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在深夜的時候，在所有人都睡下的時候，其他的欲望才不會那么強烈。

    這個時候，最為折磨眾人的欲望，便是困欲。

    身在b區(qū)的人，永遠無法滿足自己的欲望。

    他們的欲望，都會化作【永恒笑語】的神授經(jīng)驗。

    他們無法睡覺，無法進食，無法彼此依偎取得溫暖，笑聲是他們唯一的表達，也是彼此之間的相互折磨。

    但夜晚，a區(qū)的人不再滿足于其他欲望時，總歸會為b區(qū)的人帶來一點空間。

    這也是為什么，姜璐在深夜里才能聯(lián)系周白榆。

    老者看著周白榆的臉：

    “真好啊，哈哈哈哈哈，這不是幻覺吧？哈哈哈哈哈，哈哈哈哈哈，不是幻覺！不是幻覺，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老者笑了很久，他的生命力所剩無幾。

    一直以來，都是強撐著一口氣，為的就是不讓自己死不瞑目，為的就是等待一個人，如同當年那個背負著所有人的悲痛憤怒，創(chuàng)造出登天之梯，去敲鐘的男人。

    那個男人……就差一點就成功了?。?/br>
    那時候的景象，總是會在老者眼里一遍遍播放。

    他很清楚，當自己終于見到那個人的時候，就是這口氣耗盡的時候。

    但他不在意了，生命的最后，他只希望這個人類，便是自己等待的那個人類：

    “在被歡笑統(tǒng)治之后，也有如你一樣沒有沉淪在歡笑之中的人……這里曾經(jīng)也是有英雄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且聽我最后的故事吧，年輕人……”

    第133章：登天之人

    這個國度也是有英雄的。

    在老者沙啞與絕望的笑聲里，歡樂之國的過往，緩緩浮現(xiàn)。

    “末日之下從無樂土。只是那時候的我們，怎么肯能會明白？”

    “在所有人都歡笑的時候，哈維總是帶著幾分悲憫?！?/br>
    “他說遠方還有他的親人，他問我們會不會思念那些沒有來到這里的親人。問我們會不會擔心他們過得好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，我們當然會思念，也當然會擔心，但末日之下，一切情感都是那么的脆弱。我們能夠活下來，就已經(jīng)需要竭盡全力。”

    “當我們沉浸在歡樂之中時，我們也想過，要是那些人在該多好?！?/br>
    “只是我們一刻也不曾想要去找尋他們，一刻也不想放棄現(xiàn)有的一切，離開這里?！?/br>
    “波露克當時說過，離開這里，就可能再也無法找到歸來的路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不敢離開，或者說……我們不舍得?！?/br>
    “這里有取之不盡的美食，這里可以盡情縱欲，這里的一切都像是天堂才有的東西，沒有怪物sao擾我們，有可以遮風避雨的住宅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哈，我們是多么愚蠢，以為這些快樂，都是我們應得的?！?/br>
    “直到有一天。我們一個個都被艾歐那個混蛋，放逐到了b區(qū)，我們才終于醒悟，所有的快樂……都是對我們的掠奪?！?/br>
    “不，不是快樂，而是縱欲。哈哈哈哈哈……你看看這些家伙，他們一個個的，多么丑陋，我們都是欲望之下的怪物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沒有雙腿的老者，半截身軀發(fā)出嘲笑。周圍的人也跟著笑。

    他們憎惡著a區(qū)的人，因為a區(qū)的一切，都是從b區(qū)人身上劫掠的。

    但他們也只能報之以“歡笑”，笑聲并沒有持續(xù)多久。

    很快老者繼續(xù)講起了故事。

    “只有哈維……始終是悲憫的注視著這里，他沒有被這里的歡樂所蒙蔽。”

    “當越來越多的人前往b區(qū)就杳無音訊后，哈維始終惦念著這些人，他一次又一次試圖讓艾歐帶回他們的消息，一次又一次，試圖前往b區(qū)見到他們?！?/br>
    “哪怕見一面就回到a區(qū)，哪怕永遠無法回到這個地方都行！但艾歐拒絕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艾歐的拒絕，讓哈維認定里面一定藏著某個秘密?！?/br>
    “當哈維發(fā)現(xiàn)，所謂的北區(qū)，根本不存在，那些眾人口中繁多建筑的北區(qū)，只有一座巨大的由人心欲望所構(gòu)建的迷宮時，哈維明白了，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人們在那個地方所遇到的所有美好，全都是假的！不存在的隊友，不存在的親朋！哈哈哈哈，所有我們精神上渴求的一切，都是欲望的海市蜃樓！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全部都是波露克用欲望編織的一張網(wǎng)！”

    “哈維發(fā)現(xiàn)了這一切后，便一心想著將我們救贖出來！他是我們的英雄！他不知道是從哪里得知的……敲響天空中那口鐘，就可以破開這掠奪性的歡笑！”

    周白榆注意到了這個地方，覺著有幾處比較奇怪，哈維是怎么知道天空中那口鐘的？

    以及，那口鐘居然不是哈維所創(chuàng)造的？是早就存在的？

    他直接問道：

    “哈維，不是龍夏國的人吧？”

