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別跪了，若嚷嚷得都知道?！壁w文上前只說了一句，“你以為只有你想讓小福星待屋里？”

    只這一句話，斷臂男子連忙起身，雙眸無比期待地瞅著張嬰。

    “等等！”張嬰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期待的眼神看，但第一次是在這么奇怪的病房，被如此莫名其妙的抱有期待，他被瞅得有些頭皮發(fā)麻，“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第129章

    斷臂男子嘴笨，只說了幾句，想蹭點福氣，留個陽壽。

    直到趙文低聲解釋，張嬰才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這一處大宅子里住著的病患，全部是被醫(yī)官們判為，沒辦法繼續(xù)搶救的有軍爵的秦卒們。

    他們在這最多住三周，若三周內(nèi)不高熱，熬過去就是傷殘退役，熬不過就是一張草席。但被送來這里的十之八九會高熱而死。

    所以這里被稱為歸天營，又被秦卒們稱呼為等死營。

    而斷臂男子之所以跪求張嬰，無非是想祈求點小福星的福氣，畢竟進(jìn)入這里的秦卒不會享受醫(yī)藥照顧，一切交給天保佑，純純的玄學(xué)。

    “那這里沒有醫(yī)官？”

    張嬰聽到這目瞪口呆，“住這的人不管了？認(rèn)真的？”

    斷臂男子驟然沉默，半晌才漠然地呢喃道：“戰(zhàn)時，藥草得先供給能再上戰(zhàn)場的袍澤?！?/br>
    張嬰瞳孔一縮。

    戰(zhàn)時救人還有性價比之說？

    你們就這么乖巧默認(rèn)？

    恰在這時，之前背著草藥匆匆跑出去的方巾郎君又踩著急急的步伐回來。

    他驅(qū)趕張嬰等人，在坪地上撒了很多水，然后回頭指揮十來個背著病患的秦卒，道：“你們先將人在石獅子前的坪地放好。讓我再檢查一遍?！?/br>
    秦卒們非常聽話地病人直接放在濕漉漉的地上。

    當(dāng)他一個個彎腰翻開病患衣服檢查時，秦卒們也依次跟在后面，像病患家屬般小心翼翼地詢問幾句，無比期待瞅著，一副恨不得立刻將躺地上的袍澤給帶回去的模樣。

    方巾郎君顯然很熟悉這樣的場景，一句話也沒回復(fù)，等他翻完最后一個人的衣裳，起來搖頭道：“都背進(jìn)去吧。沒有誤判。”

    秦卒們表情急了，忍不住嚷嚷道：

    “您再看看！我袍澤還活蹦亂跳的，怎么就被判到這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屯長！征戰(zhàn)沙場十年了，醫(yī)官您再仔細(xì)瞧瞧，我力氣大，隨時可以背回去?！?/br>
    “郎君別人斷了腿都能活，我伍長只是被捅了一刀，四肢還在??！咋就不能活呢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方巾郎君平靜地?fù)u頭，一句話令所有秦卒都安靜下來，“深可見骨，膿瘡。還有這個低熱的，不抬進(jìn)去就去準(zhǔn)備草席吧。”

    秦卒們一窒，沉默下來。

    “全都沒救了嗎？”

    張嬰也好奇被秦朝判為“聽天由命”的傷患到底有多嚴(yán)重，他跟著看了一犬，發(fā)現(xiàn)大部分是深可見骨的刀傷，某些還沒被感染，不至于就被拋棄吧。

    他指著地面上一位面色微白，四肢健全的男子，忍不住問道，“比如這位，為何就致命傷了？”

    方巾郎君懶懶地看著張嬰，沒有開口。

    斷臂男子則對方被鮮血浸透的大腿紗布，苦笑道：“這么傷的傷口，止不住血，都不用等到高熱，很快的事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很快，你看看?！?/br>
    張嬰將對方的衣袍掀開，是一道深可見骨，但新鮮得還沒被感染流膿的傷疤，“為何不試試縫起來止血。”

