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是奇怪，前幾日張嬰提出要出門，王家總會找理由阻礙，今日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。

    見他想去西南學室，王賁還特意幫他準備了官府新更新的秦律，只王賁多叮囑了一句暫時不要將王翦將軍恢復的消息說出去。

    王家府邸距離西南學室很近，從后院繞出去，再拐幾條彎就能到。

    張嬰剛推開學室門，就看到一個弟子手里舉著一本《禁書》，對旁人做咬耳朵的造型，音量不大不小，恰好他能聽見。

    “我和你說！這可是禁書。連陛下看了都無話可說的好書。我好不容易才搶到一本?！?/br>
    “真的嗎？禁書？！……嘿嘿嘿，我也想買一本珍藏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別瞎想，不是，不是那種……是人祭，人祭有關的！我認為想買一本作為警示后裔就很好?！?/br>
    “有道理！萬一被封禁了，我們在下面豈不是要被傻乎乎的后裔坑死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但我家不準我看哎，我建議你們也不要看。”

    這時有一名弟子卻提高了音量，“大父說這是旁人弄出來愚弄我們的書籍，從商周傳承至今的祭祀古禮不可遺忘?！?/br>
    但他的話很快就遭到同窗們的反對。

    “陳元兄，你這話就不對了！《禁書》只是反對人祭，又不反對牛羊祭祀。人祭是多么殘忍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！我和你們說都小心點，我懷疑《禁書》都是真人真事的化名。

    就我隔壁家，他們前些日子不是就聲稱兒媳婦自愿當人祭下去陪他兒子嗎？

    這幾日他們家熱鬧得啊，徹夜不眠，天天哭嚎有鬼來找他們，吵得我們這些鄰里煩不勝煩。

    我們開始還以為他們是心虛做噩夢呢，結果你們知道

    嗎？他們家居然起火了，一屋子人都死得干干凈凈，只留下一個瘋瘋癲癲的舉著火把的小兒子，說是嫂子我們一起復仇啦！”

    這人說完，其他人紛紛驚詫地捂住嘴巴。

    同時，又有另外一名弟子舉手道：“是?。∥野⒛敢舱f可能是真人真事。前年冬子一家落水溺死的事你們還記得嗎？

    冬子一家可是靠打漁為生，會在夏季淺水河畔溺死多奇怪啊。

    昨日我阿母告訴我，原來冬子一家曾經(jīng)偷偷買了小丫頭搞河神活祭，就為了打魚豐收，現(xiàn)在看來，他們的死可能是被冤魂報復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天吶！好可怕啊！陳元兄，你還是回去多勸勸你家長輩！不怕一萬就怕萬一?。　?/br>
    “不，不會的。”陳云兄臉上露出懼怕的神色，但還是犟嘴道，“我，我不信?！?/br>
    張嬰瞅著對方，壞壞一笑。

    他默默地將陳云兩個字記上，決定等會就轉(zhuǎn)告給王家斥候那批人，讓他們最近都去陳云家好好活動活動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嬰小郎君?！?/br>
    張嬰聞聲回頭，發(fā)現(xiàn)是蕭何慢慢地走過來，同時招了招手，“你近日可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挺好的呀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你這是受傷了？”

    蕭何握住張嬰的手腕，掀開袖子細細看了一下快愈合的傷口，“皮外傷，傷口應當不深，色澤鮮艷沒幾日，沒有多余痕跡毫無防備。莫不是被家里人刺傷……”

    張嬰被瞅得雞皮疙瘩都快起來，哭笑不得地看著蕭何：“蕭兄，你這是把我當案子破嗎？”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蕭何溫厚的笑了笑，一邊用刀筆在竹簡上刻字，一邊補充道，“你烏兄問我有關你的情況，我總得寫詳細些。”

    張嬰嘴角一抽：“呃……倒也不必這么詳細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不成。怕烏少年回來后會揍我。”

    張嬰又是一囧，你一個成年人怎能如此坦然地說出害怕少年郎。

    “因為烏少年很強，我不如他?！?/br>
    蕭何仿佛看出張嬰心中的疑惑，同時慢悠悠地補充道，“小郎君也是一副前途不可限量的模樣，指不定日后還要小郎君照拂一二?！?/br>
    張嬰聞言一愣。

    蕭何卻沒有展開說的意思，他指了指窗外道：“那小姝是來尋你的嗎？”

    張嬰聞聲抬頭。

    嗯？竟是公子寒帶入王家的小女孩，她跟著自己出來了？

    “不知?！?/br>
    張嬰搖了搖腦袋，“或是碰巧吧?！?/br>
    他沒管門外那人，只認真地上西南學室的課程。然而接下來三日，小姑娘用事實證明并非是湊巧。

    又是一日，西南學室，蕭何正在幫張嬰補這幾日欠下的課程。

    他起身，忽然拍拍張嬰的肩膀，道：“小淑女又來找你了。”

