少能證明，他對自己并不是全然漠不關(guān)心。

    柳林帆心里將熄不熄的微弱火星被野風(fēng)這么一吹，又頃刻間騰地?zé)似饋?，變成了熊熊大火?/br>
    口口聲聲說他討厭，要他滾遠(yuǎn)點，為什么現(xiàn)在又要把身上唯一能取暖的外套給了自己？

    明明只差一腳就可以把他踹下懸崖摔個粉身碎骨，為什么又在最后關(guān)頭臨時起意突然拽了他一把，將他拉回安全地帶？

    可惡的姜森。

    柳林帆完全看不懂他，他從來都沒看懂過他。

    但不管姜森是出于什么心理，心血來潮也好，見他可憐大發(fā)慈悲也罷，他這個行為都讓柳林帆前所未有的斗志高昂。

    即便壁爐里火勢正旺，但只憑一件毛衣根本不能抗寒，而且姜森躺著的沙發(fā)離壁爐也不算近，這么睡上一夜，一定會冷。

    他還是個嬌生慣養(yǎng)的大少爺，肯定吃不了苦，挨不了凍。

    ——真是拿他沒辦法。柳林帆暗暗想：誰讓自己這么善解人意體貼入微呢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，微踮著腳尖，盡量不發(fā)出一點聲音，悄悄走到沙發(fā)旁邊，把外套重新蓋回了姜森身上。

    他動作很輕很小心，姜森沒有驚醒。

    柳林帆本來想給他蓋好衣服就回原位的，可是走到他跟前看到他的臉時，腳就不聽使喚了。

    他蹲在沙發(fā)邊上，手?jǐn)R在膝頭，靜靜地盯著他的睡顏看。

    這一看就看入了神，舍不得挪開了。

    他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過姜森了。

    他睡著時的樣子好乖，不會兇巴巴地對自己說那些難聽的話，也不會對他露出惡劣厭煩的表情，好似如從前一樣，可能下一秒他睜開眼睛時，就會笑吟吟地喊他小舟，小舟。

    這么看了會兒，姜森突然動了，柳林帆以為他要醒，立即緊張地往后退，但姜森只是微微翻了個身，換了個姿勢，左手順勢垂在了沙發(fā)邊上。

    他并沒有睜開眼睛。

    柳林帆松了口氣，他盯著姜森那只懸空的手，半晌，可以說是鬼鬼祟祟地湊了過去，他極其小心謹(jǐn)慎地——把自己的腦袋輕輕頂在了姜森的掌心。

    然后，小幅度地晃了晃腦袋，在他掌心里蹭了蹭。

    姜森掌心里的暖熱溫度透過他的發(fā)絲傳到他的頭皮上，再滲進(jìn)皮膚蔓延到胸腔肺腑各個筋絡(luò)，血液都為之沸騰歡呼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一碰到他的手掌，柳林帆就怎么都藏不住笑意了。

    真是懷念。

    以前，姜森也是這樣摸他的腦袋，有時還會給他一個溫柔的親吻。

    恍然間察覺，這似乎已經(jīng)是很久，很久之前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久到，他都快要忘了這種感覺。

    久到，他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再嘗到這個滋味。

    他當(dāng)然沒有趁著姜森睡覺就去偷親他，他沒有這個膽子，但也是真的很不甘心，于是笨拙的用手指虛空點著姜森的鼻尖，張開嘴，無聲地說道：“喜歡我，喜歡我，姜森你要喜歡我?！?/br>
    一句又一句，許著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實現(xiàn)的心愿。

    自欺欺人的可憐。

    能這樣安安靜靜地守在熟睡的姜森身側(cè)，是柳林帆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，簡單的一件小事，卻讓他高興了很久。

    外頭漫天風(fēng)雪，寒風(fēng)呼嘯，溫暖的屋里只有他和姜森。

    柳林帆想，他運(yùn)氣也不算太差，在自己化作一堆無人認(rèn)領(lǐng)的白骨之前，他終于在渺無人煙的雪原中找到了一個能讓他躲避風(fēng)雨的草屋。

    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屋主竟是姜森。

    他就這么一動不動守著姜森，半夜，可能是冷了，他睡得不太安穩(wěn)，柳林帆四處找著店里有沒有能用的東西，終于勉強(qiáng)看到了一塊掛在墻上用來做裝飾的碎花針織毯子，毯子不大也不算太厚，針眼松垮垮的都是小洞，但有總比沒有強(qiáng)。

    也顧不上許多了。

    于是他很干脆地扯下來，把這塊花色斑斕的毯子也蓋在了姜森身上。

    姜森比他想象中睡得要沉，但他自己卻沒有一點睡意，他只是細(xì)細(xì)端詳著熟睡的人，像是要在這一晚上把姜森看個夠，看回本。

    當(dāng)感覺到四周變得安靜下來時，窗外天邊已經(jīng)泛起了魚肚白。

    天亮了。

    風(fēng)雪也不知何時早就停了。

    他沒有注意到。

    這也意味著，黑夜已經(jīng)過去，姜森要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