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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始皇真不是我爹? 第340節(jié)

    他仔細回想了一下,在他挑刺最鬧騰的時候,四位大佬全部閉目養(yǎng)神,一個開口說話的都沒有。

    唯獨說到“舉孝廉”政策時,王丞相睜眼提了一嘴。

    馮去疾也在一旁旁敲側(cè)擊地說,如果擔心“郡守舉孝廉”人數(shù)過多,會沖擊科舉進入官場的人才的話,可以給因孝順品德舉薦上來的人安一個民爵,能彰顯身份,也又不至于導(dǎo)致官員體系臃腫。

    民爵?爵位?

    思及此,張嬰試探性地開口道:“難道是要獎賞我一個身份?”

    “哎嬰小郎君啊,這,這話老奴可從來沒有說過啊?!?/br>
    趙文在一旁求饒地說了兩句。

    也正因為他這份態(tài)度,幾乎側(cè)面證實了張嬰的猜測。

    張嬰收回視線,打了個哈欠道:“就這……也需要我在這什么宮里洗刷三日?”

    “是蘭池宮。”趙文的嗓音透著點無奈,壓低聲音道,“嬰小郎君,這里畢竟是咸陽宮,人多口雜,人心難測。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啊?!?/br>
    張嬰懶懶地嗯了一聲,正巧內(nèi)侍松開洗頭發(fā)的手,他直接滑進大池子,一下潛水再一個冒頭而出,伴隨著“嘩啦啦”水聲,他忽然一怔。

    蘭池宮?

    他一路狗刨式地游到窗邊,掀開薄沙一般透亮的窗帷,恰好能看清楚不遠處精致的涼亭水池,以及時不時落在池中嬉戲的水鳥。

    張嬰擦了把眼,嚴肅道:“是蘭池宮?引水而建的蘭池宮?”

    蘭池宮,歷史上仲父唯一一次被刺殺卻找不到人的地方。

    趙文一愣,道:“小郎君說的應(yīng)當是咸陽城外的一座蘭池宮?!?/br>
    張嬰一拍臉頰,不是這啊。

    安心了。

    他起身擦拭身體,同時道:“我何時能出宮?”

    趙文回道:“陛下的意思是四日之后。”頓了頓,他補充道,“陛下特意強調(diào)了,不可離宮?!?/br>
    張嬰擦臉的手一頓,不能出宮?難道是封爵和祭祀儀式掛上鉤了?

    他想了想,道:“唔,能幫我?guī)Х庑懦鰧m嗎?順便也問問烏兄的情況?!?/br>
    趙文拱手道:“唯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與此同時,咸陽宮偏殿。

    殿內(nèi)只剩下嬴政、扶蘇、馮去疾、王綰、李斯,以及后面才趕來的隗狀和奉常。

    在隗狀和奉常行禮過后,嬴政讓李斯將之前張嬰在偏殿內(nèi)的四問四答,全部轉(zhuǎn)述給隗狀和奉常兩人聽。

    隗狀眼底異彩連連。

    奉常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須。

    嬴政瞟了一眼他們,忽然哈哈一笑,道:“如何?”

    朝臣們紛紛拱手稱贊。

    扶蘇先道:“奇思妙想,不愧神童之名?!?/br>
    王綰道:“劍走偏鋒,引人深思。”

    馮去疾道:“觀點一針見血,奇才?!?/br>
    “哎!都是相伴多年的老臣。這些虛言不必多說。哎,不至于不至于……”

    說是這么說,但嬴政連魚尾紋都帶著得意的笑,就像“低調(diào)炫耀孩子又強壓喜悅”的長輩一樣,看得其他朝臣們眼角抽抽。

    等眾人安靜下來,不再夸獎張嬰。

    嬴政來回踱步了一圈,對趙高招了招手,同時調(diào)侃了一句,“去搬點椅子過來。再給爐子添點火,免得大家都拘謹?shù)貎鲈谶@,不敢多說話?!?/br>
    趙高連忙躬身進來挑火爐。

    其他幾位朝臣紛紛落座,面面相覷,然后又低聲夸了張嬰幾句,氛圍又多了幾分和睦。

    直到某朝臣第三次用到“奇思妙想”同義詞夸張嬰時,嬴政終于開口道:“哈哈,好啦。今日的議題倒也不全是阿嬰。”

    說到這,他先看著王綰,道:“王丞相,在你看來大秦應(yīng)當用軍爵舉薦制,郡守舉薦制還是科舉制?”

    王丞相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:“以大秦的近況而言。徹底摒棄舉薦制是不可行的,但嬰小郎君經(jīng)提出的問題也值得深思。臣想著,不若前十年,我大秦還是以舉薦制為主。多去各郡縣開設(shè)一些官方學室。

    十年之后,大秦境內(nèi)的學子增多,我們再開始實施科舉制。”

    嬴政微微皺起眉,道:“需用十年?”

    王丞相無奈一笑,他道:“陛下,在老臣看來,十年或許還趕了些?!?/br>
    嬴政并未發(fā)表太多的評價,然后看向了李斯,道:“李廷尉。你對這個制度最為積極,有何高見?”

    李廷尉拱手道:“臣大體認可王丞相所言。但十年太久。在臣看來,三到五年,便可大力推廣科舉制。因為唯科舉制,才可逐步替代軍功爵制?!?/br>
    嬴政微微頜首。

    王丞相卻皺起眉,反駁道:“三到五年,尋常黔首豈可熟讀秦律?你可知曉,那些吏師弟子,在改弟子籍之后,四年內(nèi)可免服役去專心讀秦律。

    四年免服役情況下,弟子都不一定能成才,你讓那些需要服役的黔首學三到五年就參加科舉?這不是兒戲嗎?”