    張嬰就差翻一個白眼。

    蕭何忽然笑出聲，戲虐道：“你之前不還對烏少年諄諄教誨，不要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就對女孩子不滿，什么女兒是水做的，女子不易，要溫柔珍惜嗎？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能一樣！”

    張嬰嘴角一抽，“何兄你好好看看呀！她一個人都有我兩個高大好么，怎么可能是我父母安排的妻。我只對我妻溫柔珍惜?！?/br>
    “哦？不是媒妁之約？”

    蕭何忽然單手拍掌，上下打量了張嬰一會開玩笑道，“沒想到嬰小郎君，小小年紀，如此有魅力，真是令為兄嫉妒??！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可以送你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哎，不可這般說話哦?！笔捄文罅四髲垕氲哪橆a，道：“快去吧。距離春祭沒幾日，小心她跑了。”

    張嬰苦惱地扯了扯頭發(fā)：“巴不得好么?！?/br>
    不過他想了想還是起身，順著眾多同窗八卦的眼神走過去，恰好與身穿淡藍色衣裙的小姑娘對視上。

    對方表情稍顯緊張，一手牽著許莫負，一手抱著弟弟，這么一副模樣，也難怪同窗會八卦。

    “你們?yōu)楹斡指已??！?/br>
    “回嬰小郎君話。”

    藍衣服小女孩乖巧地行禮，聲音細得很，“來之前，舅父說得像眼珠子一樣護著你，不可離開分毫?！?/br>
    張嬰嘴角一抽：“我安全得很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但阿母說必須聽舅父的話。”

    藍衣小姑娘怯怯地看著張嬰，“我與阿弟動作很輕，我們不進學室，絕對，絕對不會打擾你的?！?/br>
    張嬰：……

    但你們像背后靈一樣突然出現(xiàn)也很嚇人呀。

    張嬰微微蹙眉，不太想與公子寒的親屬打交道，便道：“我課業(yè)多，難得等，稍后我會讓內(nèi)侍送你們回王家，或者其他你們想去的地方?！?/br>
    說罷，張嬰轉(zhuǎn)身往回走。

    最近秦律更新?lián)Q代得也太快了，夫子每天都讓他們重新抄寫再交上來，唉，明明記住了，不想抄那么多案例?。?/br>
    “我，我阿弟特別會模仿旁人的刀筆字跡?！?/br>
    張嬰停住腳步。

    “我自幼會畫幾筆丹青，也擅算術。”

    張嬰扭過頭看她。

    便見藍衣服小姑娘認真道：“嬰小郎君天資聰穎，但年幼總會有些精力不足，我與阿弟愿意幫襯一二。所以請……能不能，請別趕我們走?！?/br>
    張嬰：……

    他讓姐弟兩人坐在旁邊，一個“刷刷刷”刀筆刻出他的字體，另外一個淺淺幾筆，就描繪出靈動的花草鳥獸。

    “你們姊弟很厲害啊！”

    張嬰瞪大了眼，尤其小姑娘寥寥數(shù)筆便將小鳥展翅畫得栩栩如生，最關鍵的是她居然畫出小鳥的情緒和氛圍感，“你很有天賦?。　?/br>
    藍衣服小姝一愣，看著張嬰真摯的雙眸，怯怯地問：“那對小郎君有用處嗎？”

    “有！”張嬰點頭，他正想找人將十八層地獄，鬼怪形象給畫出來，加深眾人對地獄的害怕。

    藍衣小姝抿唇一笑：“那太好啦。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“能成為對小郎君有用的人，太好啦。”

    張嬰一愣，摸了摸鼻尖，總覺得這態(tài)度有些怪怪的。

    公子寒的親戚怎么說也勉強算皇親國戚吧，用得著對一個臣之子用這種語氣？秦朝這么接地氣？

    他道：“我不過一稚子，對我求是沒有用的?！?/br>
    藍衣小淑女連連搖頭，認真得甚至有些急切道：“沒有，沒有，絕對沒有?！闭f到這，她甚至推了自己弟弟一把，“我和阿弟都沒有！是需要我們抄秦律，還是作畫什么？小郎君，我們馬上可以上手?！?/br>
    小男孩立刻乖巧地拿起刀筆，一副要他干啥就干啥的模樣。

    張嬰眨了眨眼，道：“那行吧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次日，咸陽宮。

    熱水沐浴后的嬴政大邁步走出浴池，看見候在門口的公子寒與公子高，腳步一頓，熟視無睹地越過去。公子寒與公子高面面相覷，沉默地緊隨其后。

    嬴政坐在案幾前，宮女幫其擦拭頭發(fā)，趙文則幫著展開一卷卷簡牘。

    他正在看火箭軍的組成，最后票數(shù)最高的是蒙家子、王家子還有辛勝將軍。

    原本王翦身子骨不好，嬴政是比較傾向于王家子，但此刻王翦身子骨恢復得很好，即將得到重用，倒也沒必要額外施恩給王家，嬴政想了想，在辛勝的名字上畫了個紅圈。

    嬴政畫完圈后，展開新的一份竹簡，開口道：“扶蘇可回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