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始皇真不是我爹? 第124節(jié)
“什么神童這么寶貝?” 原本旁若無人跪坐一側(cè)的老者,似乎是有了些興致,忽然扭過頭。 恰在這時,張嬰在與對方對視上。 他忽然回想起來,他曾經(jīng)見過這位老者一面。 半年前清晨的皇宮。 那一位被扶蘇帶來,卻不怎么樂意收他做弟子的老先生。 第49章 蒙毅對張嬰有一種護犢子的關(guān)愛。 他聽王丞相這話說的,潛意識覺得好像被挑釁到了。 于是蒙毅立刻將張嬰搞出來的豐功偉績說了一遍,就連為了偷懶而發(fā)明出來的躺椅,也被蒙毅洋洋得意地拿出來說,這是一片孝心的體現(xiàn)。 張嬰都被蒙毅說得有些臉紅,他余光一瞥,卻發(fā)現(xiàn)老者眼睛越來越亮。 等蒙毅說完,老者放下酒盞,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張嬰,忽然開口道:“封建制和郡縣制,你以為如何?” 眾人驚:“!” 張嬰聞言一臉懵。 分封制?郡縣制?拿出來問他合適嗎? “阿嬰不知!” 張嬰睜著萌萌噠地眼睛看著老者,理直氣壯地搖頭。 少說少錯,這話總不會錯。 蒙毅聽到這奶聲奶氣的聲音,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扭頭看向王綰道:“您,您為何向稚子問這些……” 老者輕哼一聲,不在意地抿了一口茶水,開口道:“春秋時期魯國,項橐天資聰穎,生七歲,而為孔子師。我今日詢問稚子這些,有何不可?” 蒙毅聞言一頓,忽然嘆息道:“倒也有些道理??上ы楅姨於视⒉?,十歲便……等會,這個給阿嬰做做例子不妥?!?/br> 項橐雖用三問問倒了孔子,揚名天下,但也因如此早慧,十歲便慘遭人殺害。 這寓意不吉利。 “有何不妥,我也就看得上項橐。” “呃。甘羅,孟嘗君也是神童?!?/br> “甘羅的話,雖天資聰穎,但之前名聲不顯,總角之年才冒頭,之后又銷聲匿跡……” 老者沉默地搖了搖頭,不再說甘羅,對孟嘗君又是一番指點,“至于孟嘗君,呵呵,他養(yǎng)了三千門客,一生都在為他的家族名聲造勢。從他那邊流傳來的故事,我是不怎么信。” 張嬰嘴角隱隱抽搐。 甘羅十二拜相還不夠神奇?孟嘗君五歲妙語自救之事也認為有造假的嫌疑? 這是渾然天成的老年杠精? “行。甘羅,孟嘗君你不樂意舉例。但你也可以拿自身的例子類比嘛?!?/br> 蒙毅忽然一笑,給老者酌酒,“四歲,夫子掩面辭行。稱你是過目不忘,教無可教!七歲得張儀弟子看重,欲收為嫡傳,卻被你拒絕,說是要拜師百家,集百家之長……” 王綰瞇了下眼,神色淡淡的,仿佛夸的不是他一樣。 張嬰聽得目瞪口呆:…… 誤會了!原來不是活體杠精,是神仙圈子互相打架! 此時,下方傳來極為有穿透力的嘹亮嗓音。 “諸位!我們來看這一條?。±钔⑽居袝?,寫著:《呂氏春秋》眾封建制,不和大道!縱觀上史……周武王薨逝,謀反者正是諸侯管、蔡;周幽王之亂時,王族諸侯皆不肯救,若非我老秦人千里勤王,只怕周朝早亡了!……諸侯之間視如仇寇,交戰(zhàn)不斷,也不是稀奇事!今,你們鼓吹封建制,莫不是想重蹈覆轍,為天下留下禍患!1” “彩!不愧是稷下學(xué)子李廷尉,高論!” “這言論是否有些過于苛責?” “非也!我覺得李廷尉言之在理!” …… 張嬰好奇地探身看過去,只見一位頭戴方巾的士子,手指著強上懸掛的帛書,高聲給圍過來的士子黔首們解釋誦讀。 “小心些。” 一雙蒼老卻有力的手將張嬰穩(wěn)穩(wěn)地抱回來,王綰語氣緩和,“想看什么,我可與你說?!?/br> “老丈,他們在說討論?” “哦,郡縣制,我來與你細說?!?/br> 蒙毅和趙文同時一愣。 王丞相居然會如此心平氣和地聊起治式問題? 不是他們敏感,十日前,有匿名者效仿曾經(jīng)的《呂氏春秋》的一字千金做法。 將“封建制和郡縣制”公開貼在城門口擺擂,許諾,任何人,只要能提出讓陛下采納封建制的建議,直接獎勵十金。 這事初在朝堂曝光時,支持分封制的官吏都很得意,支持郡縣制的官吏則面露憤怒,覺得他們抄襲創(chuàng)意,用這種盤外招很無恥。 當時朝堂上兩方官吏差點又互相攻殲,是王丞相猛地砸了手中的銅牌,憤怒地大吼:“別讓我知道是誰在故意挑事,一律以叛國罪論處!” 