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始皇真不是我爹? 第164節(jié)
總而言之,必然是一段君臣佳話,而不是告老辭呈。 “陛下,老臣絕無要挾之心。是臣老了,治世理念跟不上?!?/br> 王綰聲音帶著一絲落寞、無奈和釋然,“再居高位,總會令陛下為難。老臣會等郡縣令徹底推行,再宣布告老還鄉(xiāng),臣的事物,這一年也會慢慢交給繼任者,還有……” 嬴政聞言一怔。 他的怒氣漸漸消散,從這番有條不紊的話便能知道王綰考慮了許久。 嬴政甚至都能猜出王綰想辭官的理由。 王綰是支持分封制的標(biāo)志性人物,只要他還屹立在朝堂上,拒絕郡縣制的力量就不會減弱。 但正因?yàn)榇耍訜o法接受王綰的結(jié)局。 他聲音緩和下來:“王丞相,你若不想理會朝政,不如前往博士學(xué)宮,整理天下書籍,教化天下?!?/br> 王綰虎目隱隱滲出淚,他知曉嬴政希望他留下來,甚至還給他名垂千古的機(jī)會,但越是如此…… 王綰堅(jiān)定道:“陛下,老臣老了,不敢誤人子弟?!?/br> 嬴政又說了幾句,王綰油鹽不進(jìn),但嬴政并沒放棄,而是拉著王綰開始追憶往昔。 這副君臣相宜的溫情場景,張嬰很是習(xí)以為常,他在王家還見過陛下更rou麻的一面,比如和王翦抵足而眠之類。 但從未見過嬴政這一面的四位公子都看呆了。 等嬴政又一次勸說失敗時(shí),公子寒忽然上前一步,向著王綰鞠躬,拱手道:“若王丞相不棄,寒愿為丞相執(zhí)弟子禮,再拜王丞相為先生?!?/br> 嬴政察覺到公子寒的小心思,但他沒阻止,這也是一個(gè)能將王綰留在咸陽的好辦法。 王綰平靜地?fù)u頭道:“寒公子,老臣三年前便不再收弟子了?!?/br> 公子寒正準(zhǔn)備再出招,沒想到公子胡亥也跑了出來,像是幼兒搶玩具一樣拱手道:“王丞相,還有我還有我!您之前答應(yīng)過我,若再收,會優(yōu)先考慮收我!” 公子寒:…… 這個(gè)討厭的學(xué)人精。 王綰只用一句回復(fù)懟住了胡亥:“胡亥公子,老臣當(dāng)年收弟子時(shí)出了一道題,莫非你知曉如何解決野人問題了?” 胡亥:…… 公子寒見拜師借口徹底用不上,便想用別的方式籠絡(luò)王綰,比如拉扯親戚關(guān)系,比如激將對方不繼續(xù)為大秦效力就是忘恩負(fù)義,再比如拿后嗣的興衰來刺激王綰, 奈何這些手段都是被王丞相玩膩的,王綰僅僅說了幾句話,便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令公子寒與公子胡亥啞口無言。 嬴政沉默地看著,他冷不丁道:“阿嬰,你想說什么?” 張嬰:…… 好在之前他就想過可能會被cue,心中有些準(zhǔn)備。 張嬰看向王綰,道:“王丞相,你能告訴我,商鞅當(dāng)年為何變法郡縣制,廢除井田制嗎?” 王綰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問題。 他眸光微動(dòng),看向小小的人兒,道:“因?yàn)楦3霈F(xiàn),農(nóng)具改進(jìn),農(nóng)戶有余力種植公田之外的私田,漸漸的出現(xiàn)‘民不肯盡力于公田’公田漸漸荒廢的狀態(tài),所以才……” 張嬰驚訝地看著王綰,他本來以為還要多費(fèi)口舌說一下,生產(chǎn)力與制度之間的關(guān)系,沒想到王綰講得一點(diǎn)都不比后世的專家少。那就更好辦了。 張嬰歪了歪腦袋道:“那若是回到分封制,黔首們會愿意回歸井田制嗎?” “當(dāng)然不能……” “可若是分封地的君王命令黔首們施行井田制呢?” “那必然會再次出現(xiàn)公田荒廢……”王綰話語一頓,他 猛地看向張嬰,猶豫了一會后道,“所以小郎君的意思是,治世理念并非由上面決定,而是應(yīng)該由農(nóng)耕、糧食的畝產(chǎn)來決定?” 張嬰目瞪口呆,我去,這位大佬反應(yīng)太快了,有點(diǎn)超前了啊! 他搖了搖頭:“我也不知道?!?/br> 張嬰會突兀地提這個(gè),并不是他有什么答案,只是為了挽留下王綰而給他出一個(gè)難題罷了。 畢竟古代的郡縣制和分封制的治世之爭,可是兩千年來,無數(shù)頂尖聰明人的爭論焦點(diǎn),依舊沒有討論出個(gè)所以然來。 但他縱觀朝代更迭的歷史,最大的感悟是,只要百姓吃得飽、穿得暖和不受性命壓迫,就不會反。 王綰卻沒有因?yàn)閺垕氲幕卮鹗?/br> 他反而上前一步,饒有興致道:“小郎君,你認(rèn)為糧食決定一切?若人人都有余糧,有衣穿,你認(rèn)為他們一定不會反?” “人又不全一樣,還是有個(gè)例!” 