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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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點上似是升起了巨大的漩渦,它向楊舷猙獰地笑著。楊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吞噬卻無能為力。 他背著黑色琴盒,還穿著附中的校服,大吵大鬧一番之后就這么杵杵站著,像是捆在聚光燈下被眾人目光凌遲的小丑。 他腿上的肌腱抽搐著,受不了這般情景,匆匆躥下樓。 他哽咽著,跑到樓后身的停車場。 那沒什么人,高大的藍(lán)灰色的樓一本正經(jīng)地矗立在那,連影子都飽含著鐵青色的苦楚。 楊舷坐在墻根,把他自己放在樓蔭下,那是他唯一可以藏身的又深又暗的水潭。 楊舷先后撥打了他爸他媽的電話,一個關(guān)機(jī),一個久久無人接聽。他把聽筒放在耳邊,一陣一陣的忙音像是在給他心上唯一幸存的生靈敲響著喪鐘。 他掛了電話,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。 附中琴房里—— 尹東涵頭一次面對著琴鍵心不在焉,前所未有、接二連三地彈錯音。 在最后一串不和諧的和弦落下后,尹東涵也意識到這么和心理抗衡不是辦法。 他人坐在琴凳上,心卻被楊舷牽引著,不知被帶到了什么地方。 尹東涵坐上副駕,還是不止地給楊舷打電話——沒有關(guān)機(jī),沒有忙線,打通了,只是長時間響鈴,干晾著無人接聽。 楊舷,楊舷,你一定要沒事…… “師傅,您有沒有見到過一個和我一樣校服的男生,十六七的樣子,還背著一個黑色的琴盒,他來過這嗎?” 尹東涵敲了敲二院保安亭的窗戶。 “好像是有這么個人來過,但他已經(jīng)走了?!迸直0泊碉L(fēng)扇嗑著瓜子,漫不經(jīng)心的樣子讓尹東涵感覺并不是很靠譜。 “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嗎?” “不知道,他進(jìn)樓之后從停車場出來的,打了個出租車往那邊走了?!迸直0仓噶酥缸筮叀?/br> 尹東涵心頭一沉,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。 連陽醫(yī)科大附屬二院正好在市中心的老鬧市區(qū),左邊能去的地方多了,而且下個路口就是個立交橋,四通八達(dá)的,誰知道他能去哪? “謝謝您?!币鼥|涵一如之前,不會在外人面前失態(tài)。 他拉開車門坐上副駕,再打電話還是不通。 楊舷離開學(xué)校時的那個狀態(tài)太反常了,很難讓人放心得下。 就怕他會做什么出格的事…… 尹東涵給手機(jī)摁滅丟進(jìn)車門上的框里。 山路崎嶇,楊舷在出租車的后座,頭和身體隨著顛顛簸簸的山路左搖右晃。 “前面路太破了,不好開上去?!背鲎廛囁緳C(jī)在山腳下一個急剎,楊舷差點沒撞上前座。 司機(jī)熄了火,雙手搭在方向盤上,明顯著沒有想繼續(xù)開的意思:“要不你就擱這下吧,我真不是貪那兩步道的路費,要不我給你抹個零,給我三十整得了,也是……” 楊舷沒心情聽他絮叨,干脆利落地轉(zhuǎn)過去三十一塊九。 楊舷走著蹩腳的土路爬上半山腰,他看到了家門口那條不算平坦的小柏油馬路。 邁上的那一刻,他看著幼年的自己從他身旁掠過;接著是小學(xué)時的自己,抱著還不能自己走穩(wěn)的楊舶;然后是初中,這時的楊舶已經(jīng)能跑能跳,皮膚黝黑的小學(xué)生拉著他哥哥的手,朝家的方向狂奔;最后是高中的他,背著琴盒跑在前面,身后跟著替他拉行李的尹東涵…… 楊舷喉頭泛上一陣酸澀,他緩緩地抬眼,在路的盡頭,爺爺站在那,滿臉笑容地向他揮手,容光煥發(fā),鶴發(fā)童顏。 楊舷也抬手揮了揮,但爺爺?shù)纳碛皡s慢慢虛化了,和身后的夕陽融為一體。 楊舷伸手,卻連些光線都抓不到。橙紅的光染紅他的指尖,再從手指的縫隙溜走…… 楊舷推開院門,木欄桿吱呀一聲。 他走進(jìn)院子,“莫奈花園”已經(jīng)雜草叢生,野草從汀步下一簇簇成堆成堆地冒出來,肆意生長著。 楊舷邁進(jìn)屋內(nèi) ——這么快就搬空了? 他滿屋繞了圈,腦海里還還原著搬空的每一處原先都放著什么。 被門后擋著的墻面上還掛著那本老式日歷,紅色硬殼上抱著錦鯉的童男童女依舊咧嘴大笑,“年年有余”的字樣不但曬白掉色,還落滿了塵灰。 上次這個日歷晚了一天忘了撕,這次晚了快兩周。 楊舷不再強(qiáng)迫癥地一定要把它撕到今天了,就讓它停在那個時候吧,別讓時間過到今天。 楊舷緩步溜達(dá)出房子,順著原路下了山。 他沿著木棧道漫無目的地游蕩,好在咸濕的海風(fēng)還能撫慰一下他這個丟了魂魄似的人。 木棧道建在嶙峋的怪石群上,道旁的樹也是在石縫中頑強(qiáng)生長的種,個個驍勇,張牙舞爪地伸著枝,仿佛再生得兇煞些就可以嚇住海邊的烈風(fēng)。 楊舷的手機(jī)響了,在兜里嗡嗡直震,他直接無視,向海那邊走。 又一個電話沒打通。 尹東涵心如死灰地把手機(jī)摔到后座,一下癱仰在車座上不說一字。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鎮(zhèn)靜全然在這不足半天的時間內(nèi)化為烏有。 “少東家,”司機(jī)從后座把尹東涵的手機(jī)拎回來,上車交給他:“你先別著急,冷靜下來想想你這個朋友平時都愛去什么地方,或者他最近有沒有說過什么特別的地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