    “縫起來？”斷臂男子一愣。

    躺在地上的秦卒嗤笑一聲，連連擺手，道：“小娃娃莫要胡鬧，你當(dāng)我是衣服不成，還縫起來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有什么，沒見過不代表不成功！豆腐、紅薯、羊毛衣！還有公子高的大肚子，之前都沒見過，后面不都聽我的意見好了么。”

    張嬰自知年齡是劣勢，但他前兩年也不是白干的，與其和他們說些自己都不清楚的藥理原理，不如嘗試砸一波豐功偉績哄得他們信任。

    張嬰小嘴“叭叭”地說，為了給他后續(xù)拿藥方出來一個理由。

    他不光說有

    人送膏藥給他，還給這人杜撰了一個醫(yī)家身份。

    沒先到說到這，之前沒反應(yīng)的方巾郎君忽然開口道：“醫(yī)家扁鵲上一任的真名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張嬰做過這個題，下意識回道：“秦越人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居然知曉！”

    方巾郎官豁然抬頭，目光第一次正視張嬰，語氣都緩和下來，“送你膏藥的即便不曾得到醫(yī)家“扁鵲”之名，也應(yīng)是秦越人的傳人?！?/br>
    張嬰一愣，扁鵲居然是和墨家鉅子一樣，是被傳承下來的名字？

    “啊，啊……我也不知，只聽他說起過醫(yī)家?！?/br>
    張嬰立刻用出九真一假的撒謊套路，順便又給那人套了個光環(huán)，“怪不得能一貼膏藥治服高公子的肚子，果然很厲害??！”

    “高公子的肚子？！怪不得了，啊，對，原來你就是小福星！”

    方巾郎君聽到這話，微微頜首，耷拉著的眼睛閃爍著喜悅，“教你的醫(yī)者在何處？！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?。〉俏辉f過要效仿神農(nóng)草，云游四海，嘗遍天下藥材?！?/br>
    張嬰搖了搖頭，故意用遲疑的態(tài)度說，“他也沒教過我，只是閑聊了幾句，說過刀傷、箭口怎么診治?！?/br>
    方巾郎君忙道：“聽聞小福星過耳不忘，可還記得如何診治？”

    光球也跳出來：【宿主！你還會古代的外科手術(shù)處理流程？】

    張嬰道：【系統(tǒng)你忘了我住院多少年，久病成醫(yī)啊。即便我會遺忘些步驟，你不會??！血吸蟲的方子，不都你還幫著查漏補(bǔ)缺么。這足以證明，只要是我的記憶，你都能完整提取?！?/br>
    光球連忙道：【宿主，我絕對不會故意侵犯你幼年的記憶隱私！】

    張嬰道：【停停停！無所謂，歡迎侵犯隱私。當(dāng)年外公帶著我在村里做赤腳大夫時，我?guī)椭舅幪幚磉^鐮刀等傷口。后來在醫(yī)院里，醫(yī)生護(hù)士也與我聊過許多。有些得麻煩你幫我查漏補(bǔ)缺?！?/br>
    光球：【好嘞。】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張嬰安撫好系統(tǒng)，快速翻閱對方提取出來的系統(tǒng)日志。

    頓了頓，張嬰抬頭看向方巾郎君，道：“那人與我說過，要火燒過的銀針，用桑皮線進(jìn)行縫合?！?/br>
    說到這，張嬰將制作方法、效果簡單背出來。

    “桑皮線”是桑樹樹根的內(nèi)皮纖維，將表皮除去，簡單錘煉加工其柔軟的長纖維層，用作古外科縫合線。它不光取用方便，不容易斷，其本身藥性平和，有清熱解毒、促進(jìn)傷口愈合的作用，最大的優(yōu)點是手術(shù)后不需要拆線。1

    “桑皮線？縫制皮rou？”方巾郎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“果然是醫(yī)家扁鵲才有的手段。看來記載中給魯國公扈和趙國齊嬰換心之事，并非是杜撰??！2”

    張嬰嘴角一抽，他倒是對這個互換心臟的傳聞不怎么信。

    換心手術(shù)在21世紀(jì)都是高難度手術(shù)，先秦時期做換心臟手術(shù)，是怎么解決兩個病患的感染、大出血、后續(xù)心臟排異反應(yīng)等問題。