張嬰摸了摸下巴,“比如荊軻、高漸離這樣為了忠誠、大義之類的。但這樣的人能有多少,幾個(gè),幾十個(gè),撐死幾百個(gè),只要沒有黔首跟著,成不了氣候。” 王綰摸胡須的手一顫,直接拔下一根。 四位公子目瞪口呆,完全沒想到張嬰敢直接提荊軻的名字,他們偷瞄嬴政,發(fā)現(xiàn)嬴政面無表情地坐著好像沒聽見,一時(shí)間也分不清該感慨張嬰的好運(yùn),還是嫉妒他的受寵。 王綰沉默了一會,道:“倘若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君王讓他們反,去攻城略地?” “啊,仲父這樣的嗎?” 眾人:“咳,咳咳……” 張嬰一愣,他見嬴政一副神游天外仿佛什么也沒聽見的表情,就知道仲父處于默許狀態(tài)。 他歪了歪腦袋,繼續(xù)道:“唉,王丞相的問題好多!阿嬰真的不知道。但我知道王丞相以后一定能告訴阿嬰答案?!?/br> 王綰一愣,詫異道:“為何?” “因?yàn)閷?shí)踐出真知嘛,就好像番薯產(chǎn)量高不高,得收獲過才知道?!?/br> 張嬰認(rèn)真地握住王綰的大拇指,“我長安鄉(xiāng)西南區(qū)的黔首們,人人都快能吃得飽,穿得暖。王丞相,實(shí)踐的基礎(chǔ)阿嬰可以借給你,您愿意來長安鄉(xiāng)來實(shí)踐問題嗎? 比如民眾更關(guān)心用膳,還是更關(guān)心朝廷治世?比如試試用人格魅力能不能讓他們拿起武器,造……” 王綰下意識捂住了張嬰的嘴巴。 他臉上興奮的表情又被一絲無奈給覆蓋。 王綰低聲告誡:“安靜,禍從口出?!?/br> 張嬰被捂住嘴巴沒辦法開口,只連連點(diǎn)頭。 張嬰見王綰似乎還有些猶豫,他也遲疑了會,扯了扯王綰的衣角,示意對方蹲下來。 王綰也耐著性子蹲下,便發(fā)現(xiàn)張嬰湊到他的耳畔,要與他輕聲說些什么。 王綰先是平靜地聽著,聽了一會兒后他猛地扭頭看向張嬰,眼底閃爍著激烈的目光,然后他一次將耳朵湊過去等張嬰說話。 又聽了一會,王綰忽然回身,伸手捂住了張嬰的嘴巴,并且注重低聲強(qiáng)調(diào)道:“剛剛與我說的,我全都忘了。若之后有人問你,就說是勸我留下?!?/br> 張嬰眨了眨眼:“那王丞相留下嗎?” 王綰定定地看著他,皮笑rou不笑的扯了他一把臉,道:“我不敢走?!?/br> 張嬰一樂,‘那太好了’這幾個(gè)字還沒說出來。 就聽見王綰語氣重重地說:“我得盯著你?!?/br> 張嬰:??? …… …… 王丞相從咸陽正宮走出來時(shí),仰望天空,忽然有一種翻開人生新篇章,豁然開朗的感覺。 “王丞相!” 不遠(yuǎn)處的馬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。 王綰扭頭看過去,竟然是馮去疾探出腦袋來與他說話,還拼命朝他招手。 王綰大邁步走過去,距離馬車越近,他越能聞到一股羊羹湯的香味。 當(dāng)他掀開馬車車簾,恰好看見馮去疾一手拿著鍋盔,一手捧著羊羹湯,正搭配著吃。 王綰不解道:“你這是……為何在馬車上用膳?” “還不是你!” 馮去疾用鍋盔指了指桌上,那里還擺放的一盤鍋盔,和一罐羊羹湯,“等你這么久沒出來,我不得先用膳填飽肚子?!?/br> 王綰一愣,心里有些感動(dòng),頓時(shí)明了對方隱晦的關(guān)心。 “何必等我!想為我收尸?” “呸呸呸。這話多不吉利!別說了……” 馮去疾差點(diǎn)被一口羊羹湯嗆到,也正好擋住之前鼻翼的那一聲哽咽,等他一口干完,看向王綰道,“恭喜你啊王丞相,看來李廷尉明日要?dú)馑馈?/br> 王綰聞言卻搖了搖頭:“你誤會了!陛下并沒有采納我的意見。我也不打算再回朝堂。” “哐當(dāng)!” 銅碗掉在地上,馮去疾心里有些慌,他是知曉王綰一根筋的性格,這話豈不是要去赴死? 他語速很快道:“王丞相,明日我?guī)湍闵献?,我還有一個(gè)點(diǎn)子,保證支持郡縣制的……” “不用,我并不會去尋死?!?/br> 王綰拍拍馮去疾的肩膀,“我會留在長安鄉(xiāng),幫陛下好好看著。” 馮去疾一愣,有些驚訝道:“看什么?” 王綰回憶起張嬰說的實(shí)踐出真知,以及耳語的某些話。那小不點(diǎn)應(yīng)當(dāng)會聽從他的告誡吧,畢竟再如何,陛下就是陛下,不是什么話都能說的。 他似是開玩笑道:“看著某人,不讓他走彎路?!?/br> 馮去疾:…… …… …… 與此同時(shí),咸陽正宮。 嬴政將幾位公子都留了下來,讓他們好好將之前王綰談?wù)摰脑挘^點(diǎn)提取要點(diǎn),進(jìn)行分析,并且說出自己的是支持郡縣制還是分封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