整個朝堂鴉雀無聲,所有人安靜如雞。 自此,王丞相的臉色再沒有好看過,每天怒氣沖沖,就連陛下見了脾氣都溫和些。他每日下了朝,都會走出咸陽宮,端坐在這里,沉默地看著。 如此冷漠,生氣,自我封閉的王丞相,居然會主動與一稚子解釋兩種治式,怎能不令蒙毅和趙文驚訝。 蒙毅感慨完,難免自得:不愧是我蒙家的麒麟兒。 趙文則是一臉疑惑:陛下縱容,王丞相也看重,這稚子到底有何魅力? …… 張嬰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魅力。 但他發(fā)現(xiàn)老先生真是厲害,尤其在老先生講解時特別有魅力。 張嬰自身的政治修養(yǎng)不高,說難聽點就是見識淺薄,所以在聽很多政治觀點時,他總有一種霧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覺。 但當這位老者開口講解政治時,張嬰恍然有一種濃霧被雙蒼老的手輕輕撥開的感覺,通透。 就好像在抓耳撓腮翻閱文言文書籍,第一次讀《陋室銘》時的驚艷,明明都是文言文,別的讀起來晦澀難懂,它讀起來就是又優(yōu)美、又精簡、理解起來特輕松。 張嬰忍不住托腮,聽老者詳細說他理解的分封制與郡縣制。 大意便是,他也認可郡縣制有有點,但實施的時機不對。 眼下秦國民眾并未完全認可秦國,各地想要復(fù)國的反秦勢力很大。 陛下在時,尚可憑借其威望鎮(zhèn)壓一切,可若陛下離開,那些外姓官吏對秦國的認可度不夠,很可能會像熊啟他們一樣,被六國余孽蠱惑,自立成王。 分封制就不太一樣,雖也有分裂的危險,但頂頭上司多是一個姓氏一條血脈,一方面是加強治下百姓對“嬴”這個國號的認可,再怎么鬧,依舊能穩(wěn)住大秦人這個概念。 說到這,王綰還嘆息一聲,他本有把握循序漸進地勸說,可有挑事者故意在城墻上貼出來“爭論!” 陛下此生最恨脅迫。 匿名者這么做,壓根不是為了分封制好,這是在挖分封制的根?。?/br> …… 張嬰怔怔地看著對方,忍不住脫口而出:“老丈,你,厲害呀!” 這簡直是把歷史中漢初發(fā)生過的事,都分析了一遍。 張嬰忍不住細細觀察對方,分封制的政見主張,不如歸去的辭官態(tài)度,當然,最關(guān)鍵的是他聽到蒙毅失言時稱呼對方王丞相。 王丞相,應(yīng)當就是那一位自少府時期陪伴嬴政,百官之首,在與嬴政政見不合后灑脫辭職,再無音訊的王綰。 他遠不如李斯、趙高有名氣,張嬰能記住這人,純粹是某個同住一年的病友也叫王綰。 那人在看完《尋夢環(huán)游記》后,總喜歡將秦朝王綰拉出來念叨,說他這一輩子雖然默默無名,但勉強能蹭一蹭老祖宗同名同姓的福,起碼名字不至于被人快速遺忘。 想到曾經(jīng)的病友,哪怕只是同名,張嬰也莫名生出一點親切感。 他對將點上來的羊湯、果子都分過去了一些。 “喲呵,你真 覺得我厲害。” 王綰沖著張嬰眨了眨眼,胡須翹了翹,“那么厲害在哪?” “唔,厲害在……敢于放棄?!?/br> 王綰嘴角一抽。 別說王綰,其他聽到這話的人也多是表情古怪。 蒙毅剛想開口替稚子道個歉,不曾想聽到身側(cè)的采桑輕輕咳嗽一聲,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:“阿嬰說得對?!?/br> “妻,你別……” 蒙毅哭笑不得,他剛準備說可以寵溺稚子,但也不能盲目支持一切言論,便聽到采桑沙啞的聲音響起。 “我曾與斥候一同潛入敵營。王營的情報非常多,我只重點挑了兩樣,而那位斥候渾身上下都背滿了情報。 因那營地戒備極為森嚴,我勸他放棄一些,他死活不愿意。最終,只有我順利逃脫。 我想阿嬰也是這個意思,王丞相明知道兩項制度各有優(yōu)劣,但依舊堅定地有所取舍。” 采桑說到這,溫和地看向張嬰,“知曉輕重緩急,敢于放棄與承擔,阿嬰說值得夸獎,何錯之有!” “叔母!” 張嬰臉熱熱的,他并沒有想那么復(fù)雜,但聽完采桑說的話,他也覺得對呀很有道理,自己潛意識多半也是這么想的,臉上笑開了花,“叔母,你懂我!” 蒙毅一手擋住張嬰撲過來的動作,順勢將他給拎起來,叮囑道:“你這都有一頭豬崽重,別橫沖直撞,小心傷到你叔母?!?/br> 張嬰捂住胸口:……