    李斯不急不慢地開口道:“我明白王丞相您的意思,但臣的想法有二,其一,我們?yōu)楹我獙ふ乙粋€制度取代軍功爵制,是為了黔首們一個改變階層的機會?,F(xiàn)在機會給了,能不能拿到就看他們自身的實力。

    王丞相,這就像,商鞅提出軍功爵制,不是為了讓所有上戰(zhàn)場的黔首都能拿公士,而是為了讓黔首們主動愿意奔赴戰(zhàn)場,為大秦而戰(zhàn)。

    同理,我們的科舉制度,不是為了讓黔首都能考上,而是讓他們愿意主動識字,安分守己地拼搏,維護大秦穩(wěn)定。

    你擔心的問題與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,不可同類而語?!?/br>
    李斯說到這,不光王丞相皺緊的眉頭放松了些,其他朝臣也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李斯稍稍喝了口茶水,繼續(xù)開口道:“當然,王丞相的顧慮也有道理。若是開科舉后,卻一個黔首都未錄入,也會令朝廷失信于百信。

    所以臣想,經(jīng)科舉選拔出來的人,皆從小吏開始做起,這樣并不需要對方徹底熟讀所有大秦秦律,但也能用?!?/br>
    說到這,李斯開始舉出,比如征收田租的小吏,只需要熟讀《田律》和《倉律》就可以參加考試。少府的小吏,也只需要《效律》、《倉律》、《工律》等。

    說完例子,李斯看著其他人認可的視線,繼續(xù)道:“當他們成為小吏之后,三年一次考評,甲等者可再前往咸陽參加晉升大考。是以,不必十年那么久?!?/br>
    “科舉選拔出來的人皆從小吏做起?”

    王丞相思考了一會,搖

    了搖頭,“這是給了白身機會,但三年一次考評才能晉升。耗時太長,無法吸引真正學富五車的大才過來。”

    李斯一頓,無法反駁。

    馮去疾忽然輕笑一聲,道:“王丞相,這個問題嬰小郎君不是給過解決方案么。

    他說,科舉可以像軍爵制一樣,層層篩選,考三四次,也給他們分幾個等級。皆時,官府可按他們的分數(shù)排名分配人才。

    我們這也差不多,官署多出幾套策問試卷,多篩選幾次,成績達標的黔首分為小吏,成績甲等優(yōu)異且能做出策問的提拔為郎官……”

    他后續(xù)還詳細說了一些,基本上就是將科舉分門別類細化后再考核。

    馮去疾一邊說,李斯一邊點頭,偶爾還在一旁低調(diào)地補充兩句,兩人看起來相得益彰,不像政治對手,反而有點同盟的味道。

    片刻后,李斯扭頭看向王綰,聲音帶著點笑意,道:“王丞相,這馮相向來是與你合拍的,您看還有什么要補充嗎?”

    王丞相瞥了一眼意氣風發(fā)的李斯,輕笑一聲,起身道:“并未。”

    李斯一愣。

    王丞相卻不再看對方,而是朝著嬴政面前,拱手道:“陛下,臣年事已高。如今最大的困惑已解,老臣無愧于國事,還望陛下恩準老臣辭官而去?!?/br>
    李斯:?。?!

    不光李斯愣住,現(xiàn)場幾位朝臣的表情也很是訝異與茫然。

    馮去疾更是急得捂住心臟,似是想沖過來捂住王丞相的嘴巴。

    這其中,唯嬴政與扶蘇滿臉淡定,似乎早已預(yù)見這一幕。

    嬴政道:“王丞相相伴三十年,乃國之棟梁。此去,朕不舍也?!?/br>
    王綰灑脫一笑,道:“臣本布衣。能得陛下看重,為大秦效力,此生足也?!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嬴政與王綰來回拉扯了二十多次對話,從最初的相遇,到中間的相互守望,再到現(xiàn)在的依依不舍,充分描繪出一副大秦君臣相宜圖。

    最后,嬴政走下臺階,扶起彎腰的王丞相,道:“若你離去,何人可接替你?!?/br>
    這話一出,偏殿所有朝臣都豎起了耳朵。

    尤其是李斯,他已經(jīng)反應(yīng)過來“王綰辭官”這是一出早已安排好的戲。

    他微微挺直了背脊,甚至瞟了一眼馮去疾,似是認為馮去疾之前突然與他友好交流的模樣,是因為提前知曉情況而主動示好。

    其他幾位朝臣也陸續(xù)將目光落在李斯身上,畢竟從功勞、背景而言,他確實是最適合當丞相的人選。

    這時,王丞相頓了頓,開口道:“臣認可,陛下所認可的!”

    李斯豎起耳朵,含笑準備起身謝恩。

    嬴政卻輕輕一笑,直白道:“丞相說的可是阿嬰?”

    眾人:?。?!

    李斯差點扭到了脖頸。

    他瞪大眼盯著王綰,放在膝前的雙手早已竄成了拳頭。

    王綰無奈地瞅了陛下一眼,斬釘截鐵道:“陛下所言甚是,老臣說的正是張嬰,可當上卿?!?/br>
    “啪嗒!”

    不遠處忽然掉下來一個銅罐。

    嬴政等人將目光轉(zhuǎn)過去,便見李廷尉連忙起身撿掉落在桌子下面的銅罐,嘴上還說道:“陛下贖罪,老臣,臣剛剛一時不慎扯到袖子,才,才令銅罐摔了下去?!?/br>
    朝臣們沉默了。

    他們都能理解李斯的失態(tài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