    這要么有外星科技，要么就是后人神話扁鵲。

    當(dāng)然不管是哪種，張嬰此刻都不會去拆穿。

    張嬰繼續(xù)道：“那人還說過，矢鏃有毒，毒入于骨，當(dāng)破臂做創(chuàng)，刮骨去毒3，刮骨時，可用上花椒鹽水，花椒與鹽二比一的比例，或用蒸餾過的酒，沖洗傷口。”

    手術(shù)最擔(dān)心的是細(xì)菌感染，全用酒精的話，過于昂貴，不好普及。

    大蒜素的話，秦朝沒大蒜。

    穿越大熱的土法磺胺的研制方法，他上輩子就沒見過。

    至于另一個大熱的青霉素，先不說培育菌種耗時長。

    在張嬰穿越前看過一個帖子，說土法熬制青霉素時也會出現(xiàn)有毒的展青霉素，最后能救人還是毒殺人，就看展青霉

    素和青霉素出現(xiàn)的占比多少，一切就看玄學(xué)了。4

    所以這幾個殺菌奇方子，張嬰準(zhǔn)備日后多刷系統(tǒng)獎勵，看能不能刷出來再大規(guī)模生產(chǎn)。

    至于現(xiàn)在，不如用古代外科的傳統(tǒng)消毒方法，也就是殤醫(yī)們多用的花椒鹽水。

    “好！”方巾郎君思索片刻，看向張嬰道，“那人還你說過什么？我都記下來?！?/br>
    張嬰很滿意對方那筆記錄的嚴(yán)謹(jǐn)態(tài)度，道：“嗯?！?/br>
    從燒水消毒、清掃衛(wèi)生、開窗透氣、以及臨時口罩等。

    再到讓他們準(zhǔn)備些，野菊花，銀花，大青葉、鮮生地等清熱解毒、涼血滋陰的草藥配合。這些方子也是被記在《赤腳大夫》書中，治療外傷、潰爛的。

    他見外公當(dāng)赤腳大夫時給村里不少外傷的人用過，效果不錯。

    方巾郎君連連點頭，贊嘆了一句道：“醫(yī)家的智慧?。∧侨硕喟胧潜怡o傳人了！啊對，不愧是過耳不忘的小神童，都能記住。可以試一試?！闭f到后面，還不忘夸獎張嬰一句。

    張嬰聽到這，忽然道：“郎君，要不要喚大秦其他軍醫(yī)過來旁觀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何？”方巾郎君的嗓音驟然冷下來。

    張嬰道：“為了救更多的大秦軍卒。若軍醫(yī)們瞧著這手法有效，推廣開，日后秦卒們下了戰(zhàn)場就能用花椒鹽水清理傷口，被桑皮線縫合再敷藥，不至于傷口潰爛，高熱送命。”

    方巾郎君一怔，遲疑了一會，他點點頭：“嗯。你們先布置手術(shù)室吧?！?/br>
    說罷，他匆匆離開。

    而之前背人來的秦卒們一個都沒離開，他們聽不懂兩人在說什么，但不代表他們看不明白。

    一個個都積極主動地提出來幫忙，嚴(yán)謹(jǐn)又認(rèn)真地打掃衛(wèi)生、布置手術(shù)室，燒水、調(diào)配花椒鹽水等，這些活計干得又快又好。

    之后，方巾郎君不知從哪里尋來一位不怕血腥，戴著簡易口罩的小姝過來幫忙縫合傷口。

    小淑女進(jìn)臨時清理出來的手術(shù)室時，特意回頭看了張嬰一眼，但張嬰沒注意。

    眼見手術(shù)即將開始，不遠(yuǎn)處忽然傳來步履匆匆的聲音，以及喊道：“等等！徐兄你真做？這，這可是擅自挪用軍方輜重的大罪啊！”

    張嬰一驚，看向方巾郎君。

    方巾郎君懶懶地看了來者一眼，道：“沒有。都是我自己出門采的藥。畢竟……”他的聲音帶著一點諷刺，“這兒可都是聽天由命的歸天營，壓根沒有藥能讓我擅自挪用?！?/br>
    前來的醫(yī)官醫(yī)卒們一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