    “當然不是。他的全名，哈維尼爾巴斯，他有一頭卷曲的金發(fā)，體型高大魁梧，看著力量十足。哈哈哈哈……多么完美的哈維啊。”老者的笑容不曉得是惋惜，還是唏噓。

    周白榆繼續(xù)問道：

    “哈維來到這里的時候，那口鐘就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那口鐘和這片漂浮的島嶼一同存在。不管是艾歐羅贊，還是波露克，包括我們在內(nèi)，都只是后來者?！崩险唿c頭，繼續(xù)說道：

    “哈維說過，這里是一座天空之城，這里曾經(jīng)住著兩個神?！?/br>
    這句話讓周白榆來了精神。

    這個地方是諸神黃昏之前就存在的地方？

    兩個神……

    假如其中一個是歡笑與快樂之神，那么另一個是誰？

    “哈維是怎么知道這一切的？你又是怎么從哈維這里知道這一切的？”

    周白榆的眼神銳利起來：

    “還是說，你就是哈維？”

    顯然，在老者的故事里，哈維是一個攀登階梯，險些敲響了古鐘的勇者。老者對哈維的贊譽很高。

    但在哈維創(chuàng)造出抵達古鐘的階梯，攀登階梯之前，老者就進入了b區(qū)。

    哈維在a區(qū)的種種心路，他是怎么知道的？

    而且老者也攀登了階梯，甚至引起過波露克的恐懼，于是讓艾歐和羅贊，打斷了老者的雙腿。

    這個劇本，怎么看都像是老者就是哈維。

    只是老者已然毛發(fā)掉落，牙齒崩落完。全身黝黑，輪廓上看著是個人類，其他的，完全無法看出來。

    老者笑道：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，我怎么可能是哈維，我要是哈維，又怎么可能給波露克打斷我腿的機會！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是哈維就好了……我就不會在第一次攀登階梯的時候失敗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之所以知道這一切，是因為我攀登過階梯，我感受過哈維的記憶！”

    “當你也攀登階梯的時候，你也會感受到那樣的記憶。這是來自階梯的魔力。只有鼓起勇氣去攀登階梯的人……才有可能感受到哈維的記憶?！?/br>
    “也只有真正擁有勇氣去承載所有悲痛的人……才有資格，踩在階梯上，否則便會掉落！”

    “可惜……我沒有走到頂端，我只是走了幾步，便被巨大的悲愴摧毀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不如哈維，哈維是一個心智堅定的男人！”

    “當哈維忽然得知古鐘真相的時候，他的決意，那種浩瀚的意志，至今我都感覺到震撼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說過，就算是真正的地獄，也不會奪走人們悲傷的權(quán)利，他要砸碎這個國度！他要摧毀這里虛假的歡愉！”

    “他這么說的時候，眼里光如同燃燒的烈焰！”

    “可是那么遙遠高渺的古鐘，他該如何去敲響呢？”

    “他沒有說話，只是抬腳的瞬間，腳下就有了階梯！仿佛他的意志已然與神相連接，他的決意讓他有若天助！”

    “正是靠著他的那天神下凡的威嚴與意志，正是被他所感染，我才能連著登上好幾級臺階，可我敗了啊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“波露克大概也沒有想到，在b區(qū)的那群淪為歡笑奴隸的人里，還有人可以攀登階梯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他讓艾歐和羅贊，砍斷了我的腿，哈哈哈哈哈，哈哈哈哈，我再也，再也沒有辦法攀登了，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周白榆對這個老者的不甘，并不感興趣，他問道：

    “哈維尼爾巴斯，他是怎么失敗的？”

    老者的眼里也有困惑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我也一直在想，哈維到底是怎么失敗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當他登上階梯的那一刻，羅贊，艾歐，連碰都不敢碰他，他身上散發(fā)的氣勢，就像是要摧毀這個國度的君王！”

    “他是那么耀眼，他的威嚴讓波露克都害怕的跪在了地上，他背負著無數(shù)人的悲傷，將那些他們在歡笑中拋棄的沉痛過往……一點一點拾取?！?/br>
    “他的身體越發(fā)沉重，可他的腳步卻越發(fā)的迅疾！”

    “哈維終于走到了最高處，他揮舞拳頭，重重砸在了巨鐘之上！”

    “我沒有看到那一幕……但是有很多后來進來的人看到了！”

    “他們無不希望哈維能夠再次揮拳，撞響巨鐘！”

    “洪亮的鐘聲，如同水波一樣擴散，讓整個懸浮的空島周遭，出現(xiàn)了裂痕，那些漂浮在空中的肥皂泡……全部都變得扭曲！”

    “如同肥皂泡一樣虛妄的歡愉，建立在空中毫無根基的歡愉……終于開始一點點破碎！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可是為什么啊，到底為什么?。课覀兊挠⑿酃S，他怎么會停下呢？！”

    “咳咳咳咳……哈哈哈哈哈咳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當人生中最接近自由的一刻淪為了過去，那么這段過去，一定會反復的出現(xiàn)，反復的鞭尸“現(xiàn)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